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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4-13 17: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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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的史诗和颂歌
——《悲惨世界》整本导读
余文浩
一
读契诃夫、读克利斯朵夫、读“悲惨世界”，读“卡拉马佐夫兄弟”我常常想是起到净化我自己的作用，还会要引起深长的思考，关于正义、关于生活、关于生命、关于德行，关于良知、关于勇敢、关于善良、关于爱、关于希望和信仰，关于人性，那么我就想，这样一份阅读体会，我要用一种途径传达到学生那里，那么就有了带学生一起读，和孩子们共读，多多少少总能在他们身上有点影响，内心有些因柔软因理解而焕发的美好真诚善良的力量。
我很关心劳动者，我也很关心穷人，
我从内心的深处就是他们的弟兄。
……
如何使人世间的痛苦能越来越少？
饥饿，沉重的劳动，疾病，贫穷的生活，
所有这一切问题紧紧地攫住了我。
（雨果）
雨果从保皇派青年（幼时受母亲的影响），到自由派作家，到学士院院士，到贵族院士士卿，到国民议会议员，到坚定的共和派政治家，到流亡海外的流亡者，一直关注社会底层受苦受难的大众，尤其关心社会的公正，关心司法制度，尤其是监狱和囚犯，关心穷人、妇女和儿童。
《悲惨世界》，是一部伟大的人道主义小说。按文学史的说法，雨果通常认为他是浪漫主义文学的代表。但在《悲惨世界》中确是以深刻的现实主义的写法来展开的。可以说《悲惨世界》体现的是浪漫主义精神，但忠实于现实主义的写作逻辑和社会主题。小说写的是法国十九世纪三十年代的事情，但雨果写这个作品写了16年半，1845年开始写，到1861年写完，当然中间雨果遭到拿破仑三世的流放，在海外流亡19年，在流亡过程中，雨果完成了这部巨著。当初，这个小说叫《贫困》，是一个简单的社会小说，随着雨果再次打开手稿继续写，这部作品的深度和广度才写出来。《悲惨世界》写的是当时的法国社会现实。冉阿让的经历来自一个苦役犯真实的事件。苦役犯比埃尔·莫兰刑满释放后，家家客店都因为他的黄色通行证而闭门不纳。最后他来敲主教宅第的大门，结果像冉阿让似的得到友好的接待。
这个小说是一部关于贫困的史诗，雨果自己这么说过，但远远不是这么简单的说法，从读者阅读来看，这部小说是一部关于人心、人性的人道主义精神史诗，贫困、苦难、良知、博爱、正义、人性光辉的史诗。当然雨果也说过这是一部宗教的小说，但这个宗教是关于人心的宗教，冉阿让从来没有在教堂去参加过任何仪式，他是身体力行了宗教的教义。“冉阿让没有走进教堂，而他拥抱了上帝。冉阿让属于圣人的盛大行列。”
二
当然冉阿让的灵魂救赎与开篇卞福汝主教的身教有关。卞福汝主教可以说是一个道德完善的圣者，纯粹、高尚的真正的神父。在迪涅城居民都拒绝持黄色通行证的冉阿让夜晚入室休息时，即使他到狗屋里栖息下也被追出来，他又饿、又渴、又冷、又累，是米里哀神父敞开大门迎接他，并且不问冉阿让是什么人，“您的名字叫‘我的兄弟’”。米里哀神父“他只开发怜悯”“他那颗质朴的心所知道的，只是爱，如此而已。” 卞福汝主教在小说开始时，和冉阿让相遇一次，圣人和罪人仅仅相遇唯一的一次，便成永诀。而这一次塑造了冉阿让的新生。
冉阿让身世可怜，降生于一个农民的家庭里，父亲、母亲都在很偶然的倒霉事故中相继去世，只剩下他和他孀居的姐姐，还有姐姐的七个孩子，他从此就成了这七个孩子的养育人，过着蒙昧贫穷的生活。他是一个修剪树枝的工人，在一个找不到活干的冬天，他来到城里，砸碎一个面包店的玻璃窗，手伸进去拿面包，结果被判偷窃罪，进了监狱。在他被押往苦役场的途中，他还什么都不懂，完全是像动物一样的头脑，哀哀地哭，想那几个孩子没饭吃了，他以为他的哀哭会使别人动情，可却根本不是回事，他依然被押送到苦役场，进入那样一个非常悲惨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他们有自己的黑话、黑名字、绰号，他们有自己的纪律，他们轮流地合力帮助某一个苦役犯越狱，轮到他的时候，他就“出来”了，结果是，再被抓回来加刑，进来出去很多次，刑期加起来已经是十九年了。而在监狱里到底得到了什么呢？“刑罚的最不人道之处，它足以残害人的智慧的地方，就是它特别能使人经过一种慢性的毒害之后，逐渐变为野兽，甚至变为一种猛兽。”作家在这里反思了法制监狱刑罚与人道的关系，可以看出作者人道主义的思想与主张。
在冉阿让到米里哀神父家里后，米里哀主教、主教的妹妹和一个女佣，即两个老女人和一个老头，这三个人对他的到来都抱很平静的态度， 没有一点于恩赐他的、居高临下的样子 在冉阿让半夜逃走并把主教家的银餐具也“带”走了，警察把他抓回来的时候，主教平静地说：“这些东西是我送给他的，你们放了他。”然后又说：“你怎么没有把我送给你的银烛台拿走？”接着他就把银烛台给了冉·阿让。等到警察走了以后，主教对他说了这样的话：“这些东西都是上帝的，根本不是我该拥有的。”
冉·阿让在想发生的这些事情， 他有些惶惑不安。然而他还是依着恶的惯性，还抢了一个小孩的钱——一个分币，这是他犯下的最后一个错，而这个错误给他带来无穷的麻烦。这样写符合人性的逻辑，就是说人心底深处的变化改变是缓慢的，需要一个过程。冉阿让抢了这个分币以后，忽然就觉得天崩地裂，他的灵魂忽然间爆发一个裂变。雨果的浪漫主义气质让他相信福至心灵，所以雨果这么正面地、直接地去写这个变化。
下面的故事就很简单，冉阿让下了一个决心：他要脱胎换骨，他要做一个新人！他几乎是穿越整个法国到了海边，来到了蒙特伊城。
“此刻读者手边的这部书，中间不论有怎样的间断、例外或缺欠，从头到尾，从整本到细节都是从恶走向善，从不公正到公正，从假到真，从黑夜到天明，从欲望到良心，从腐化到生活，从兽行到责任，从地狱到天堂，从虚无到上帝。它的出发点是物质，终止处是心灵；它由七头蛇开始，以天使告终。“在小说中，雨果经常要作为叙述者出来做一些画龙点睛的议论，这几句话有提纲挈领的作用。
“写人的良心的诗篇，哪怕只写一个人，哪怕只写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人，这就是把历来的一切史诗，熔铸进一首终极的高级的史诗。”一个人，当然是冉阿让，小说五大部分，48卷，365章，将近1100页，超过122万字，这样宏大的篇幅，只是为了铺垫这部一个人的史诗。冉阿让的一生是和命运搏斗的一生。冉阿让一生在成长，在成熟，一直在走一条赎罪的道路。他积德，他自我牺牲，他彻底忘我，他拯救自己的良心，他以超人的勇气，成功地走完了这条布满荆棘的自我救赎的道路。
“他已为人一世”。
三
雨果1802年出生，1885年去世，是一位长寿者，他的生活贯穿了整个19世纪，那么，《悲惨世界》的一个写作背景是法国当时的状态。小说中写到了1815年的滑铁卢战役，雨果的父亲就是拿破仑手下的一个将军。拿破仑在滑铁卢战役失利后，路易十八复辟了波旁王朝，之后由于查理十世大肆血洗革命者，1830年7月巴黎人民发动七月革命，建立了以路易·菲利浦为首的七月王朝。1848年2月法国二月革命爆发，建立了法兰西第二共和国，旋即路易·波拿巴在1851年12月发动政变让第二共和国变易为第二帝国，路易·波拿巴成为拿破仑三世，1870年9月第二帝国被法兰西第三帝国取代。雨果生活的年代就是在法国不断革命、复辟的风云变幻的历史时期。因此《悲惨世界》花了很多篇幅写这个历史。譬如第二部第一卷写“滑铁卢”，第四部第一卷写“几页历史”。那么写这些内容似乎与小说主题和人物无关，实际上呢？滑铁卢战役和马吕斯的父亲和德纳第是有一定关联，譬如我们还读到“1815年10月初的一天傍晚，冉阿让进迪涅城所经过的路，正是7个月前拿破仑皇帝从戛纳去巴黎时所经过的路“。这种写法正是大作家的高妙之处，把普通人的生活细节和宏大的历史事件联在一起。生活的细节放在广阔的历史的画面上别有一番意味。就像卡夫卡在日记中写“上午世界大战爆发，下午我去游泳”。“几页历史”为后面的革命街垒战作了铺垫，而街垒战正是法国人民七月革命一个真实的写照。所以，这个小说，是一部现实主义的力作，是一部史诗，一部悲剧史诗，关于悲惨世界的，悲惨世界就是作者对当下世界的一个定义，一个看法。在这个悲惨世界中有英雄，其中最突出的就是冉阿让这个灵魂救赎的英雄，良知和道德的英雄。为何说这是一个悲惨世界呢？雨果曾给小说写过5万多字的序言，但最后序言只有几句话“世上，只要存在着体现于法律和道德方面的、人为造成的、充斥我们社会文明的罪恶，存在着反映人类命运不同而呈现的各种性质的人间地狱；只要本世纪三个问题——无产使男子堕落，饥饿使妇女失节，黑暗使儿童衰萎——不能解决；只要某些地区尚有社会窒息的可能性，或推而广之，只要世间尚有愚昧和苦难，那么，那些与本书同属一个性质的作品，就不会是没有意义的。”贫穷、苦难、愚昧、黑暗，这几大毒瘤，是让世界成为悲惨世界的原因，那么，作家是要写出在这么一个背景中人心的光明。
“事实说明，只看到男人的悲惨等于没有看到真正的悲惨，如果你没有看到妇女的悲惨的话；而只看到妇女的悲惨那等于没有看到真正的悲惨，如果你没有看到孩子的悲惨的话。”
“一个男子，走到绝境之时，便是无可救药地陷入深渊之日。一切不幸统统向他的头上压下来。工作、工资、面包、燃料、勇气、毅力，一下子全都没有了。阳光在他体外熄灭，精神之光在他体内熄灭，四周漆黑一团。绝望的周围围着的只是一层脆弱的隔板，这些隔板，每一片都紧紧地挨着邪恶和罪行。”
“精神之目，除了在人的内心世界里，再不会在旁的地方见到这样多的异彩，这样多的黑暗；再没有任何旁的地方可以见到如此可怕、如此复杂、如此神秘、如此变化无穷的东西。世间有一种景象比海洋还宏大，那便是天空；还有一种景象比天空还宏大，那便是人的内心世界。人心，是空想、贪婪和企图的瑶池，是梦想的熔炉，是丑恶意念的渊薮，是诡诈的魔窟，是欲念的战场。”
“高贵隐秘的胜利是这样的一种胜利：不要任何眼睛的注视，不要任何荣誉作报偿，不用任何鼓乐对它进行歌颂。生活，厄运，孤独，遗弃，穷困，这都是战场，这个战场需要自己的英雄------无名英雄。有时，这种英雄比起显赫的英雄更加伟大。坚强的、非凡的性格便是这样造就出来的。苦难，是虐待人的后妈，但有时它却可以成为慈母。困乏是孕育坚强灵魂和强健精神的源泉，困境是培育傲骨的奶娘，不幸是培育豪杰的乳汁。“
《悲惨世界》既有波澜壮阔的法国历史的反映，更重要的写出了个人如何从黑暗走向光明，这个命运的完成在于良知道德在苦难中的觉醒、救赎。小说的张力如此强大，以致强烈地震撼人心。众多人物在纷繁的历史现实的画卷中展开自己的人生，完成自己，人物形象如此鲜明饱满。说它是历史，因为它写的是法国19世纪的社会现实，说它是现实，他写的人与世道人心在今天依然有强大的现实穿透力。而我们今天鲜有米里哀主教这样的人，现有冉阿让这样苦行苦修终至超凡入圣的人。
那么在今天读《悲惨世界》就是除了对历史有一份认识，对苦难、罪恶有一定认识，更重要的是读者能从中吸收人性、人道之光，从而塑造我们自身的人格、人性。杨赢老师曾这么评价过《悲惨世界》，我觉得说得十分准确。我把杨老师说的一段话照录下来。《悲惨世界》以主人公冉阿让的精神自我救赎为线索，展开了一幅19世纪上半叶法国社会困苦与罪恶的画面。它描绘了不同的人在面对苦难和罪恶时的不同的选择。同时也探讨了社会产生苦难与罪恶的原因。这就使得这部小说具有了广度和深度。我们去阅读它。觉得它是一部社会史诗。但他是以一个人为主角的。他不是从宏观层面来描述社会的苦， 表现宏大的话题，从一个人入手来表现的。充满对个体命运的悲悯与叹息，对法国历史的探究与反省，以及对人类苦难的同情与反思。虽然写的是19世纪上半叶的法国，但是我们世界上每个国家的人，看了这部小说都感同身受。其实他写的是人类的命运。人物形象非常鲜明。既有善良，将自己的精神救赎持续了一生的冉阿让，也有一生持之以恒绝不放弃追捕的沙威，也有偶有失足，结果被社会逼得无处逃生，最后凄然死去的芳汀，也有幼年被虐待，但是最后幸得冉阿让拯救最后快乐的度过一生的珂赛特，也有几乎是完美至善的代表的卞福汝主教，也有几乎是纯恶的形象德纳第。他们或善良或邪恶，或莫衷一是，雨果的《悲惨世界》里面的小说绝对不是福斯特所提到的那种平面人物，他都是圆型人物，都是一个复杂的综合体。它的话题是深刻复杂的。既有苦难与罪恶，欲望与良知，堕落与救赎，革命与暴力，法律与道德，尽责和宽恕。都具有极强的思辨性，扎根于社会的现实之中，它不是那种为艺术而艺术的作品。他是有一种强烈的人道主义情怀。有莫衷一是，晦明交错的世界，给人带来极大的心灵震撼和思想激荡。
四
先我们讲到这个背景和主题，那么冉阿让到了蒙特伊城，这个时候，上天也非常给他机会，他到的时候正好市政厅着火，他把衣服、行囊一扔，跳进大火，救出两个孩子，恰好是警察队长的孩子。于是，他的身份证明免去检查，留在了这个城市。这个城市有个古老的工业，做黑玻璃装饰品。由于他在苦役场做过工，手很巧，也有很多的巧思，他做了几项技术革新。于是，黑玻璃工业便蓬勃发展，给这个城市带来很多税收。他开了一家很大的工厂， 男工和女工都要是诚实的居民，他们分开居住，非常注意风化的问题。这样，他的德行就在蒙特伊城得到了大大的颂扬，谁都知道他、尊敬他。他也有了一个新名字，叫马德兰老爹 。他给人的印象是一个非常慈祥的老爹的形象，然后他两次被选民强烈要求选为市长。大家说：“你这么好的人如果不做市长，就是对我们不负责任。” 他只能做了。至此他的命运完全变了一个样，谁都不知道冉·阿让，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也不愿意去想。在这时，他“获得”了尊严。在蒙特伊城里，冉·阿让完成他的高贵气质，他灵魂高贵，然后才能接受进一步的考验。
下一个是尚马第事件的考验。当他当着马德兰老爹正合适的时候，沙威警长怀疑到他。因为有一次，割风老爹被翻了的马车压在底下，马上就要被压死了， 情况非常危急！这时马德兰市长走过去用自己的背把马车顶起来了。沙威只看到过一个人有这样的力气的，这个人就是冉·阿让，所以怀疑到他。但尚马第这个无辜的人被认作是原来的冉阿让，让冉·阿让内心产生了很大的斗争。那个尚马第是被冤枉的。冉·阿让觉得他必须去坦白、去自首，他要把这个身份说明。可是，此时却出来了芳汀的事情。悲惨的芳汀病已无可治，她最后的愿望就是希望见到她的女儿，冉·阿让就对她发了誓，说一定去把珂赛特带来。
而现在，他要去承认自己是冉·阿让，他如何去带芳汀的女儿呢？所以他就在不停地衡量：到底是哪件事情更加重要？都很重要！都是在挽救苦人！尚马第是一个人，芳汀这里是母女两个，他用很多的理由说服自己为芳汀完成心愿。如果帮助尚马秋，就必须承认自己是冉·阿让；帮助芳汀却需要是马德兰市长。这两个身份对于他来讲，哪一个更能多做善事呢？想到最后，无法抉择，还是听从天命吧！最后他终于只能赶到法庭，证明自己才是冉·阿让。这是一重考验。道德良心的考验。
冉·阿让去法庭承认，然后他迅速回城，见了芳汀，向她保证救她的孩子，芳汀虽然没有见到孩子，但有了他的允诺也就安详地去世了，这时沙威进来抓住了他，但冉阿让又有一次逃脱。这次逃脱非常重要，但小说叙述十分简单，他在蒙特伊城挣得的60万法郎，他把这个钱埋藏好 。再被逮捕后，他便又被送去服苦役了。有一日，一艘战舰到港口检修，一位水手突然在桅杆上失去平衡，情况十分危险！这时就有一个苦役犯跳出来，爬上桅杆把水手救下来，然后忽然一转身跳下了大海，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是失足，葬身海底，喂了鱼虾。这个苦役犯就是冉·阿让，他去救珂赛特了。
冉阿让以他的真身，和珂赛特相遇，进入了巴黎。珂赛特穿着孝服走入她的人生。然后他们来到巴黎，住进了戈尔博老屋，这是冉·阿让事先踩好了的点。冉·阿让在戈尔博老屋可以说是享受了一段天伦之乐，他一辈子没有体验过这种亲情的感觉，现在他有了珂赛特，尽管他们在这老屋里生活非常简单，可他们都非常快乐。好景不长，很快他们的行迹就被沙威发现了。有一天沙威终于采取行动了，当冉阿让被追到一个死胡同、无路可走的时候，不得已翻墙进了一家修道院。于是他开始了修道院的生活。修道院里的园丁，正是当年被他从马车底下救出的割风老爹，他可以请这个园丁帮助他在修道院里找一个职位。可问题是：他去谋职，应该是从门里走进去，而他已经翻墙进去了，总不能再翻墙出来，墙外边也许还等着沙威，所以，他要进去，就必须先出来。这是个难题！后来冉阿让躺倒棺材里，棺材顺理成章地运出去了，埋到地下，割风老爹想尽了一切办法开棺放出冉·阿让，把他领进修道院合理合法地生活。
苦役场是囚禁男人的地方，修道院是囚禁女人的地方；一个地方是人真的犯了罪，一个地方人是没有罪的；两个地方都是赎罪的，一边是为自己赎罪的，一边是为所有人赎罪的；一边的人充满了怨毒，而另外一边的人却心甘情愿。这些情节在小说中都有深刻的意义。
还有一重考验，就是去巴黎的街垒救马吕斯。我们知道马吕斯和珂赛特恋爱，要从冉阿让身边把珂赛特夺走，这对孤苦无靠、和珂赛特产生了极深亲情的冉阿让来说，是十分痛苦的一件事情。而当得知马吕斯在街垒上战斗时，经过思想的反复斗争，冉阿让也走进街垒，当马吕斯受重伤时，费尽千辛万苦从巴黎的像迷宫一样的下水道中把马吕斯救出来。在救马吕斯时，还有沙威被起义者抓住，准备要就地正法，而这个任务冉阿让主动要了过来，在面对沙威时，冉阿让把沙威给放了。放走沙威对沙威而言是震动他灵魂的事情。沙威的信仰动摇了，原来对法律无所不信，现在在法律与人性的较量面前，沙威也不明白到底该捍卫法律还是人性的伟大折服了他，最后沙威投到塞纳河自尽了。这个沙威虽有恶行，最终觉悟。他的死是道德良心的胜利。光照进了所谓铁面执法的沙威的内心，这束光是人良知唤醒之光。
冉阿让的故事继续。在马吕斯和珂赛特结婚的时候，冉阿让离开了婚礼现场，珂赛特找到了幸福，冉阿让觉得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他要静静地离开，直至离开人世。但冉阿让还有一个事情未了，就是他要向马吕斯说明他是谁，他不是割风老爹的兄弟，他是一个苦役犯，他叫冉阿让。做回真正的自己，这样就完成了一个伟大真正的救赎之路，苦修之路，在真实中，回到原点。但冉阿让已不是小说开初的冉阿让了。他完成了这些动作，他就真正地超凡入圣了。冉阿让所作的是人的道德良心最高的典范：诚实、无畏、勇敢、无私、博爱，把自己完全奉献出去，像耶和华。
至高的真和至高的善成就至高的美。成就这样一个人，冉阿让是一步一步、一点一点在心灵的搏斗中、在自我的斗争中，吃尽了人生之苦，而具备了真的道德，最后安详地在珂赛特和马吕斯面前死去。小说最后这样写“夜没有星光，一片漆黑，在黑暗中，可能有一个站着的大天使展开着双翅，在等待着这个灵魂。”冉阿让将跻身天使之列。他就是一个天使！
小说在写冉阿让良心的搏斗要放手让珂赛特得到自己的幸福时，用了“不死的肝脏”这一节文字，“不死的肝脏”，原文为拉丁文“Immortale Jecur”,讲的是普罗米修斯因窃天火给人类，被钉在高加索山的悬崖上，宙斯每天叫一只大鹰啄食他的肝脏，到了夜晚啄食掉的肝脏又恢复原状。这个肝脏指的就是冉阿让的心，他打的最后一仗，完成了苦难的救赎，让道德良知在天地间发出夺目的光芒。如同提摩太后书：
- 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路我已经跑尽了，所信的道我已经守住了。
这个道经过米里哀主教的身教，在冉阿让这里经过重重苦行，最终到达人性人道的顶峰。
苦役场、迪涅城、蒙特伊城、巴黎、巴黎的下水道，法国大革命、拿破仑、七月革命、二月革命，冉阿让、米里哀主教、沙威、芳汀、德纳第夫妇、马吕斯、珂赛特、小迦弗洛什、爱潘妮等，120多万字，48卷，365章，这样一部作品不是一部社会的、历史的、人心的史诗，又是什么呢？
五
生活中有没有类似冉阿让这样的人生之奇迹呢？在小说中作者是作了充分的布局和安排的，为了写出比天空更广、比海洋更深的人心，人心如何从黑暗走向光明。莫洛亚在雨果传中说“雨果喜欢过分，喜欢夸张，喜欢庞大。这些并不足以写出一部杰作来。可是他的过分之处又因感情的高尚和真实而被证明是合理的。”感情的高尚和真实，推动小说的逻辑发展和故事的展开，小说是以感情的高尚和真实为驱动。在这个意义上，《悲惨世界》是浪漫主义的理想，但其精神体现是现实主义的精神体现。现实以理想为基础，理想有现实为依托。
我想，《悲惨世界》里有两个人的悲惨足以动人心扉：一个是芳汀，一个是冉阿让。冉阿让通过苦难中的救赎而走向圣者，从黑暗走向光明。芳汀完全被黑暗吞噬了。小说第一部的标题就是“芳汀”。芳汀是个从平民的底层孕育出来的孩子，她出生在滨海蒙特勒伊，没有父母。她在很小的时候，一个人赤着脚，孤苦伶仃在街上走，一个过路人这样叫了她，她就叫芳汀了。就像下雨时她的额头上得了雨水。她十岁到乡下做工，15岁时来到巴黎“碰运气”。雨果在小说中写芳汀“牙齿洁白，头发浅黄，她有黄金和珍珠做自己的奁资——黄金在她的头上，珍珠在她的口中。“说到芳汀到巴黎碰运气，正如我们少年时想象远方一样，把美好和创造都给予远方，实际上可能远方并非如诗，可能荆棘密布，使你遍体鳞伤。但我们也义无反顾，因为年轻。芳汀也是怀揣着这样心思的少女到巴黎，以为有不同于故乡的新生活，如此浪漫、如此时尚、如此动人心扉。
巴黎本身是个浪漫之都，浪漫的故事发生的概率比较大，芳汀在这里爱上了浪荡子弟多罗米埃，多罗米埃是一个没有一点责任心、游戏人生的公子哥儿。芳汀爱上了他，那就是芳汀的悲剧了。芳汀这个孤儿，从小没有体验过爱，她把她天然的、本能的爱都给了多罗米埃。在巴黎她开始了她的恋爱，没有婚姻，怀孕了，有了自己的宝贝女儿珂赛特。之后被巴黎抛弃，又被故乡的人们放逐。为了在穷困中养育女儿，她摧残自己的美，把自己黄金一样的头发卖了，把自己珍珠一样的牙齿也卖了，还不行，最后，她大声地说：“好吧，把我那个玩意儿也卖了吧！”她成了妓女。
在这个过程中，是奸诈的德纳第这个罪恶的家伙，是沙威这个所谓捍卫法律的家伙，实际上我们可以看到法律是为富人和上等人服务的，是在工厂中那些所谓正派道德的家伙对她的驱赶？这一切是整个社会的合谋，把一个美丽的女子给毁灭。那个时候，妓女是合法的，却是卑贱的。雨果说过，
芳汀的苦难形象是有现实基础的。1841年1月9日晚上，雨果见到有恶少欺侮街头妓女，把雪团塞进她的背部，雨果去到警察局为受害者作证。这个情节写在小说中作为受欺侮凌辱的芳汀身上。那个时代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呢？卑贱的人要毫无怨言地对其他所有人服从，任其蹂躏，一有不满意，一有反抗，法律就给予惩罚。芳汀就被惩罚了，直至悲惨地死去。
芳汀可以像巴黎很多抚养不起孩子的家庭，把孩子抛弃，何况她是一个单身女人带着孩子呢？但芳汀受尽万般苦难也要给孩子抚养的费用。这就是作为母亲的芳汀的伟大和善良，本能自然的爱。芳汀为孩子吃的苦，和后面德纳第弃养自己的几个孩子，巴黎街头大量因穷困而出现的流浪儿形成了一个对比，这应该也是雨果的一个笔法。
六
关于“时尚“，巴黎是时尚之都。在之前的十八世纪、十七世纪、十六世纪、十五世纪、十四世纪，未尝不是时尚的世纪；二十世纪仍然是个时尚的世纪。今天人们远比二十世纪、十九世纪，乃至之前的任何一个世纪，都更严重而鲜明地追逐时尚。时尚是一种趣味。趣味有雅致的，也有粗俗的。我们这个世纪的时尚是不断被科学技术开发出来的欲望，被好玩的东西勾引和控制，追逐时尚成了我们当下的命运 。人们生活在科技创造的欲望和时尚中，乐此不疲。时尚在滚滚商业浪潮中愈演愈烈。雨果在他全部的小说、戏剧、诗歌中，也都给我们呈现了他那个世纪的时尚，而且给我们呈现了那个世纪人们追求时尚的苦难，芳汀，这位出生在蒙特勒伊乡下的天真少女，十五岁追逐时尚去了巴黎，结果命运那样悲惨。你打开书卷，读到写芳汀的部分，就能体会到心底那种彻骨的心痛和悲悯。
芳汀是《悲惨世界》情节结构及人物形象体系的基础构架；没有芳汀，雨果所描写的这个“世界”就不够“悲惨”；没有芳汀，就没有让人伤心欲绝乃至惊天地泣鬼神的悲剧价值。
冉阿让最后，生命临终时，要把芳汀的名字告诉珂赛特，这样故事就是一个完整的故事，现实主义的作品讲究这一点，始和终合一。“珂赛特，现在我该把你母亲的名字告诉你了。她叫芳汀。记住这个名字：芳汀。当你提到她的名字时，你应当跪下。她吃过很多苦。她非常爱你，她的痛苦正和你的幸福成对比。这是上帝的安排。”珂赛特是另一个芳汀。当冉阿让从德纳第那里赎回珂赛特带着她来到巴黎的戈尔博老屋时，珂赛特8岁，但珂赛特有冉阿让的爱，珂赛特和她的母亲就是截然不一样的命运。对于冉阿让而言，“他毕生能够有的爱变成了一种无可言喻的星光”，这样爱的星光是对冉阿让和珂赛特彼此而言的。“那是挡不住的江河奔流，那是挽不回的白日西沉。”冉阿让临终前把米里哀主教给他的那对珍贵的银烛台留给了珂赛特，其光像钻石，“它能把插在上面的蜡烛变成神烛”，无限的光明烛照灵魂。
七
“事实说明，只看到男人的悲惨等于没有看到真正的悲惨，如果你没有看到妇女的悲惨的话；而只看到妇女的悲惨那等于没有看到真正的悲惨，如果你没有看到孩子的悲惨的话。”
《悲惨世界》中，还写到孩子的悲惨，当然我们从珂赛特在德纳第家中的被折磨的悲惨遭遇中可以体会到，在小说中还有几个悲惨孩子的代表，譬如小迦弗洛什、爱潘妮等，以及巴黎其他的野孩子。而这些野孩子成为了巴黎街道街垒战的主力军。起义为什么爆发？人民为什么铤而走险？从作品中不难读到，是那个时代的贫困，人民的贫困饥饿、社会的不公黑暗导致的。雨果在小说中满怀热情地赞扬了人民的街垒战，塑造了年迈的马白夫、沉着、勇敢的革命领袖、大学生安灼拉、公飞白、博须埃、古费拉克等年轻的革命者和ABC的朋友们。他们通过起义争权力，争自由。“街垒中，道义感，激烈的冲动，这里有充满勇敢的精神，青春的朝气，美好的理想，坚定的信仰，赌徒般的顽强”。在这一幅历史长卷，这一首史诗中，我们读到起义街垒战的章节当然会联想到德拉克洛瓦的名画《自由引导人民》，特别是流浪儿伽弗洛什，伽弗洛什在街垒上被打死的场面，这个小小灵魂的升天，是整部小说最激动人心的画面之一。雨果基本是用一部“卜吕梅街的柔情和圣德尼街的史诗“来展现这一画面，这一历史风云。
”柔情“指什么？珂赛特与马吕斯之间，马吕斯因为珂赛特而走上大街，到达街垒，参加到革命者的战斗中，马吕斯是有作者雨果的影子，马吕斯的经历可以看着是雨果的经历，小说的自传成分体现在纯洁、从保皇走向共和的年轻人马吕斯身上。
”柔情“还指爱潘妮对马吕斯的爱，德纳第虽然十恶不赦，但在客观上，在冉阿让背着马吕斯从巴黎下水道活着出来，德纳第客观上起到了帮助作用。德纳第有五个孩子，其中有三个男孩被弃养，成为巴黎的流浪儿，爱潘妮作为德纳第的大女儿对马吕斯也是一见钟情，虽然她穷困，但感情面前是没有贵贱贫富的差别，爱潘妮对马吕斯的爱虽卑微，却也被雨果写得可歌可泣。爱潘妮为了救马吕斯，替他挡了一颗致命的子弹，死了。迦弗洛什，是我读得最感动的一个孩子，一个小小战士。他生活如此贫困，在街垒战中无比乐观，他身上，雨果写出了一种欢乐，革命者的欢乐，穷孩子流浪儿的快乐。这个美好的孩子写得多么洋溢！我们看看他在街垒战中，死亡之前，在敌人的子弹面前临危不惧，奋勇向前，”街垒在发抖，而他，在歌唱。”“脸上流着一长条鲜血，举起他的两只手臂，望着打枪的方向，又开始唱起来。”“这个伟大的小灵魂飞逝了。”珂赛特和伽弗洛什、爱潘妮是《悲惨世界》里写得成功的孩子形象，动人和感人的孩子形象。珂赛特在德纳第的孟费郿的小客栈的悲惨生活及修女院的生活，这些场景和细节都有真实的基础。珂赛特所受的教育几乎就是雨果情人朱丽叶所受的教育，朱丽叶童年时也在修道院生活，小说中修女院坐落在小比克布斯街上的62号，据说因为雨果写完这部作品当年正好60岁，时在1862年。
伟大的小说要写到孩子，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中也写到郭奇亚等孩子的形象，未来的进步就是在孩子们的手上。《悲惨世界》启发了后来的一些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受到了雨果的影响。
还有沙威，冉阿让救赎之路有多么曲折漫长，沙威追捕的道路就有同样的曲折漫长。法律在慈悲面前失败了。从一个意义上讲，雨果的《悲惨世界》要探寻的是“法律与人的命运”的奥秘所在，奥秘在于人心，在于人的道德良心。
一个神父，一个苦役犯，一个警察，由这三人完成《悲惨世界》的主题。或是传布上帝福音的人，或是经过受难完成救赎的人，或是虽有恶行，最终觉悟的人。这三个人都是孤独的人。
八
概括地说，《悲惨世界》这部小说写的场面极其宏大。在写滑铁卢战场的场面时，雨果亲自去战场考察，现场写作。在写巴黎下水道的场面时，雨果深入研究过下水道系统。在写巴黎人民起义时的战斗场面大，雨果1848年和1851年两度爬上街垒，对街垒有第一手的亲身经验。
小说写的人物多。第一线主要人物，次要人物的队伍更加庞大，有整个“悲惨世界”的芸芸众生，有社会生活的三教九流。在史诗画卷的大背景上，还有真实的历史人物在走动。
小说的地点杂。滑铁卢、巴黎下水道，街垒，迪涅小城，滨海蒙特勒伊的烧料厂，孟费郿的小客栈，比克布斯小街的修女会 ，巴黎的咖啡馆，等等。
小说的手法多样。社会小说，风俗小说，历史小说，侦探小说，哲理思考，离奇情节，节外生枝，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应有尽有。
小说的语言斑斓缤纷。史诗有史诗的语言，情话是呢喃的情话，三教九流，各色人等，各有自己的语言，从贵族的客厅，到民间的俚语，到匪帮的黑话。
小说中，平面的故事发展轴线，和垂直的哲理思索轴线。作者不时停下故事的脚步，给人和事作出分析和评判，超越人和事的物质层面，把人和事提高到应有的精神层面。借助两条轴线的交汇，借助两个层面的互动，产生小说最后的道德意义。
雨果说，“命运，尤其是生命，时代，尤其是本世纪，人，尤其是人民，上帝，尤其是世界，这些是我力求写进本书的内容，可以说是关于无限的论著。这本书，是历史掺合了悲剧，这就是本世纪；悲惨世界里，穷人，穷人，还是穷人；苦役犯，密探，麋集的城市贫民。”
“只要允许人有意志，我要摧毁人的宿命论，我要谴责奴隶制度，我驱赶贫困，我教育无知，我治疗疾病，我照亮黑夜，我憎恶仇恨，这就是我这个人，这就是我为什么写《悲惨世界》。”
九
1862年7月6日，雨果的挚友、遗嘱执行人保尔·默里斯致信维克多·雨果：“6天来，巴黎在阅读，在如饥似渴地阅读《悲惨世界》。人们已开始在谈论，某些报纸也有评论，从中可以预示，轻而易举宣布的巨大成功果然如此。大家都心醉了，大家都入迷了！不会再有小小的反对，不会再有些许的保留。这部气势磅礴的巨作情操高尚、正义凛然、悲天悯人，它压倒一切，对每个人而言都不可抗拒……”
俄国著名作家帕乌斯托夫斯基曾在他著名的散文集《金蔷薇》一书中谈到了雨果《悲惨世界》对他的影响，他写到：“我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就晕头转向地倾倒于这位狂热的作家。我一口气读了五遍《悲惨世界》。刚刚读完全书，当天又从头读起。我弄到一张巴黎地图，把小说中提到的地方一一在地图上标示出来。我仿佛亲身经历了《悲惨世界》中的情节，直到今天，在我内心深处把冉阿让、柯赛特、伽弗洛什视作我童年时代的朋友。”
上个世纪50年代，历史学家莫洛亚在《雨果传》中这样写道：“好几十年过去了。时间可以淹没小丘和山岗，但淹没不了高峰，人类遗忘的大海淹没了多少19世纪的作品，而雨果的作品像群岛一样，傲然挺立在大海之上，露出它们那千姿百态的尖顶。”时间又过去了将近一个世纪，我们仍然可以肯定地说，《悲惨世界》是大海永远不可能淹没的一座高峰，好比珠穆朗玛峰！
我以为，写人心的革命，胜过写社会的革命。而人心问题从贫困、苦难、黑暗、饥饿、不公、愚昧无知等入手，发掘出光明，有人能从中走向光明，有人带来了光，慰藉和提振我们的世道人心。这个意义上讲，《悲惨世界》是一部宗教小说。雨果自己说，“这是一本宗教的书”。我最后想明白了这一点。
我还有一个愿望，就是有时间的话，去法国一趟，去巴黎一趟，就带着一本《悲惨世界》去看、去读、去更深入地沉思和懂得。
2021、2、4—202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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