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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人类永远不可能造出一台电脑,来证明自由意志不存在。”作为富豪的私人律师,我在处理维先生的遗嘱时,了解到维先生那永不忘怀的前妻。生命就是如此,最热烈时失去便成为永恒的思念。但在思念的背后,在被思念的个体身上,我能够察觉到某种如火焰般强烈的意志,甚至不惜燃烧生命也要熊熊燃烧着。那意志到底是什么,我一定要探索下去……

梵星遗事
文_[加拿大]孔欣伟
图_袋袋木
一
宋宋自杀了三十六年,维先生去世也已七年,我觉得应该到了把梵星上发生的事写出来的时候。我会尽量冷静客观地叙述我知道的事实,并给出自己的分析,但因为最重要的一个当事人没有留下足够的信息,梵星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依靠读者自己来判断。
很多人觉得我是一个天性冷漠的人。记得五岁那年的夏天,父母带我去海边看一年一度的焰火表演。天完全黑了,表演才开始,焰火放完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十点。人群异常混乱,父母和我走散了。我站在昏黄的路灯下,茫然地看着周围人影晃动。我独自一人,却没有觉得害怕,只是有种脱离的感觉,我好像飘浮在空中,看着下面一群人没有意义地走来走去。
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脱离的感觉越来越强。看着周围的人追逐着崇高或者鄙俗的目标,我却好像浮在空中,觉得这样的生活毫无意义。后来我才明白,这些人活得并不缺少意义,他们都在认真努力地生活,追求着快乐和他们认为能带来快乐的事物,而这些赋予了他们生活的意义。我之所以觉得他们的生活毫无意义,恰恰是因为我自己的生活没有目标,这个世间的事与我只有淡淡的缘分,无法引起我的兴趣。凡是需要选择的时候,我总是无可无不可,没有什么自己的喜好。
还好我的智商挺高,读书考试于我不是一件难事。我也没有什么追求梦想的奢望,就老老实实地选择了一份可以糊口的专业,成了一个律师,毕业后顺利地进了一家著名的律师事务所工作。很多富豪和我们事务所签有长期合约,但是其中有一部分人已经退出商界,没有太多的事务需要我们处理,所以打理这些隐退富豪的事务是一份不受年轻律师欢迎的工作,因为没有业绩,也就没有晋升的希望。不过我这个人不喜欢太忙,也不在乎收入的高低,就毛遂自荐,接下了这份工作。
为他们服务的日子过得平淡而清闲。这些富豪都在自己的人造卫星、热带小岛,最不济也是私人沙滩上享受生活,要麻烦到一个律师的时候并不多,我也就乐得悠闲,把这份工作一直干了下来。
如果不那么在乎钱的话,富豪里能让人感到有趣的家伙并不多,但是经手的人多了,总会遇到那么一两个有趣的。维先生就是其中最让我感兴趣的一位。
为维先生服务了十二年,我一直没有见过他的面,但我第一次读到维先生奇特的婚前协议就不禁莞尔,世上真有如此自傲之人。
那是一份婚前协议书。婚前协议书的要点一般是三条,第一是婚前财产的分割,这一点上维先生和其他富豪很相似,处理得滴水不漏,他的配偶不可能通过离婚分到任何财产。第二是遗产的继承,相比他人,维先生在这点上表现得更加不近人情,他的妻子可以继承的遗产只等同于离婚可得的赡养费。第三则是如果离婚,男方需要付出的赡养费,协议书里具体的赡养费金额我需要保密,但在我看来算是异常大方。奇怪之处在于金额是逐年减半的,譬如第一年离婚可以得到四千万赡养费,第二年离婚就只剩下两千万,第三年就只能拿一千万了。
当时我看了这份婚前协议的感觉是:这条款摆明了是在鼓励虎头蛇尾嘛,在这个爱钱的世界上,有谁会愿意跟他维持婚姻超过一年呢?
结果我错了,我低估了维先生的魅力,也低估了女性。在我为维先生服务的这些年里,没有人是在第一年结束时就离开的,两个人待了两年,一个待了三年,最后一位古女士到现在已经到了第七年,她似乎是根本不在乎金钱了。
古女士全名古白苏,但是大家都叫她苏。我第一次见面就对她印象很好,她矜持而典雅,让人完全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女子会愿意接受一个垂垂老矣的富豪如此奇特的条件。跟随维先生之时,她还是已婚妇女的身份,与前夫离婚的手续也是我帮她办理的。维先生转给我一笔巨大到足以买下我们律师事务所的资金,让我替苏办理离婚手续,补偿金额之外的余款就是我的报酬。我约见了苏的丈夫,他是一个很难缠的人,对于金钱有着敏锐的嗅觉。因为我本能地厌恶这个男人,只用了一小部分款项就把他打发了。剩下的余额还很多,我扣除了自己应得的费用,把剩下的余款退回给了维先生。
我并不是故作清高,只是我不太喜欢接受额外的报酬。工作和报酬对于我是清清楚楚的一件事,如果接受了维先生额外的大笔金钱,就会让我和他建立起一种特殊的联系,令我的生活变得复杂。当时我以为这样可以和维先生保持一种职业且简单的雇佣关系,没想到却成了这个故事的导火索。
其他两个女人在第一年没有离开的原因我不太清楚,但是三年以后才离婚的那位女士捐出了她所应得的赡养费,还对我说,她离开不是为了拿这些钱,而是因为维先生总是忘不了他的前妻宋宋。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宋宋的名字。那之后,我偶尔会猜想维先生的魅力到底何在,尤其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如何还能让女人为他倾倒到不在乎金钱的地步?苏又是为了什么一直陪在维先生的身边?有时候我不禁会想象宋宋的样子,到底什么样的女子能让这样的男人终生难忘?
因此当我收到维先生的邀请,去他的小行星会面,帮他起草遗嘱时,我一贯平静冷漠的心,也多了几分期待。
二
维先生已然布满皱纹的脸,还是只能用英俊来形容。这种在岁月和睿智里浸泡过的英俊,无论男女,一见之下都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想要看到背后更多的东西。
苏则完全相反,岁月在她的脸上几乎没有留下痕迹,将近四十岁的她,看起来好像只有二十出头。她还是六年前我见到时的样子,打扮得很简单,像是一个女大学生。
维先生和苏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两人之间的默契,陪着我走到房间里的短短一段路,却让我觉得,他们的微笑、步伐甚至呼吸之间都有一种奇妙的共鸣。
维先生开门见山地谈起了关于遗嘱的事。
我本来以为我此行是为了帮他把遗嘱继承人改为苏。苏已经陪伴了维先生六年,这是很自然的事。可维先生接着说出的话却让我大吃一惊。
新的遗嘱里,维先生把他的遗产分成了三部分。其中最大的一部分成立了一个基金会,用来维持一个名叫“梵星”的人造行星的运作,而他希望由我来管理这个基金。较小的一部分遗产则会以年费的形式支付给我,足以让我享受几辈子舒适的生活。还有极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部分遗产,则是预计需要按照那个每年减半的婚前协议,支付给苏的那部分赡养费。
忽然得到巨额的遗产,而唯一的要求是帮忙主持一个基金会来维持一颗人造行星的运作,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幸运事,却只会让我皱紧眉头。这件事既不符合常理,还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我如果接受,那么我一直小心翼翼维持着的简单生活,很可能会被带进一个巨大的旋涡。
于是我设法推辞,“维先生,谢谢您的厚爱。但我只是一个小律师,怕是管理不好这么巨大的财产。接受您遗产的最佳人选,应该是古白苏女士,我可以担当基金会的法律顾问,这样不是可以两全其美吗?”
没想到维先生还没有回答,苏立刻就出言反对,“我不会继承超过婚前协议金额之外的任何财产,至于那个基金会……”
苏顿了一下,接着说道:“那个基金会是为了纪念宋宋的,我更不可能接手。维,方律师不是个贪财的人,我们想要方律师帮忙的话,宋宋的事要原原本本地让他知道,而且知道了来龙去脉,方律师才好管理梵星的运作。”
维先生点了点头,递给我一张记忆卡,说道:“宋宋是我的前妻,我和她的事都写在这里了,方律师今晚读一下,明天再给我答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