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世风流郑板桥
----《板桥居士双绝卷》品评
李路平
《书法报》[兰亭]专栏
2011.11.30


“扬州八怪”生前即声名远播,而以郑板桥“怪名”
最盛。能在身后三百年被民间热播传说,历史上也恐怕要首推板桥。板桥是以狷介狂怪、惊世骇俗而赢得声名甚至“骂名”的,“板桥体”、“
板桥道情”、“卖画弃官”、“难得糊涂”、“板桥竹枝词”等等不一而足,但这一切的一切是那么洒脱、谐谑、甚至惊悚,大俗大雅而显意趣盎然。
板桥的先祖于明洪武年间由苏州阊门迁居兴化城内,至板桥已是第十四代。父亲郑之本,为廪生,家居教馆授徒,受业者先后达数百人。至康熙三十二年(1693年)板桥出生,其时家道已经中落,生活十分拮据。
板桥三岁丧母,依靠乳娘费氏抚养。后来板桥特作诗忆及乳娘患难恩抚的经过情形,诗言:“平生所负恩,不独一乳母,长恨富贵迟,遂令惭恧久,黄泉路迂阔,白发人老丑,食禄千万钟,不如饼在手。”酸楚不忍卒读,真让人咽泪。板桥三十岁,父亲去世,此时板桥已有二女一子,被迫至扬州以卖画为生,托名”风雅”,实救困贫。十载扬州,板桥结识了平生至友,如金农、黄慎等,这对他的创作思想乃至性格都有极大的影响。
板桥四十岁,是年秋,赴南京参加乡试,中举人。为求深造,又得友人程羽宸相助,往焦山读书,准备应试。据《清稗类钞》记载,板桥在这里结识了“小玲珑山馆”主人马曰琯,时马曰琯江岸长啸“山光扑面经宵雨”,苦吟续不出下句,板桥夸说好诗,即出“江水回头欲晚潮”,马曰琯深赏,两人遂定交。相往中探知郑板桥实为窘迫,马曰琯暗中派人送了银子让板桥度过难关。现焦山别峰庵尚有板桥手书木刻联“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乾隆元年(1736年),板桥四十四岁,赴京参加殿试,中二甲第八十八名进士,为“赐进士出身”,特作《秋葵石笋图》并题诗曰“我亦终葵称进士,相随丹桂状元郎,”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后来用印也刻了“康熙秀才,雍正举人,乾隆进士”述其形状。
板桥五十岁起先后任山东范县、潍县知县。
受“得志加泽于民”的思想影响,家事、国事从板桥怀念乳娘诗境亦可洞悉,所以对平民百姓那种生活艰辛板桥是铭心的。在任上,他画过一幅墨竹图,题诗:“衙斋卧听潇潇竹,
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任山东范县知县间,审案廉明,笔者拍场曾品鉴过板桥判词手迹,字如其人,清廉刚正。任潍县知县,正遇饥荒,板桥迫富豪平价售粮,终因救灾而得罪了巨室,其宦情已薄,毅然辞官返里。在惜别潍县绅民画竹上题诗:“乌沙掷去不为官,囊橐萧萧两袖寒。写取一枝清瘦竹,秋风江上作渔竿。”任官十二年,体恤民苦,毫无矫情,一本其真。板桥不解为官的练达与圆融,所以板桥之“怪”,颇有点济公活佛的味道,“怪”中总含着几分酸辣、几多愁肠。
板桥辞官回家,惟携黄狗一条,兰花一盆。“三绝诗书画,一官归去来。”同是八怪之一的李葂此联正可概其生平。“一肩明月,两袖清风”
便是板桥的画品人格。板桥慨于炎凉的世态与仕途的艰险,特地刻了一方“二十年前旧板桥”印以自嘲,我还是我,“我本楚狂人,高歌傲平生”。
板桥最工兰竹,清劲秀逸,得萧爽之趣。其渗透了徐渭、石涛、八大的成分,特别强调“真性情”、“真意气”,他笔下的竹萧平先生分析是用“挑”笔,下笔沙沙作响,这就使他的作品具有了某种象征意义。他的墨竹,往往挺拔孤直,反映出倔强不驯之气,要旨贵在“瘦、硬、峻、峭”四字。因为文字水平的高超,板桥又特别擅长题跋,对画的意韵常常是很好的补充。从板桥早期所作楷书《尔学立身册》分析即知,其楷法是深得欧、柳的结构与用笔之法,必备了清代士人科举的“馆阁体”功夫。而南京博物院藏《新修城隍庙碑记》,楷体已稍有欹侧结体、伸展撇捺的“六分半书”的痕迹,说明板桥书风在渐变。《清史列传》称板桥“书画有真趣,少工楷书,晚杂篆隶,间以画法。”
板桥在《署中示舍弟墨》中说:“字学汉魏、崔(瑗)蔡(邕)、锺繇,古碑断碣,刻意追求”。在《行书轴》中说:“平生爱学高司寇且园(其佩)先生书法,而且园实出于坡公,坡公为吾远祖也。……又学山谷书,飘飘有欹侧之势”。在《板桥自序》中则自谓:“自号六分半书。”自此可以看出板桥的取法师承与轨迹,板桥“六分半书”完全是“讨得百家米,煮成一锅饭”的杂糅。板桥书法大抵有几种形式,其大字有以楷、隶相杂体,讲气势格局。小字有以楷、行、草、隶相杂体,不主故常但有章可寻,追情趣韵致。笔者在品评李鱓书法时,曾将板桥与李鱓放在一起考察,板桥与李鱓同乡又同师,诗书同请益于兴化词人陆震,据笔者至兴化访查,李鱓与板桥为儿女亲家,板桥又受师友顾于观书风影响(顾书与早期的板桥体极为相似),他们的书法有“奇、拙、厚、重”的共性又各具“金石气”特征,整体亦受清代碑学兴起的影响,这是兴化人文群体这一时间段产生的地域书风。而板桥书法取法上述诸家外,石涛、徐渭都对其有着更直接的关联。
萧平吾师称此为《板桥居士双绝卷》,绝在“板桥体”与“板桥画论”之妙。文为板桥论画竹三个境界,即“胸中之竹”、 “眼中之竹”、
“手中之竹”。书为典型“板桥体”风格,“乱石铺街”的章法以画意入字,汉八分体杂入楷、行、草,犬齿错落,看似东坡、山谷诸家,实为板桥家法。“意之所之,随笔挥洒,遒劲古拙,另具高致”(查礼《铜鼓书堂遗藁》)。如撇、捺却似兰竹的挺劲,如“也”、“之”、“声”、“则”、“斜”等却似竹杖摇曳,疏密相间,正斜相揖,大雅大俗,洒脱自如。“竹枝词好凭谁识?绝世风流郑板桥!”这是诗友董伟业对板桥竹枝词的品评,移之此卷,深中肯綮。
释文:
江馆清秋,晨起看竹,烟光日影露气,皆浮动于疏枝密叶之间。胸中勃勃遂有画意。其实胸中之竹,并不是眼中之竹也。因而蘑墨展纸,落笔忽倏作变相,手中之竹又不是胸中之竹也。总之,意在笔先者,定则也;趣在法外者,化机也。独画云乎哉!文与可画竹,胸有成竹,郑板桥画竹,胸无成竹。浓淡疏密,短长肥瘦,随手写去,自尔成局,其神理具足也。藐兹后学,何敢妄拟前贤。然有成竹无成竹,其实只是一个道理。文与可墨竹诗云:拟将一段鹅溪绢,扫取寒梢万尺长。梅花道人诗云:我亦有亭深竹里,也思归去听秋声。皆诗意清绝,不独以画传也。不独以画传而画益传。愚既不能诗又不能画。然亦勉题数句曰:雷停雨止斜阳出,一片新篁旋剪裁,影落碧纱窗子上,便拈毫素写将来。鄙每每言,具惭前哲。乾隆戊寅八月既望板桥郑燮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