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运河

静海六中   梁秀章

天刚亮，透过窗户，我看到外边的房子上全都白了。啊，下雪了！我兴奋起来，因为已经有两个多月没下雪了，昨天气象预报只有零星小雪，看来雪实际要大得多！我带上相机，迫不及待地奔到外边。雪还在纷纷下着，不是大雪花，是那种细屑样的雪粒，密密地斜落下来。出了院子，大踏步一路往西，不一会就来了到了古运河岸边。南水北调已经结束了，水流小了许多，厚厚的冰层随着水位下降，塌陷下去，在河边形成了断裂，平时看上去，像是运河的伤口，内心觉得有点惨淡；可今天，却成了一种雄浑，有了大理石浮雕般的庄严。雪花和雪粒已经把冰和土盖得严严实实了，分不出河和岸，只在桥的下边和河中心有一道窄缝，既无雪又无冰，可以看见水还在汩汩地流，只是往北都钻进了冰层，不再露出一点动态。谁能想像得到，在这看似静默的雪被下，却涌动着激越的生命漩涡！

远远望去，运河和两岸都是白茫茫的一体，只是岸边的树上没有挂雪，显出一派黑色、灰色的苍劲；河岸凸起，像两条巨大的白蛇蜿蜒依偎在大运河的身边，大运河像是静静的处子安然又文静，全没有了夏天枯水期时的恹恹病容，也没了大雨后急流奔涌的躁动，我不由得慨叹大自然造化的神奇和变幻莫测。只要你用心贴近运河，就会发现其实即使是在同一个地点，每时每刻的景象都在变化，昨天的树杈上挂着的朝阳和今天的草叶上举着丽日绝不雷同，今天的血红的落日与明天的绚丽晚霞也不能复制。只是人们匆匆的脚步无暇停下来，也不能让心静下来，去承受大自然的恩赐，去欣赏天地的细节罢了。学会时常举头望天，你的心胸就比蓝天还辽阔，你的思绪就比视线更远更长；学会经常凝视和思考，你的生命中就会多些绛紫橙黄的亮丽，你的脑海中就会储存下天空一幅幅不可多得的大画，滋养你的灵魂。你会觉得任何一位画家的神来之笔，都不及你见到的万分之一。欣赏的同时，你的身体、灵魂也在逐渐澄澈透明。

俯下身子，我看到了那些没有被雪压倒的枯草，有的还举着结籽的穗，有的扬着枯黄的叶，在寒风中微微颤抖；一根细茎针一样刺穿雪野，蓬蒿的叶子全没了，可稠密的枝茎上挂住了些雪粒，远远望去像是盛开着的白花。雪使褐色的大地披上了盛装，显得庄严而圣洁，仿佛一个穿惯了休闲服的人偶尔有了西装革履的装束。在雪的背景下，那些枯草也就成了宣纸上的宠物、爱物，包括那些雪未能遮盖的土块，明明暗暗，高高低低是一幅淡淡的水墨画，那么润泽、恬淡、清幽。忽然，静静的画中有了动感，几只、几十只小黑点弹起又落下，是些麻雀们在觅食，这些北方忠实的儿子，平时和地母不离不弃，雪中又为母亲带来生机和灵动。运河边上的雪地里，还有一两行脚印，这是早行的人留下的，他们是几时来的？也是来欣赏雪景的么？还是和大运河有个约定、有份默契，天天如此早到？平日里的脚印早已模糊不清，雪后却如此清晰，让人可以回首自己走过的道路是笔直还是弯曲，印痕是深厚还是轻浅。雪教会人们回味和反思，但不管模糊还是清晰，弯曲还是笔直，人们的脚印只能向前，一直向前！

雪花、雪粒、雪片，还在急急缓缓，从从容容地飞下，为冰封的大运河，铺上了一层洁白的宣纸；她，彻地连天，无边无际，在我身边，在视线之外，缓缓铺开，轻轻画出这圣洁的超自然杰作！

我的心胸，突然变得像雪野般开阔宽广；激情，也像漫天的雪花纷飞跳荡。不吼几声，岂不辜负了上苍的美意；不在壮阔的天穹下留下几个硬邦邦的汉字，怎对得起天公的馈赠？我在玉米地上捡起一截粗硕的玉米秸作笔，在这流淌了几千年的古运河上，在这光滑如镜的冰面上，在这洁白无瑕的雪被上，在这雪花飞扬、激情飞扬的喧闹中，书写比大运河更古老的汉字！书写先人的智慧和心血炼成的诗行！——“天然造化”“北国风光”“大道无形”“大道似水”“千里冰封”“雪中情”“雪中乐”……我也不知一连写了多少字、多少行，只觉得笔在雪中的划动是心和自然的融合，情随着笔注入雪中、冰中、运河中。我听到了大运河怦然的心跳，大运河啊，你可曾也在静静静地倾听！

我是一匹马，用蹄音叩醒酣睡的运河；我是一只鸟，用双翅弹奏雪的音符翱翔；我是一支笔，渴望着画出雪颜色和笑容；我是一朵雪花，回到大地，拥抱母亲瘦瘦的双肩！

漫天的雪是漂泊的汉字，让我在大地上书写最雄阔酣畅的诗行，我用线条抒发内心的喜悦和豪壮，我用点画书写大地对天空的思考和怀想。我的思绪，我的激动，我的诚挚铺满了整个河床，蔓延开来，涌向远方！我仿佛看到在陕北高高的雪原上，那位喝湘江水长大的伟人，也和我今天一样激情奔放，不然他的笔下怎么能写出“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怎么吟诵出“须晴日，红妆素裹，分外妖娆”？怎么呐喊出“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伟人的胸怀，气宇轩昂，震惊中国，震惊了世界，他那宽宽的肩头落满了陕北的雪花，他用那双大手了新中国的旭日阳光！

雪野上吟咏，雪地中书写，以大地为纸，以天空为家，唱一支心底的欢歌，让自己的生命像雪花一样洁净，光滑，活泼，素雅……

古老而又年轻的运河，荡漾过龙舟的涟漪，挑起过义和团的旗帜，点燃过遍地的抗日烽火，更奔涌着新时代的洪波。用水，灌溉饥渴的稻禾；用爱，奏响激越的凯歌。大运河，你是我们慈祥而又年轻的母亲，坚韧、乐观、博爱、包容，虽然有了皱纹、添了白发，但是您的笑容、您的话语、您的体温、您的怀抱，永远是我们心灵的港湾，永远使我们温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