这学期，我带教了一个实习生——一个九零后的小姑娘。小姑娘在大学里学的不是师范专业，却很想当小学语文老师。我告诉她，要做一个好的小学语文教师很辛苦，小姑娘浅浅地笑着，说，不怕。小姑娘确实很勤奋，我的每节课都来听，听完还会问，问完还会说出自己的想法。两个月一晃儿就过去了。我对小姑娘说，你来上节课给我看看。她选了《绿毛龟》，说想用两节课把课文讲完。我同意了。我坐在教室门口听，小姑娘站在讲台前讲。和煦的阳光洒在教室里，洒在她的身上。我忽然想起自己初登讲台时的情景。第一节课上完，小姑娘羞涩地对我说，老师，我讲得太快了，把两节课的内容都讲完了。我笑着回答，没关系，第二节课我来讲。

第二节课上有个环节给我和小姑娘都留下很深的印象：

《绿毛龟》一文中从三个角度介绍绿毛龟，分别是姿态高雅、食态可掬、通灵之性。我问孩子们，在介绍外形时，绿毛龟给我们的印象是“怯生生”，因为它刚来到作者家里。那么在介绍“食态可掬”时，它的状态是怎么样的？学生们用很多两字词语道出自己的理解。我说，刚才我们用课文中的“怯生生”来归纳，能否把你们的感受也归纳成三个字。于是大家开始找词，几分钟过去了，孩子们面露难色。此时，一个孩子突然说，为什么一定要用三个字的词语呢？用两个字的词语不就解决了吗？把“怯生生”改成“胆怯”。那么第二个阶段就能归纳成“适应”。这个想法真是太好了。因为绿毛龟适应了作者家的生活，能自如地进食，所以作者才有“食态可掬”之感。接着讨论第三阶段，一个孩子说可以归纳为“融洽”，另一个孩子说是“默契”。我请大家辨析哪个词语更好。大部分孩子都说“融洽”好，因为它写出了绿毛龟与作者一家亲密无间的状态。我也请说“默契”的孩子说明自己的理由，虽然能自圆其说，但最后大家还是选择了“融洽”。

下课后，小姑娘一下子走到我跟前说，老师，那个说把“怯生生”改成“胆怯”的孩子太厉害了。我说，是的，这个环节完全不在我的预设之中。当你把学生真正当作课堂的主人，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和空间，课堂就会迸发出你想不到的精彩。小姑娘腼腆地说，我刚才就是只想到了自己的教案，只顾自己讲，没关注学生的学习。他们只是在被动接受。我也明白要让学生多说多练，可就是不会引导。老师，要真正做到关注学生好难哦。有什么好办法吗？

我知道，“好办法”就是指捷径，说实话，我想不出捷径。不过，有个亲身经历的事倒是可以说一说的。

有一次，我去一个学校上公开课，走进课堂，正准备上课的课件，忽然听见一个孩子“哇”地叫了一声。课件装完，那孩子又“哇”地叫了一声。我抬起头，循声找去，那是个男孩子，虎头虎脑，坐在最后一排。现在，类似的特殊孩子并不鲜见，我便开始留意他了。那天，我上的是《将相和》。第一个板块是生字教学，我让学生在书本上练习写本课中两个笔画复杂的字。巡视到那个孩子跟前时，其他同学都已写完，而他连第一个字都没写好。男孩子见我站在他身边，连忙解释说，这些字第一次写，有点难……我轻轻对他说，不要紧，慢慢写。

第二个板块是梳理小标题。这次那个男孩子第一个举手了。我请他发言，想以此多了解一些他的情况。男孩子站起来大声说“负荆请罪”，口齿很清晰。虽然这个小标题在我的预设中不应该最先出现在黑板上，但为了鼓励他，我还是一边思考如何调整教学环节，一边把他的答案写上黑板。这样的鼓励效果很明显，在之后讨论老师范读的优点时，他说，老师把句子中的一些字读重音，让人感觉到廉颇很自大，很看不起蔺相如。在其他同学抓住一个关键词理解句子时，他特意将两个关键词放在一起来分析。他再也没有“哇哇”地叫。课最后一个环节是比较原文与课文的区别，找出原文的优点。同学们发言太踊跃了，小男孩没有机会说自己的感想。下课了，他特地走到我面前，指着屏幕上的原文说：“老师，我知道原文中的‘相如请得以颈血溅大王矣！左右欲刃相如，相如张目叱之，左右皆靡。’为什么会在课文里被省略？”

“哦，你说说看。”我很好奇。

“那是因为这些句子太血腥了，少儿不宜。”男孩子很郑重地点着头告诉我。

我觉得，这节《将相和》最大的作用就是激发了一个孩子学习语文的兴趣。课后，他对我说什么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主动来找我交流。

小姑娘听到这里，忍不住说：“老师，这个孩子和刚才课堂上说‘胆怯’的那个孩子是一样的……”

“哪儿一样了？”

“他们的思维都很活跃，有点不按常理出牌的味道。您看，别的孩子在讨论原文的优点，而那个男孩却在想原文中的句子为什么被删掉。如果我遇到这样的孩子，首先会提醒他注意课堂纪律，而您根本不提这个，反而给他提供了好几次发言的机会。所以他的思维一直处于积极的状态。不过，您就不担心他站起来说得乱七八糟？”

“说得乱七八糟有什么关系啊？说得不好，不会说，我正可以教他啊。老师不就是做这个工作的吗？如果学生们都能说得很好，回答得很好，那说明这课就不需要上了。”我答道。

小姑娘专注地听着。

“语文老师上课前要读懂课文，想清楚教学目标。这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课堂上时时关注学生在学习过程中的状况。这种能力不是天生的，要靠一节课一节课地磨炼和积累。慢慢的，从有意识的留心，变成潜意识，变成一种本能反应。所以我说要成为一个好老师很辛苦。”

“其实，小学生也不是天生就会把‘怯生生’改成‘胆怯’的，是靠一节课一节课扎扎实实教出来的。老师，您说我理解得对吗？”小姑娘若有所思地说。

2014年12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