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命年中篇小说连载《跟奶奶拉呱》上 第一节
(2011-02-14 20:3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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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太阳像个跟屁虫,跟着李老汉步过了陀螺山头。
李老汉嘴里夹着个烟袋嘴,扛着个镢头走在老伴的前面,他是要去陀螺山西边的大肚子地给小麦除草去鲵。
“结实媳妇要是生个闺女不准你多嘟噜嘴啊,别以为生儿能管儿一生。”老伴迈着尺把小脚,就像数落着自己的儿子一样跟老头儿拉着闲呱。李老汉缩着个头皮紧个劲走,不多会就把多话的女人扔给了陀螺山。
李老汉恣的像只狗,瞅瞅被自己甩掉的主人,叹了一声:”唉,多点岁月,散熊了这女人”。他来到一块洼地,脱下粗布裤子拉起了屎,等着媳妇儿。这时候快到春忙时候了,但不该割麦,陀螺山开始泛绿了,弥散着一股青草味。李老汉家的像拾破烂的似的在地上捡些驴屎粪,骂骂咧咧的喊着负心的男人。
“二大娘,二大娘!”
李老汉家的觉乎有人喊她,踮起小脚四处乱瞅。
本家侄子春池在老远处就扯嗓子喊着:”二大娘,恁家来客了,说是三哥的亲戚。”
“哪来的?”洼地里的李老汉应声,热腾腾的屎气和浓浓的旱烟雾掺在一起,都没看出李老汉从哪里出来的。
春池抹了一把汗,”是山前俺三哥亲戚,恁赶紧家走看看”。
李老汉家的又是骂骂咧咧的跟在她男人后边朝村子走去。
村里的懒汉才刚出山,狗啊驴啊什么的都开始出去找食儿吃。
李老汉家大门朝西,老远就瞅到明晃晃的太阳下就他家门前一片凉阴。门口立着个青年,打扮的很是潮流。酱红色的皮夹克,蓝布迪卡大喇叭牛仔裤,脚上还穿着擦油鞋,和蜜黑的头发一样铮光发亮。
李老汉家的老远就瞅出是他家老三结实的丈人哥。结实两人去进货了,亲戚都是李老汉招待。这是结实的四丈人哥,人称太子堂龚四。学问没读几天,却不想做农活,到处在外打工,生性刚烈,混吃混喝又好赌。结实娶媳子下小红早已领教过其痞劲与野蛮,这回来肯定是看上了李家的哪个物件。
“来了恁四哥?”李老汉家的老远就喊,喜笑迎面,忙着开门。
“来了恁哥”,李老汉后面应声,“路不好走吧?赶紧进屋喝口茶。”
“嗯,我走山路来的,我看着他三姑没在家啊。”龚四是在说他的妹妹,也就是结实的媳妇。
“先凉快凉快,可能去进货了接着查查身子。”李老汉家的边倒茶水边应声,”俺嫂子这阵子怪好吧?”
“俺娘还行,俺爹一死,她就没舒坦过,这两天好多了。”龚四到处打量着李老汉的土屋。
李老汉从抽屉最底层拿出一盒纸烟,递上去。李老汉家的忙去下湖剜菜去了。
李老汉和龚四一人看着一碗水,并排坐着嘘寒问暖。
结实骑着娶媳子时候买的大金鹿带着大肚孕媳妇,哼着小曲,朝家骑去。看到娘在太阳底下剜菜,结实就问:”娘,怎么这么大上午天剜菜啊,俺爹呢?”
李老汉家的一看,三儿子两口子回来了,吸了一口气,”山前恁四哥来了,在家跟恁爹说话的,赶紧家走去看看,我剜菜炒菜喝酒。”
结识家的一听是自己四哥来探亲,一骨碌从洋车子上跳下,拖着个肚子就往婆婆家里跑。
结实回店里拿了一瓶兰陵二曲酒,推着车子跟娘走在一块。
“这回龚四来,没什么好事,保准是看上的物件,上次没好一次拿了,这次回来拿的。”李老汉家的是怕了这个恶霸亲戚,三番两次的把李老汉家里的好物件收拾干净了。
“娘,你别乱说,上次我上山前走亲戚,还听大娘说四哥在昆山赚了钱准备回来开摊铺卖米换面的。”结实小声地安慰娘。其实结实也是心里没底,即使龚四再看中了家里的什么他也得老老实实的答应呢,老絮语‘丈人是泰山,舅子哥往上翻’,就是这么说的。
结实家的挺着个大肚子围着龚四转,又是掏挎包有是摘手表。龚四也得满意了这个最小的家妹,因为他这次是盘算好了的,他看中了结实进货的大金鹿。
不一会,香气腾腾的农家菜满了一桌子,男人们上了酒桌,李老汉家的和媳妇搬来坐床子在就桌旁说话。
“四哥,你多吃点、勤喝点。”结实家的让着她哥吃菜喝酒。
其实她也怕了这个同胞哥哥。结实家的姊妹八个,四哥下面还有五弟,上面有两个姐姐。三哥前面几个兄弟姐妹是她娘和别人生的,后来娘死了男人改了嫁人,跟了前两年刚死的龚姓爹。上面的异父同母的哥哥姐姐都娶了媳子,说实在的是不再亲近了,也就不好意思再讹人。这个龚四虽说比她大上两岁,但不急着追亲娶妻,倒是喜欢上一个人吃饱,全家人不饿的混日子。
“我就直说吧”,龚四觉得喝的差不多了,借着酒劲,摊开了自己的小算盘,”我前两天在昆山金矿上赚了点钱,准备回来在彩塘集市上开个摊位,做点生意,俺娘也老了,瞧病抓药都得花钱。”
“这是好事啊四哥,准备做些?”结实瞅着站在旁边的大肚子媳妇说。
“恁四哥,缺什么尽管说,家里这两年还得准备给恁四兄弟盖屋娶媳子,虽然不宽超也得尽量帮扶。”李老汉在酒劲作用下拿捏不住自己的嘴了,又要吹牛逼,说自己实力雄厚。
“这两年呢,俺娘有患病多了,家里做生意要忙活,也得有个讲究,不能没有个驼步的,我想把他三姑家的大金鹿推家去用几天,等赚了本钱我买辆给送来。”龚四是清醒的,就和刚才喝茶时候一样清醒。
这如同一块大石头压在了李老汉的胸口,到嘴的牛逼让着三句半话硬生生的噎了回去。
“给大娘瞧病什么的我去就行了,我这边生意还能应付过来。”结实如失珍宝,忙着给丈人哥添酒倒茶。
这可急坏了李老汉家的,她知道李老汉爷俩是说不过龚四的,作为女人,又添不上什么话,堵得憋屈。她瞅瞅结实家的,结实家的一个劲的调试着从龚四身上摘下的上海牌手表。瞅着龚四酒越喝越甜,她端上一盘果子米,”大金鹿是好东西,结实都不舍得骑,进货有时候还拉着驴车去。”
“我赚了本钱就买车,买了新车是结实的。”龚四不愿意多解释了,端着酒杯透了个天,”我了吃饭先骑车去给俺娘拿药。”
上门的亲戚得罪不起,特别是亲家亲戚,李老汉和结实缩着头,陪侍着这位小太爷。这种情况下,结实家的通常是不表态的,她怕公婆吃了哑巴亏,她更怕娘家人说她在这过的不得劲,丢了龚家的人。
“要不这样,四哥,你每个星期天骑回来俺进货,你工作日骑行不?”结实家的也不愿把大金鹿洋车子给她哥,要不她得拖着大肚子去查身子。
“我还专门抽时间换车子?恁家用驴车进货得死?”龚四喝的差不多了。
结实爷俩是哑巴了,李老汉憋得脸通红,一个劲的抽旱烟。
李老汉家的气的躲到西屋抹眼泪,强龙压不住地头蛇,看得清楚的,结实爷俩甘拜下风,怨自己摊上了这样的孬种亲戚。一向不愿吃亏的她也只能拿起李老汉的破衣服缝补起来。她寻思着,“衣服破了不遮羞,车子破了不就不能驼人了吗?”她嘴角撇出一抹微笑,将泪水沁的干干净净。
她拿着针锥子来到门口,围着结实靠在草垛上的车子转悠了几圈,瞅瞅四下没人,迅速将针锥子扎进车后胎,轱辘像是霜打的茄子小了半圈,随后,李老汉家的又狠狠的将儿子的车胎扎了几针,望着瘪了的洋车子,李老汉家的忙的躲进茅子呲呲的笑个不完。
李老汉憋出一肚子委屈尿,见到他媳妇躲在茅子笑,破口大骂:“笑什么的,傻熊,滚湖里干活去!”
她一见没出息的李老汉把憋屈往她身上泼,立刻收了笑脸,“你个酒囊饭袋无能货,嘟噜嘴子,喝的熊辣水渍堵不上你的臭嘴,应承下来的事儿没种兑现,赶过头来说我哈!”她用力推了下自己的男人,李老汉被推了个狗抢食,扶着墙根尿着。
李老汉家的给亲戚盛饭,还好声好气的吱着让龚四使劲吃。
太阳像个年长的老人,看过李老汉家里的笑话,抹着嘴儿的朝西跑。龚四一看木钟,下午三点了,酒足饭饱,目的也达到,起身要回去。结实也忙着去给丈人哥推车子。一家人把龚四送到大门口,结实推着车子有些显像吃力,李老汉家的喊:“结实,车子没气了,怎么没气了呢?”
结实将憨实的脑袋转向后胎:”我儿啊,我的乖乖,怎没气了,我上午天还骑着去乡里。”结实像丢了魂儿似的忙着插住车子,“把气棒拿来。”
结实家的紧步拖着肚子,递过去气棒。龚四也跟着给大金鹿打起气来。
“不行,我听的漏气,是不是放太阳地晒毁了?”李老汉家的像平日一样糊涂的问。
“那毁了,晒焦了,得换大皮。”李老汉可惜的说。
“算完吧,兄弟,我走回去散熊,什么熊玩意儿,说毁就毁。”龚四有点急。
“四哥,你等会,我借个车子把你送山前去。”结实觉得不好意思。
龚四一想,大算盘没如意,赚顿饭呆不起,得趁着天没黑赶紧回去,“不用了,我腿脚利索的很。”龚四有些生气,甩头就走。
“四哥,手表你拿着吧,俺家有个,这三十块钱,你留着给咱娘买点好吃的,俺得等到割完麦子再去山前。”结实媳妇怕四哥生气,惹毛了四哥走娘家就没意思了。
“是的,捞不着去山前,给嫂子买件衣裳也管。”李老汉家的陪侍着。
龚四拿上钱,撂下手表,头也不回的朝自己家走去。
送走了龚四,留住了大金鹿,李老汉家里就像平息了一场战争。结实家的早看得出这是婆婆干的好事的。
“什么跟什么啊,我还不是舍不得你们步撵去乡里查身子?还不得用大金鹿进货?”
婆媳俩在屋里吃着剩菜饭,结实鼓捣着车子,李老汉提着个粪箕子在院子里拾鸡鸭粪,院落里胡乱的铺着凉阴,鸡鸭鹅噪杂的叫着,满院子里乱哄哄的不让人舒坦。
夜里下了场迎春雨,湖里的小麦看样是保收了。本来孕妇到了临产前后就事多,结实家的夜里感冒了,高烧不退,村里的野医生也没有办法,烦躁的瞧急。
结实将媳妇抱上大金鹿,硬生生的赶着轮胎子去乡里卫生室瞧去了。这一折腾,大金鹿算是报废了,内外轮胎都毁了。
结实家的顾不上不太舒坦的身子,晃悠着大肚子,指着婆婆的头皮:“你个熊瞎货,你得意了吧,目的达到了吧,你给我买个新车子去!”
结实在一旁拉着媳妇,“娘,恁真管,你说你糊涂什么味啊,这样一折腾,换上内外新轮胎,加上给俺四哥的三十块钱,就够买辆大金鹿了。”
“你也不是什么好货,给俺四哥三十块钱还能喂狗了,看恁一个个的亏曲的淌屎,这能过什么好日子啊,我不活了啊。”结实家的将公婆带男人挨个凶了一通,呜呜地哭着回家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