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迪拜还是杜拜？

－ 当石子儿不再硌脚（1） －

宋國明

         开学前跟几个中国来的新生见面，说话间提到他们来学校报到前的休闲活动，其中一位便提到在刚去纽约登上世贸一号，这样话题就转到了杜拜的哈里发塔，其中一个学生居然还真去过。

         我知道国内对Dubai的翻译是迪拜，所以学生一口一个迪拜地讲述他经验时，我并没觉出任何不适。可是我个人习惯说杜拜，而且在聊天中我并没有出于礼貌而改口跟他们说成迪拜，这是因为我不但习惯说杜拜，我还知道杜拜是正确的翻译，而迪拜是错的。

         学生却注意到了这个细节，撇开话题问我为什么说杜拜，我说外国地名人名的翻译不一定只有一个，知道指的是什么就行了。学生很好奇，也很好学，追问那哪一个翻译比较对？我直说杜拜对。

         外语专有名词多有不能与中文发音完全对应者，翻译成中文，只要译音合理相近即可，Bush译成布什或布许，Hillary译成希拉里或希拉蕊，无所谓；也有因音译或意译选择不同的，如Buffalo译成水牛城或布法罗；音义参半的如New Orleans纽奥良或新奥尔良，New Jersey纽泽西或新泽西，也无所谓；至于元音辅音全同只有声调或汉字不同那就更无所谓了，如Clinton克林顿或柯林顿，属于个人选择。

但是音译有一个简单而且至高的原则，那就是翻译过来的音要寻找与原文最近者，力求它虽不中亦不远矣才好。Broadway的第一个元音［ɔ］在中文里没有相对的音，译成百老汇是因为ao与ɔ相近，译成百里汇就不合理了，百里汇这种“不但不中而且远矣”的音译可以直接称之为错误的音译，不必客气。再举两例：Australia澳大利亚不能译成意大利亚，Seattle西雅图不能译成苏雅提。如果中文与原文有相对的音，那就更不能舍近求远了，如Canada加拿大不能译成加奴度、Tunisia突尼西亚不能译成提尼西亚，Turkey土耳其不能译成提尔其，Dubai杜拜不能译成迪拜。

阿拉伯原文的正字拼写大多能代表该字的深层音位结构，但当然有时也偶有例外，Dubai是例外吗？其实早在此之前，我为求慎重曾做过两件简单的求证工作，一是向敝校阿拉伯语教授请教发音，二是在网上找到阿拉伯电视台（阿联酋）新闻播报员关于杜拜的报道，仔细倾听母语者多人多次的发音。结果简单明了，毫无悬念：Dubai在一般口语语境中念做“笃倍”，单独慎重发音则是“笃拜”。倍相对于拜是个简单的变音Dubai（aià ei），倍只是由拜转化来的表层发音，翻译成中文时我们还是尽量以反映母语者认知的深层发音为准才对，所以杜拜（笃拜当然也可）是正确的。Dubai这个地方从头到尾跟“迪”就没有一丁点儿关系，迪拜是个很明显的误译，我很好奇当初是谁把Dubai翻译成这个德性的。仔细论对错的话，i和u不分，用迪拜称杜拜，就跟用伊克兰称乌克兰、用乌朗称伊朗一样：错！没有什么好讨论的。

网上搜了一下，有一些说法应该驳斥：（1）两种都对。评语：两种译名并存并不表示两种都对，如危地马拉和瓜地马拉Guatemala，二者中危地马拉是个错译。甚至有时仅有一种译名存在也不见得是对的翻译，如因纽特人Inuit，本身就是错译，把Inuit（读如依－努－依－特）看成Iniut了，只是大家不嫌它硌脚，一直用着。（2）杜拜是按英语发音，阿拉伯语原文发音比较接近迪拜。评语：我查证过阿拉伯原文发音，就是杜拜（或笃倍），阿拉伯语也不是迪拜，英语的发音更是按阿拉伯文拼写得来的，也念杜拜。（3）杜拜是英语发音，迪拜是从法语翻译过来的。评语：法语写作Dubaï，也念杜拜（此处第一音节元音念u不念ü）。对不起，不管您搬出哪一个语言，它都是杜拜，不会是迪拜，因为所有人类语言都有i和u的对比，这个译名全世界只有咱中文搞错了。这里有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许多人宁愿为一个明显的错误百般辩护，不惜胡乱臆测，也不愿意查证一下，大大方方地承认错误。呜呼。

就像鞋里的小石子儿一样，在那儿久了，习惯它的存在，我们就不嫌它硌脚了。的确，迪拜这个译名既不硌您的脚，也不再硌我的脚，因为你我都习惯了。可是我知道，不管在鞋里多久，它终究还是一个小石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