椿树王，椿树王，你长粗来我长长。你长粗来做嫁妆，我长长来穿衣裳……

我清晰地记得二十来年前的每个除夕夜，我迷迷糊糊地被奶奶叫醒，然后披着爷爷的大棉衣，抖抖擞擞地来到茅房（厕所）旁边的一棵椿树旁边，围着椿树左转圈，右转圈，同时，嘴里还必须念念有词：“椿树王，椿树王，你长粗来，我长长。你长粗来做嫁妆，我长长来穿衣裳。”

这是我们那边过年的一个习俗，据说，小孩子在除夕夜围着椿树转圈，能赋予椿树王的灵魂，长得很高很壮。记得那时候，我不是很喜欢做这些神神忽忽的东西，还偷偷地围着椿树尿尿，奶奶看见了就会拿着笤帚疙瘩追赶我，那时候爷爷嘴里还会为我求情：“过年了，不能打孩子，要不这一年都会被挨人欺负。”

转过圈圈，爷爷奶奶会在院子里铺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水果、点心、还有花生之类，有时年岁好的时候，再者还有肉。桌子下面是一瓶新开的酒和烟，还有几张火纸。当鞭炮被点燃的那一刻，爷爷也会点燃火纸，这是要敬天，祭拜天地神灵。爷爷将在前面领着头，倒上一杯酒敬天，点上烟放在桌子上，然后我们一起磕头。爷爷会把尚未燃尽的火纸分发给我们，这便是“发纸”。我们把火纸放在床头、水缸旁、锅台边、车头前等等地方，然后磕上一个头。等这些个程序完毕，奶奶也便煮好了饺子，端上热腾腾的一碗敬罢灶君，这才轮上我们。

这些琐碎但很有年味的习俗，虽然未曾消失，但也慢慢地被我们忽略了。这些年一直奔波在外，虽然也是热情急切地赶回老家过年，但都是来匆匆去匆匆。过年就和基本的国假没有了什么区别，就是见见家人，暂时休息几天罢了。

前些时候，老家的地被别人占去了，我回去处理。到奶奶家的厕所方便，看到了一座椿树的桩轮，上面清晰的年轮被鸡鸭鹅的粪便覆盖着，这便是我小时候围着转圈的椿树王。因为四叔家盖房子，所以，这棵椿树便碍眼被伐，但看到它，眼圈里还是滚动了些许泪珠。

想想都二十多年了，我已有了妻儿。这时间真是快啊，再看看爷爷奶奶，满头银发。爷爷已经耳聋，身体欠安，奶奶也稍有糊涂。上次我和妻子抱着孩子回家，她竟称我为“恁哥”（侄子辈分称呼）。爷爷只要坐在我们堆里，谈的大都是昔时往事。他或许生怕我们忘却了那些旧事，反复地陈述着自己的一生。奶奶积极主动地给我做饭，我很稀罕吃她做的饭，还有她烧的糊涂（粥）。奶奶还是一个劲地往碗里夹菜，一下给我拿了七八个煎饼，她说我爸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就能吃那么多。但那天要去量地，匆匆吃了几口，我发现她仍期盼我多吃。

我生来瘦小，奶奶说是我在转椿树的时候偷偷尿尿，被椿树王惩罚的，好在自己虽然瘦小，但不多病灾，还是椿树王网开一面啊。这椿树，在村里的犄角旮旯或许能瞅见一棵，因为年轻人越来越不迷信这些，所以，椿树也大量被砍伐，再加上椿树容易生蜇人的“蛰辣子”（虫名），更惹人生厌。椿树一生极短，大多椿树寿命期在50年内，因为它贪长。这种树木生长迅速，可以在25年内达到15米的高度。所以，才有人们神化椿树，希望椿树王显灵，庇护自己的孩子，长得高高壮壮。

椿树王的故事，或许会在我们这一代人中断承，以后的年轻人也不会热衷于这些迷信。但我觉得人们对孩子那边殷切的爱，不会改变。或许会有另外的神话，赋予另一种像椿树一样的生灵，由人们膜拜。

再次重温这些纯粹：椿树王，椿树王，你长粗来我长长。你长粗来做嫁妆，我长长来穿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