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節儿带中文闲书上学

宋國明

        早上送節儿上学的时候，一眼瞥见他手里拿着射雕英雄传，不禁又惊又喜，惊讶的是原以为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欢喜的是多年来我不问成败的耕耘终于开花结果。

        光临敝博的国内家长们关心的大多是孩子学习英语时遭遇的种种问题，鲜有提到学习中文的，但是对于在美国土生土长的二代华裔孩子来说，问题正好相反，英语是占绝对优势的母语，学习中文才是严峻挑战。犬子筠儿節儿就是这样的二代华裔。

        定居美国的中国家长，若家中养着几个孩子，他们可能会有这样的体验：老大的中文要比老二好，老二要比老三好，轮到老四，估计中文够呛，能听得懂就谢天谢地了。为何有此现象，理由可能很复杂，但是估计老大跟老二上学之后英语娴熟，彼此之间改用英语交谈，当是一大原因。因为老大从小只跟父母说中文，中文输入量大，而老二同时跟父母兄姐说中文和英文，自然有差别。其后老三老四等而下之，理所必然。

筠儿節儿彼此间只说中文是打小养成的习惯，你让他们说英文他们会觉得别扭，所以对哥俩儿来说，汉语跟英语一样都是他们的母语。但是读写中文是另一码事，因为理解书面层次的表达是再勤练说话也练不出来的。虽然我对他们两人的中文教育采用的是同样的傻办法，但是節儿中文学习的进展要远远落后于哥哥，这点容我稍后说明。我说的傻办法其实简单粗陋，入不了专家法眼，那就是一不松口，二不松手，跟他们长期抗战。一不松口是只跟他们说中文，人前人后都一样，他们习惯成自然，碰到汉语难以表达的事情，有时候会停下来想办法表达，有时候会直接问我英语某某字词怎么说。二不松手，是说他们从小放学回家都有个抄写中文的额外功课，每天一页四百字的作文稿纸，雷打不动。抄写内容由我挑选，一般是与他们年级相当的语文课本的课文，这样可以丰富他们的词汇与识字量。抄完之后，念给我听，不懂的字词我讲解，抄错念错的再写五遍让我验收。他们每天中文功课做完再做别的，然后自己玩儿去。

         老大筠儿在北京朝阳区呼家楼念过一年小学（四年级），底子比弟弟節儿丰厚得多，所以他有兴趣并有能力看中文闲书的时间到得很早，如果我记得没错，大概小学毕业就喜欢自己找中文故事书看了。節儿比较不幸，我跟前妻离婚的时候他刚小学四年级，后来我才知道他跟妈妈在一起的时候妈妈管别的但不管他中文学习，只有在我这儿的时候还维持过去听说读写四艺并重的老规矩。关于这一点，我无意批评什么，只想说我无力改变，只能尽好我自己这一部分的义务，即使節儿的中文学习强度只有哥哥的一半，我也要坚持下去。節儿乖巧听话，在抄书听讲上非常配合，所以我们俩一起学习中文是件很愉快的事儿，唯独进展缓慢。

         節儿抄写学习过台湾的国文、历史、地理课本，今年夏天我觉得他史、地、文化等方面的书面语言底子够了，可以开始看小说了，就让他开始抄《射雕英雄传》。我如此选择不只是因为金庸的语言没有时下西化语法和词汇的毛病，纯净一些，我还知道節儿喜欢武侠打斗这样的故事情节，那部英语《冰与火》小说里所有的情节他看得烂熟于胸，我希望射雕也同样能勾起他阅读中文小说的兴趣，自己主动看下去。

         结果匆匆数月，毫无动静。節儿乖乖照着以往节奏抄书，温吞吞地以一天四百字速度行进，听我讲解时虽也偶尔会听得眉飞色舞，追问些相关的问题，但从没有好奇到自己继续看下去的程度。我也不逼他，反正中文功课好好做完了，其他时间他自己支配。有时候我见他中文“课”后立刻捡起他在学校图书馆借来的英文小说，心下不免喟叹，中文底子不够，毕竟还是敌不过英文啊。

         没想到，昨天正念到郭靖登峰顶跟马钰道长练全真派内功时碰上铁尸梅超风，情况凶险万分，四百字就抄完了。節儿着急，直问我接下去故事如何发展，我当然不肯说，節儿无法，自己回房继续接着看。他的手机上有字典，不认识的字，在屏幕上照着写，一查便得，也不必时时问我。

         今天早上，節儿上学时没带着那本图书馆借来的英文小说，他手上拿的是射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