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父亲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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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冬天，屋里和外屋是一样的寒冷。家乡有个习惯，无论天气多么寒冷都不关门。不关门冷风就会时不时的光顾昏暗潮湿的屋子。只有炕上是暖和的。

那天雪下得很大，满天飞舞着毛茸茸的雪花。因为不能出去玩，我和姐姐干脆就裹着被子在热炕上玩。玩什么？没有玩具，没有布娃娃，也没有图画书，两个孩子能玩什么呢？像我们这个年龄的孩子，冬天玩土、钻草垛、爬树，天暖和了就跑到地里去逮蚂蚱、跑到河边抓小蝌蚪、小虫子玩。此时此刻在这间光线暗得令人心慌的屋子里，穿着肚兜围着被子的我真是无聊之极。实在太闷了，我提议和姐姐两人轮换着去门口铲雪回来吃，姐姐很乐意。于是我们用一只小木碗轮换着去门口装雪吃。我俩面对面，都从被子里面伸出一只小手，用小勺子挖着小木碗里的雪吃。吃完了就光着屁股光着脚跑到门外，快速地用手将雪花结结实实地装上一碗回来再接着吃。

母亲盘着腿坐在炕头靠窗户的地方纳鞋底子。门外，是一个白茫茫的像梦中仙境一样的世界。炕上，我和姐姐有滋有味的吃着冰冰冰的白雪。每当我们吃完一小碗雪时，外面的水缸盖子上面又落上了一层新的雪花。我生性比姐姐顽皮，没多大一会儿就开始闹事了，直接抢过小木碗不让姐姐吃。姐姐伸手来抢小碗，我抓起雪就往她脸上扔。姐姐哭着告状，母亲举起大鞋底子要打我，我吓坏了，跳下炕撒丫子就冲了出去。刚一出去感觉光脚踩在轻柔冰冷的雪地上挺好玩！除去胸前那个红兜肚护着的地方，我全身都被雪花抚摸遍了。噢，好冷啊！再冷也不能回屋，回去就会挨揍。母亲从屋里追出来喊着：“死妮子你还不给我快点回来，要冻坏的。”听见喊声我跑得更快了。出了院子就往东跑，被人拦住了去路，我想从旁边绕过去，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起来裹进了怀中。抬头一看，原来是父亲。父亲把我搂得好紧好紧，一边往家里跑，一边用他的胡子扎我的脸蛋。我感觉父亲怀里暖融融的。

记得那一年我年纪很小，还不知道害羞，经常光着小屁股满街跑。现在回想起来，我的年纪当时可能是三岁至四岁吧。在我生命的记忆里，父亲只抱过我一次。那还是在我还不知道害羞的时候，为了躲避母亲的大鞋底子，我赤条条地奔跑在漫天大雪里，母亲在后边追赶，父亲在大门口迎面拦住把我抱在了怀里。

我们兄弟姐妹五个，我是排行第四的丑小鸭，难得让父亲抱在怀里，更何况父亲还把我搂得那么紧。让我第一次感受到父亲怀抱的温暖。谁能想到，这是我记事以后父亲第一次抱我，也是最后一次抱我。这一抱却成了我终生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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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冰上滑行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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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自然灾害的第一年，在生产队瓜地看瓜的父亲舍不得吃好瓜，他看见一个坏了一半的甜瓜觉着丢掉可惜了，削去一半坏的，剩下的半拉瓜自己吃掉了。没想到这个坏瓜夺去了父亲的生命。回家后父亲开始拉肚子，后来变成拉痢疾。穷啊，这个穷家连肚子都填不饱，哪有钱买药啊！治疗跟不上，肚子也填不饱。父亲的病就这样拖了下来，八个月之后，父亲便离开了人间。

    父亲去世后，正读高中的大哥和读初中的二哥都缀学外出谋生去了。家里只剩下9岁的姐姐，7岁的我和1岁半的弟弟。母亲拖着一双小脚每日里为生活而奔波，家里还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要不是两个姨姨隔三差五地接济我们，我恐怕在就死翘翘了。为了保住弟弟的一条小命，母亲把弟弟送给没有生育的姨姨了。像母亲这样一个寡妇娘们带着我们三个未成年的孩子，所挣的工分根本不够我们吃饭的。被逼无奈，母亲才带着我们漂流到了大西北，去新疆建设兵团投奔了我大哥。

    历经了7天的路途，我们终于到达新疆乌鲁木齐市。没想到新疆10月份就进入了冬季。大西北的冬天美丽冻人，可真冷啊！冷的连眼睫毛上也结冰豆子，冷得脚上长冻疮，冷得出口一气就是一团白雾。值得欣慰的是：新疆人家家户户都烧着火墙，虽然外面冰天雪地，但是室内却很暖和。

   我已经过了9岁生日了，可是在农村我还没有上学呢！到新疆两天以后，大哥就把我和姐姐送去上学了。我们家在连队居住，每天要步行七、八里路去营部上学。中午就在学校吃饭。我带的饭菜通常都是一个硬邦邦的玉米面饼子，几根咸豆角或者是几个咸白菜帮子。一切都是冰冷的。每个教室里只有一个火炉，我总是千方百计地挤到火炉跟前，把饼子按在铁炉盖上，当听到刺啦一声响，就迫不及待地拿起饼子啃掉烤焦的一层皮，再咬一口咸菜，吧唧、吧唧地吃起来，接着再把饼子按在炉盖上……直到把饼子吃光为止。吃过饼子后就想喝水。那时学校内不提供水饮用水，连冷水也没有。我就到门外找一片比较干净的雪地，去掉上面有尘土和被烟熏黑的表层，从中间抓一个雪球回来，坐在火炉旁一边把玩一边吃雪团，就当作饭后的一道汤了。班里大部分同学都是拿着餐证去职工食堂买饭吃，食堂里供应开水。也有带饭在学校吃的。他们的饭菜好馋人哪！有的是葱花大油饼，有的是馍馍夹着黄澄澄的油煎荷包蛋，有的是白米饭和土豆丝……我刚从一个贫穷的农村逃荒来到此地，因为户口还没有落在此地，所以连口粮也没有，吃的都是哥嫂的口粮。像我这样的情况怎能和当地的职工子女相比呢？他们穿的是华达呢、斜纹、平布和条绒衣服，我从上到下都是粗大布。

    新疆的冬天早已被第一场大雪染的洁白如玉，下雪的日子很平凡。有时候一场大雪能下一两天。大片毛茸茸的雪花漫天飞舞，天地一片白茫茫的煞是美丽。大雪过后，走在雪地上一脚踏下去就是一个深深地雪窝。天晴以后，阳光格外的清亮，天空更加湛蓝。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家里，我们小孩子们都喜欢堆起一个又一个大雪人。用捡来的烟盒折一个大鼻子，有时也拿干辣椒或者是小瓶子做雪人鼻子。给雪人戴顶帽子，再给雪人的嘴巴上插上一根冒着青烟的纸卷或秫秸杆。然后我们就围绕雪人又蹦又跳，玩得开心极了！

    打雪仗是我们儿时玩得最开心的游戏了。上体育课的时候，体育老师常常将我们带到白茫茫的田野上，把同学们按单双数字分为两队一字拉开，两队之间有20米左右的距离，只要老师一声哨响，激烈的打雪仗战斗就算拉开帷幕了！同学们弯腰抓起雪捏成雪球向敌方投去。一时间雪弹满天飞，笑声、尖叫声在雪野上空回荡。别以为这种东西没有杀伤力，每个孩子都是很认真的将雪球捏的很茨实很坚硬，一个雪球砸在头上或者脸上会感到很疼的。子弹是用不完的，遍地都是厚厚的积雪，随手可取。玩着玩着敌我双方的战线就越来越近了，最终我们也分不清是敌是友了，双方混战，见人就丢雪球，有时间还会抱成一团在雪地上打滚。在学校里玩了还不过瘾，回到家里还要继续打雪仗的游戏。不过那阵容和气氛远不能与学校里相比了。

    从连队通往学校的路上，有一条三里地的沙枣林带和一条很宽的排水渠。一到冬天，渠水就冻结成冰了。上学的孩子们一个跟着一个从冰上飞一样地滑行。刚到新疆时我和姐姐都不会滑冰，看别人滑冰很是羡慕，自己一滑就摔倒，摔得很惨很狼狈。后来摔得多了也就练出来了。先要助跑，右脚在前左脚在后，身体向前倾斜一点，触到冰时就展开双臂，哧溜一下，十多米的路程一瞬间就丢在了身后。我把这种感觉真叫飞翔！上学的路上，有一半的路程我们就是这样在冰上滑行的。从一年级到六年级的小学生们，没有一个乖乖走路去上学的，大家都会溜冰。

    这条路的两旁是两条沙枣林带。冬天，沙枣树上还有不少沙枣挂在树上。打过霜的沙枣也是最甜最好吃。放学路上不用赶时间，我们把书包丢在雪地里，爬树摘沙枣吃，只要有一个同学爬到树上，大伙儿都能吃上沙枣。我在那条上学的路上滑行了四个冬天，吃了四年沙枣。滑冰的时候就像在梦中飞翔一样令人振奋。说来也怪，那时吃冷饼子就咸菜吃雪团喝凉水，我的身体却很健壮。

    新疆的冬天既美丽又寒冷。孩童时代，我们打雪仗滑雪玩得浑身发热，一点也不觉着冷。尤其是上学的路上我们可以在冰上滑行，倒是给我的童年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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