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记》人物形象“孝”的双面性
(2010-02-25 21:4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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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琵琶记》中说的是蔡邕在父亲的催促下与新婚两年的妻子分别上京,赴考,高中后,被逼留在京城任官娶了牛小姐,在蔡邕离开后,家乡遭逢饥荒,赵五娘为了公公婆婆能存活,把米熬成粥,自己以糠裹腹,但婆婆猜忌,后来发现吃糠,在抢吃糠后,被噎死,公公也在不久以后就撒手人寰,卖发安葬公公后,五娘独身抱个琵琶,乞讨到京都寻夫的故事。
在这曲戏中,作者高明围绕“孝”这个主题塑造了蔡邕、赵五娘、牛小姐三个“孝”的形象,但三个人也是有矛盾的。
赵五娘的孝是从一上场就是孝的全身。在听到蔡文姬打算上京赴考的时候“罢罢罢,我和你去说时节呵,他又道我不贤,要将伊迷恋。苦!这其间教人怎不悲怨?”这是说明了赵五娘的千万无奈,在旧时代中《孝经》中为人妇的守则已是深深嵌入心窝,她是在封建社会中一名妇女的最典型的例子,纵使心中有千万个想法,也会一一掩藏,剩下的是服从、忍让和以夫为天,孝顺公婆,相夫教子。在南浦送别之时嘱咐相公“官人,云情雨意,虽可抛两月之夫妻;雪鬓霜鬟,竟不念八旬之父母。功名之念一起,甘旨之心顿忘,是何道理?”从言语中可以看出对丈夫的不舍,同时也暗示丈夫不要因功名而舍父母,但同时对相公赴京之事有微词,但可是这是公婆之意,也只得服从。服从是孝道中的精髓。在“奴不虑衾寒枕冷;奴只虑公婆没主一旦冷清清,”在此又可以看出他对公婆的孝,并不只是停留在服从的阶段。赵五娘这个女人似乎是为了孝而生的。
丈夫走后,一个女人须照料家庭,有身无长物,只能坐吃山空,又恰逢陈留饥荒,日子更是更难,只能靠典当首饰来过日,“你虽然是忘了奴,也须念父母。苦,无人说与,这凄凄冷冷怎生辜负?”又因婆婆对公公心有埋怨,所以除了供其吃喝以外,还得适时调解他们的心情,把自己的难处掩藏的不露一分。
在糟糠自餍这出中,那段孝顺歌“糠那!你遭砻被舂杵,筛你簸扬你,吃尽控持。好似奴家身狼狈,千辛万苦皆经历。苦人吃着苦味,两苦相逢,可知道欲吞不去。”“糠和米,本是相依倚,被簸扬作两处飞?一贱与一贵,好似奴家与夫婿,终无见期。丈夫,你便是米呵,米在他方没寻处。奴家恰便似糠呵,怎的把糠来救得人饥馁?好似儿夫出去,怎的教奴,供膳得公婆甘旨?”这段唱词,血泪俱下,道出了她对蔡邕的所有感情,她一方面为蔡邕的杳无音讯而担心,挂虑,另一方面,觉得自己的生活想糠一样有着苦味,“苦人吃着苦味,两苦相逢,可知欲吞不去。”但在这是她的性格还是不忘一个为孝而生的,不忘公婆的苦楚。
后来的上京寻夫,她也不是因为自己而寻的,她只是为了公婆不绝后寻的。
只因赵五娘因孝而生,所以更显得赵五娘的人格形象是有缺陷的,她只是一个榜样,是一个神。她孝的性格被人为的无限放大了,因而显得不真实,首先,她是否爱着伯喈,她是因爱着伯喈而爱屋及乌,还是就是一个妇道,束缚她的行动?这些作者基本都是没有交代的
其中作者还提到”索性做个孝妇贤妻,也落得名标青史” ,这样以来她的孝就不是纯粹的孝,含有功利的目的在里面,赵五娘的所谓孝道也只是成了贞节牌坊一样的凌迟处死,用一个女人的终生幸福慢慢熬成的,幸运的是这个五娘是熬到了头。
曲中在描写蔡邕是,多是描写的不忠不孝,但细细看来,他并非是不忠不孝。他的,是在前五出中,蔡文姬也是全孝之人。凡是遵循父母之愿,上京赴考也并不是他的本意,他享受“夫妻和顺,父母康宁”的日子,他不愿破坏这样的美好生活,上京赴考只是八旬老父给了他的任务,父母之言,他只得听从。“却不道夏凊与冬温,昏须定,晨须省,亲在游怎远?”难忘的还是双亲的平安,在临走之时的嘱咐无不体现其牵挂之情“双亲衰倦,娘子,你扶持看他老年。饥时劝他加餐饭,寒时频与衣穿”,这是真孝,真想孝。
可是在此同时,他似乎预料到了在上京赴考高中以后怕是想孝却无法孝了,于是在此处“饶一举登科日,难道是双亲未老时。只恐锦衣归故里,怕双亲不见儿”是为其以后的故事发展埋下了伏笔。
在考中状元的杏园春宴中,蔡的心境是“持杯自觉心先痛,纵有香醪欲饮难下我喉咙。他寂寞高堂淑水谁供奉?俺这里传杯喧哄。”他的心思是不在宴席上的,他思念家中的亲人,可是在这样的一个大圈子中,他越来越身不由己。短暂的得意后面便是对家人的挂念,当牛丞相想招他为婿后,他想到了反抗,这是他对于现实的唯一一次反抗,“不须多说,你若果奉圣旨来,我明日上表辞官,一就辞婚便了。”“但臣亲老鬓发白,筋力皆癯瘁。形只影单,无兄弟,谁奉侍?况隔千山万水,生死存亡,虽有音书难寄。最可悲,他甘旨不供,我食禄有愧。”句句唱词有血有肉,无不体现出蔡的孝之真切,可是,官场对他来说就像围城,进去了的人想出来,进不去的人挤破头想进去,当初的离家上京赴考是为孝道而来,现在高中,反而被缚京城,想孝而不能孝,真是可悲到此,他的反抗已经放弃了,他选择了妥协,纵使每天的日子都是在“只是一心挂两头”的心境中度过的。
正当被留京城,享受荣华之时,陈留荒饥正是一日严重比过一日。
这就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而这对比不是他一手造成的,父亲的期望是推动力,推他上了那个高度,站在那个平台上以后,牛丞相和朝廷就成了一股阻力,阻止他重新回到原点,并且被拘束在上面,最后弄得个“生不养,死不葬,葬不祭”的不忠不孝,但其实心里又是无时无刻不牵挂家里的妻子和高堂,他这种行为是欲孝而不能孝,实际是不孝的。他是那个时代的一个典型的悲剧人物。
他的悲剧是属于时代的悲剧,是那个时代的必然产物。当社会上下的人都有一个可以改换门闾共识,一切的动力只为了“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时,学问不过成了一种工具,一个敲开上层社会的敲门砖,当个人于社会有一点点矛盾时,必定是社会的群体的取得上风,这个是任何时代都必然存在的。所以他所得的评价,无论是世俗的“不忠不孝”,还是朝廷封的“全忠全孝”都可以找到其合理性。朝廷封他为“全忠全孝”,是因为牛丞相看重了蔡邕的留京多年仍不忘家中老少,而这个全忠全孝又何尝不是一个筹码,一个在政治场上的筹码?
无论是在越剧中还是在昆曲中,为了舞台效果,都把结尾改成了张太公对着空气打了三下,以示打了三不孝的蔡邕后愤然而去,这高潮固然会在视觉上造成更大的冲击效果,但是原文中的满门旌奖更是有种悲剧效果,赵五娘的“把真容重画取,公公,婆婆,如今封赠伊。把你这眉儿放展舒,只愁你瘦仪容难做肥。今日啊,岂独奴心知感德,料你也衔恩泉世里。”和张太公忘了老哥死前的嘱咐,而对朝廷的成服和谄媚,更是可以看出那个时代的真实情况。也使整部作品更有一种深度。
牛小姐的孝是从一开始注定是没有任何修饰和遮掩的伪孝。从一上场的表现都是符合她作为一个丞相之女的身份的,她的所有的思想都反映着作为一名大家闺秀应该有的思想,没有过自己的思考,一切只因从《孝经》《女经》中来,她以夫为纲,察觉丈夫的忧郁,问出了其中缘由后,她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她的爱情地位会受到威胁,可能门第的观念,她根本不用考虑地位高下的排比,可是在纯粹爱情地位上,是不分门第的。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怎样替丈夫守住这孝道,而真的是只是替丈夫守住那么简单吗?丈夫是因为她而羁绊在京城的,在与牛丞相辩解时提到“使伯喈有贪妻之爱,不顾父母之愆;俾孩儿坐违夫之命,不事舅姑之罪。”这才是事情最根本的根源,她担不起那种不孝的骂名,所以她的生存意识告诉她必须这样做才能避免这骂名。
她所谓的逊让之美并非是她的本意,只是一种生存的手段罢了。但她并不是无效的,她的孝已经在家庭环境的熏陶下变的有等级了,在“公公,婆婆,我生前不能够相奉侍,何如事你向黄泉路?只一件,我死了啊,家中老父谁看顾?”中就可以看的出来她孝的等级性了,在最后的“从别后倍哀戚,况家中音信稀。为公姑多怨忆,为爹行常泪垂。今日见公姑无愧色,又得与爹行相依倚。”就有更显出这人的虚伪的一面。
这一场戏只是借着孝的名誉在台上演的一场闹剧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