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d does not play dice with the universe. - Albert Einstein

一九九八年八月， 我从美国回武汉探亲。这天我莫名奇妙地有很强的冲动，想回我十年前在武汉大学读书时住过的寝室看看，认识一下住在这个寝室的新一代大学生，了解他们的思想和我十年前有什么相同和不同。我弟弟和弟妹也觉得这会很有意思，便欣然同往。

敲开寝室的门，看到里面有一位个子不高，方脸，打扮朴实的小伙子。“我叫王健，十年前住在这个寝室，”我便开始介绍自己。那小伙子一副惊呆的表情，隔了半晌才说，“我也叫王健!”

这下轮到我和弟弟、弟妹吃惊了。不可能！他一定在开玩笑吧。小伙子指了指屋里桌上的一个笔记本，封面上赫然写着他的名字：王健！连字迹都和我的一摸一样。后来我们了解到，这位王健和我当初一样，因为跳级，比同班绝大多数同学小两岁左右。更神奇的是，他是湖北监利县人，和我弟妹是邻居。武汉大学是全国招生的，而监利是个很小的地方，我虽然出生在湖北，也只因为弟妹才知道有监利这么个地方，这位王健和我弟妹在同一个街坊长大的概率是极低的。而我的生日和弟妹碰巧是同一天。

这件事对我来说很神奇，但对许多人也许并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王健”毕竟是个很普通的中文名。那么让我再和你分享另一个令我觉得匪夷所思的经历吧。

我公司的总部在纽约， 2009年我从美国搬到上海建立了分公司。有一天我纽约的一位同事告诉我， 有一个总部在中东的公司辗转通过两层关系和他联系上，希望我能和该公司在上海分公司的主管Judy认识，共同发展商机，我表示欢迎。但当对方把Judy的办公室地址发给我时，我吓了一跳。Judy的办公室正好在我的隔壁，只隔一堵墙。上海是一座很大的城市，办公楼不计其数，我们在同一幢楼里的几率很小，在同一层而且紧邻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

但这故事还没完。我和Judy认识后，发现她和我都在美国的纽约和湾区生活过，而且我们至少有二十多个共同的朋友，其中包括一些和我们双方都关系密切的朋友。这些朋友中，有一位是我最好的朋友James。Judy的前男友D是James最好的朋友，而我也认识D。虽然处在众多纵横交错的朋友关系之中，Judy和我在此之前不知彼此的存在，通过纽约和中东四层关系才认识。

这样神奇的事情也发生在我的一些朋友身上。刚才提到的James和我的另一位好友Victor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他们各有两个女儿。James 和Victor不仅结婚纪念日碰巧是同一天，他们大女儿的生日碰巧是同一天，二女儿的生日也碰巧是同一天！他们意识到这些巧合时非常吃惊。根据概率计算，两个家庭这三个日子碰巧相同的几率约为四千九百万分之一，在我的好友圈子里发生此事的可能性几乎是零。

我的生活中发生了许多类似看上去很偶然的事情，因为概率很低但不等于零， 我无法分清它们是因为碰巧，还是上帝在跟我开玩笑。我们中国人常常把这些概率极低的事情统统归因于“缘”。关于缘，我想到一个解释，为了说清我的想法，让我们先来做一个思想实验。

设想你是一条鱼，生活在一个小湖里，因为你从生下来就在水的环境里，你只能感知和理解水中的东西，比如其他的鱼和水草等，你不能感知和想象水以外的东西，比如湖面上的空气，湖下面的陆地和湖以外的山川，海洋及辽阔的宇宙。

有一天，在湖的一角落下了一只鸭子。因为你无法看到水外面的任何东西（包括鸭子的身体），鸭子对于你来说，是一只非常简单的动物，包括一片圆形的白色羽毛和两只红色有蹼的脚。你仔细研究了这些羽毛和脚，它们没有任何思考或交流的功能。

这时湖的另一角又落下了一只鸭子。它和第一只鸭子一样，只有一片圆形的羽毛和两只鸭脚，既不能交流也不能思考。这两只鸭子相距几百米，因为它们没有有交流的能力，彼此不应该知道对方的存在。但是令你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这两片简单的羽毛和四只脚开始向对方游动，它们穿过整个池塘，终于在湖心相遇，并从此相依相随，不再分离。

“它们真有缘分！”你这样想，否则它们怎么可能这么偶然地在这浩然湖面中巧遇。因为你是鱼，你无法想象鸭子会在湖面以上有身体，它们看到了彼此，并鸣叫呼应，扇动着翅膀互相吸引。

设想你我都是鱼，生活在时空的池塘里。我们只能感知和理解三维空间中的万物，无法想象这时空以外的东西。我们看到种种貌似偶然的现象，也许是我们今天还无法感知或理解的“时空以外”的种种联系造成的，这些联系，即是我们所说的“缘”。

但是这世界除了我们能感知的部分怎么可能有别的东西呢？宇宙物理学家们根据计算推论，这世界中只有4.6% 的物质是我们能感知的普通物质，其余全是我们今天还无法直接感知或观察的暗物质（Dark Matter）或暗能量(Dark Energy)。如果没有这些看不见摸不着东西，宇宙中就没有足够的万有引力来维持我们所观察到的状态。用一个容易理解但不一定很准确的比喻，这也就是说，当我看到窗外的上海，也许有与二十一个多上海等质量的物质在我面前，但其中多数城市是我无法看到的。在这些城市里，也许演绎着许多爱恨情仇，也许两位偶遇的情人，在那看不见的世界里早已是永远的伴侣，在我们看得到的这个世界里，我们却一无所知，只是说他们有缘。

我们也许生活在一个时空的池塘里，被自己的感知和理解能力所束缚，其实暗物质和暗能量是否存在， 都改变不了我们对世界的认知极其局限这一事实。无论我们已经知道的世界有多大，我们永远可以问这世界外面是什么。 我每想到这些，就觉得自己很渺小，感到盲目追求金钱地位的人有多么可笑。

所幸思想是没有边界的，世界的极限即是我们思想的极限，让我们一起想象这时空池塘外面的世界，不断超越我们给自己思想的禁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