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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的图书馆
40
文|(美)司各特·霍金斯 译|孙加
“请再说一次?”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欧文讨厌那些不待邀请、自顾自滔滔不绝说“长话”的人。所以他停了下来,环顾房间。总统向他做了个“请讲”的手势。“嗯,那个芭蕾舞裙男踢开小教堂的门,然后立即杀了带他来的警察。”欧文从衬衫口袋里掏出哥本哈根嚼烟盒,笃了几次摇匀里面的烟草,这才捏一撮放进嘴里。“接着,他问我们谁是斯蒂夫。”他学着大块头的声音:“‘艾史蒂依依依夫?’就像这样。霍奇森的律师马上招了——那家伙是个胆小鬼——于是大块头把他也杀了,用的是链条末端类似链坠的东西。”欧文把哥本哈根烟盒放回衣袋,“老天,那家伙真是快。”他意味深长地看着索普,“俺这辈子从没见过比他更他妈快的家伙。”
索普点头。他明白了。
“话说回来,当时我就明白,下一个就轮到我了。于是我拼命动脑筋,问他认不认识某个叫卡萝琳的姑娘。他知道这名字。我觉得我这条命差不多算是保住了。”
“你怎么会这么问?”国务卿问道。
欧文耸肩。“那娘(两)人的打扮都很古怪。”
房间里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他。
“怎么个古怪法?”沃特斯问。
“哎,他穿着芭蕾舞裙,”他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而霍奇森说过,他们见面的那晚,叫卡萝琳的姑娘穿着羊毛衫和自行车运动短裤,就是那种紧身弹力裤,还有暖腿套。这打扮也够奇怪的。这姑娘的打扮让我想起了那起银行抢劫案,其中一个打劫的姑娘穿着浴袍,戴着牛仔帽。这联系不甚紧密,但我想,反正他要杀我,试试也无妨。所以我就问他认不认识她。”
“这一招管用了?”
欧文耸耸肩。“几乎。让他的动作放慢了一秒钟。他不会说英语,但我知道他认出了这个名字。”
“那他说什么语言?”
“不紫(知)道。口音很怪,听不出来。但我说‘卡萝琳’的时候,他有反应,看着我说‘诺布朗加’——或者类似的话。我假装我也认识他。”
“诺布拿加?”总统问,“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欧文挺惊讶。啊,对了,他是历史专业出身。“织田信长。对,我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他。”
总统打个响指。“对,就是他。”
“抱歉,”国务卿说,“不过,请问你们在说谁?”
“织田信长,”欧文解释,“十六世纪的日本人,统一了幕府。呃,差不多统一。”
除了总统,众人都瞪着他。当你说了他们听不懂的话,呆瓜们的反应就是这样。总统微微一笑。“请继续。”
“但我弄错了。”欧文说,“不是诺布拿加,是诺布朗加。”
“这又是谁?”沃特斯问。
欧文耸耸肩。“我哪儿知道。说不定是个口令,或者诸如此类的狗屁。”他朝中情局局长点点头,“说脏话了,对不起。”
局长摇摇头。我不介意。
“总之,我搞砸了。我说错了名字,芭蕾舞裙男明白我在糊弄他,打定主意要用他那把长矛杀死我——或者想杀我。可他居然是我的粉丝。我不紫道谁更惊讶,他还是我。”
“‘粉丝’?”国务卿问,“这么说……你们俩认识?我没听懂。”
“不。只是有时候……”
索普冷冷开口。“国务卿女士,在部队里,指挥军士长莱芬顿是个著名人物。‘活着的传奇’这个词对他大概恰如其分。在纳坦兹,尽管受了伤,他依然独自一个人……”
“啊,对,总之,”欧文说,“他听说过我。我看他的表情就明白。”
“明白了。你觉得他就是因为这个没杀你?”
“哎,反正我不会就这么坐着任他杀。不过,对,他认出我以后,就抓着霍奇森那小伙子走了。”
“你去追了吗?”
“我试了。”欧文摇摇头。“老天,那家伙真是快。”他看看总统,“嗨,你有没有烟灰缸?我要吐烟末子。”他指指嘴边的哥本哈根烟末。
索普瞪大眼睛看着他,接着勉强挤出个笑脸。
“在桌子底下。”总统说。
“谢了。”欧文绕到总统办公桌背后,拿出烟灰缸,在里面吐了口褐色的水,接着把烟灰缸放在桌子上。说不定等会儿还要用。“我能问个问题吗?”
总统屈屈手指,做个“只管问”的手势。
“你干嘛要管这种破事?”
“行了,够了……”沃特斯开口。
总统举起手,示意噤声。“你什么意思,莱芬顿特工?”
沃特斯的脸涨红了。没错,是个混蛋。欧文想。他对总统说:“叫我欧文好了。我是说,你干嘛在乎这种破事呢?这事的确可怕,但要你来操心岂不是大材小用?”他说的是真心话。死三十多个人的事儿还不需要总统出马。
总统和沃特斯交换了个眼神。总统微微点头。“莱芬顿先生……”沃特斯说道。
“欧文。”欧文说。
沃特斯的脸更红了。欧文一点也不在乎。
“欧文。”沃特斯咬着牙,挤出个微笑,“你有机密权限吗?”
“当然,”欧文说。他在国土安全部工作,有权限。他说了自己的权限,不算很高。
沃特斯得意了一瞬,但他瞄瞄总统,脸又沉了下来。
“告诉他。”总统说。
“先生,我觉得不……”
总统瞪了他一眼。
“好吧,”沃特斯说,“嗯,昨天,这间办公室接到了某个恐怖组织成员打来的电话。是个女人。”
“卡萝琳?她给这儿打电话?”
众人眼神又聚焦到他身上。“没错。”沃特斯说。
“不……会吧。”欧文轻声说,“她想说什么?”
“她来电话是为了斯蒂夫·霍奇森。”总统说。
“我没听懂。”
“她要我为他签署一张特赦令。”总统回答。
“哦?”欧文顿时来了兴趣。“你跟她说话了?亲自?本人?”
“她有口令。”沃特斯说。他跟总统又交换了个眼色。
欧文等着,但两人都没再开口。他有事瞒着我。口令只能到总统办公室,还够不到总统本人。她说了什么?她说了什么让这混蛋把总统请来了?他想起了银行抢劫案中的出纳,阿姆里塔·克里斯那摩提,有十五年毫无瑕疵的工作纪录,却就这么毫不反抗地扔掉染色的钞票捆、做记号的纸币,还有自己的前途。正想到这儿,有人问了他个问题。而且是个好问题。刚才的念头只能等等了。“抱歉,”欧文说,“再说一遍好吗?”
总统似乎不怎么介意欧文的走神。欧文一时觉得这人还算讨他喜欢。“我说,”总统又说,“你当初是因为什么对她产生兴趣的?”
“她三四个礼拜之前抢了一家银行。她,还有另一个女士。到处都是指纹,银行里。真的到处都是。但是,他们抓到霍奇森的屋子里,只有一枚。”
“只有一枚指纹?”总统好像明白这是件怪事,欧文又吃了一惊。
啊,对,他当过检察官。“对,只有一枚。奇怪,对吧?一般来说,要么到处都是,要么一枚也没有。戴了手套就不会留指纹。但这次,只有一枚。而且完整无缺。他们是在客厅电灯开关上发现的,指纹完整得像正式打的指模。”
“就是说她想让我们发现。”总统说,“为什么?”
“不知道,”欧文承认,“但问得好。难道想让我们把她跟霍奇森联系起来?”
“我们又回到这人身上来了。他是谁?”
“不算什么大人物,至少就我了解的情况而言。是个管子工。”
出身尊贵的国务卿从眼镜片上方盯着他。“管子工?”
“对。”欧文说。他在总统的烟灰缸里吐了口痰。“就是——疏通厕所的工人。看来挺普通的。”他沉吟着说,“不像抢银行的两个女士,也不像芭蕾舞裙男。”
“他身上有什么引起你注意吗?”总统问。
欧文想了想。“我跟他说话的时间不多。但我觉得不但我不明白,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似乎因为某件事有罪恶感。我不知道是什么事。他少年时期因为贩卖少量大麻被抓过,因为不肯咬出上家,服了两年刑。此后就没有被捕过。但他在其他人的档案中被多次提到。”
“现在呢?”
“如今,就我能挖到的情况看,清清白白。当然,除了那个被杀的警察。可他说不是他干的。”
“你相信吗?”总统问。
“嗯,”欧文回答,“我相信。我觉得是她陷害了他。”
“为什么?”
“我猜,好跟他讲价钱、谈条件。她让你签署特赦令,你怎么回答的?”总统没说话,眼睛冷得像冰。那就是同意了。“没关系。跟我屁事不相干。抱歉。”
“说不定你是对的。”总统说,“谈条件。唔。他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她想要的?”
“不紫道。要是只想让他修龙头,未免有点儿小题大做。不过,反正也无所谓了,对吧?”
“什么意思?”
“哎,索普就坐在那儿,他可不是谈判专家。你想杀了他们对吧?”
众人都陷入了沉默。片刻后,沃特斯开口道:“谢谢,欧文。今天就这样吧。”
欧文等了一秒钟。但这次,总统没有异议。“嗯,好。”他又吐了口痰,“换我就不会这么做。”
听了这话,不但沃特斯,连国务卿都对他怒目而视。
“为什么不会?”总统问。
“我觉得他们就想让你这么干。”欧文说,“应该说她就想让你这么干。虽然不知道她是谁,至少她不傻。肯定知道你在追踪电话,对不?而且知道这么逼你激你,你肯定得气疯。”
“她没逼……”沃特斯说。
“行行,无所谓。我看哪,与其沿着她给你指明的大道一路蹦跶下去,倒不如暂时按兵不动,瞧瞧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总统盯着他好一阵子。“我记下了。”他说,“让我想想。”
“这就对了。没我事了?”
“对。”
在场的诸位看起来都松了口气。
“欧文,你在大厅等我会行吗?”索普说,“有些详细情况我还想找你问问。”
“啊。”欧文在心中叹了口气,想念着满地的秋叶。“好哇。”他走出那扇怪怪的弧形门,只停了一小会儿,用手指摸了摸装潢完美的护墙板。
—刊登在《科幻世界·译文版》2015年6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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