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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作者:月诗
图:陈稀饭
原载于《科幻世界》2014年9月刊

导读:在一场梦中,莉莎作为温得斯先生的学生,正在完成人工智能的实验。但在最后,文德斯先生才发现自己并不是人类。当莉莎解开一切的谜团离开是,现实却一如往常般冷冰冰,就像机器人。
“莉莎,莉莎!”
我微笑着放下倒好的咖啡,让杯把朝向便于拿取的方向,和气地应了一声。温德斯先生慢吞吞地踱进客厅。他仍穿着睡袍,看上去心情不错,几乎算得上高兴了。我向侧旁让开了些许,以便他可以自在地坐在桌前享用早餐。他走过来坐下,顺手打开今天的电子报刊,指着一则不太起眼的小报道让我阅读。我仔细读了一遍:因成本下降及模拟试验成功,第一批机器管家预计今年下半年上市。我大概明白他心情愉快的原因了。
“我就说,他们终究会承认我的设计。”温德斯先生的语气不免有些自傲,显然他仍沉浸在成功的喜悦里,“看看你,莉莎,完美无缺!无懈可击!”他放下咖啡,满意地打量了我一眼。
我保持微笑,应和着:“是的,多亏您对A35芯片的改进并自愿进行模拟试验,他们才能如此迅速地完成整项计划。”
“模拟,是啊。”温德斯先生看着我,也笑了起来,“但是你,莉莎,你可不是什么试验品,你是再正规不过的第一号产品了,希望他们给我的工资足够我把你买下来。”
能得到他的青睐,真是让我无比荣幸。我将涂好果酱的吐司片递给他,这时,礼貌而平静的电子音自我耳后响起,提醒我剩余电量不足三小时了。温德斯先生先是一愣,继而恍悟般扬了扬眉。
“我把你关在屋里太久,快出去晒晒太阳吧,莉莎,你需要充电了。”
我道了谢,退出房间。真是松了一口气,我小小地伸了个懒腰,没有急着去花园,而是熟门熟路地向监控室走去。还没到,我便碰见了威廉姆。他跟我打了招呼,带我到办公室坐下,冲我点点头,严肃神色中透出几分欣赏。
“真的很不错,莉莎,我核对了你过去二十四小时的表现,不敢说有比你更到位的了。我想你可以考虑这份合同了。”
“谢谢,威廉姆。真是不好意思,最后还是麻烦你。”我浏览了一遍合同书,很痛快地签了名。
“我的荣幸,莉莎。”威廉姆如长者般望着我,他也确实是我的学长,“而且这是你自己赢得的。”
作为一个正在寻找暑期工作的心理系研究生,还有什么比一份带实践意味的临时工更吸引人呢?反正对我就是如此。感谢威廉姆提供的机会,只是扮演那位病人的“机器管家”我还是能应付过来的。况且这份工作注明最多留我一个月,工资是按天计的,我还有整个暑假的时间自由支配呢。
威廉姆留在办公室处理事情,我走向了花园。天气晴朗得很,阳光如气化的金子,灿烂而炎热,浮于万物之上,修剪整齐的草坪像一整块未雕琢的祖母绿,石板小径则是玉瑕镶嵌其中,旁边小屋的木雕花窗,一点儿也看不出破损的痕迹。我在草坪上慢慢走着,一声呼唤引起了我的注意。与我同届的心理学研究生米莉朝我大步走来,碎花裙角在阳光中飞扬。
“恭喜了,莉莎。”我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她便直言道,“听说你被挑中了。”
“谢谢。”暴露在她探寻般的目光中让我不太舒服。要知道,米莉对这份工作的热情并不亚于我,而现在,她只能去做些幕后监控之类的工作了。我有些抱歉,条件反射地想解释几句,但她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一样,摆摆手,“好啦,我知道这不是威廉姆师兄偏心,我看过了,你的表现无可挑剔。”
我沉默了片刻,没错,威廉姆也是米莉的学长,当初我们三人有同一个老师。“谢谢。”最后我说。
“哦。”米莉应声垂下目光,注视着脚边一丛白紫双色的三色堇。紫红的底色上舒展开蝴蝶似的雪白花瓣,在微风中轻轻飘动,像个嘲讽的鬼脸。她皱起眉头,蹲下烦闷地摆弄起花瓣来,直到我喊她,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快起身放低声音道歉:“抱歉,莉莎,我有点儿……失控。”
“我理解。”
“其实……为什么要用对付人类的法子呢?”她转开了话题,用手理理蜜糖色的头发,“那个怪胎!为什么不直接给他脑袋上外连台电脑,修改一下数据呢?威廉姆何必大费周折搞什么‘模拟实境治疗’?”
“米莉,我们的病人现在完全处于错误的程序里,如果靠外力强行修正,很可能导致数据大量丢失并造成死机,最后还得重新编写程序,那样的话,我们不如干脆去工厂提个新机体回来呢!现在看来,恐怕只有让他自己导出正确结果,逐渐把思想主动修正回来,才是最好的疗法。威廉姆也是不得已。”
“是是,我知道,我理解。”米莉说,“但是……”
“但是啊,米莉,”看来她心情真的不太好,我想打破一下僵硬的氛围,“你何必担心这些呢?我看倒是你更需要连上电脑,让它分析分析你烦闷感觉的数据来源,给你补补程序。”
米莉望着我愣了一下,随后眨眨眼笑了起来,“没错,谢谢你的建议,莉莎。那我不打扰了,你多晒晒太阳,你,呃……需要充电。”
她亲昵地拍了拍我的肩,便如来时般扬着裙裾急匆匆地离开了。我继续在花园里徘徊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回房间。温德斯先生早已用完早餐,正在重新阅读今天的电子报刊。我跟他打了招呼,动作娴熟地将碗碟收去厨房。
“莉莎!”温德斯先生在叫我。
“请问您需要什么?”我立即走到他身边,垂手而立。
他望着我,颇有深意地打量了我一阵。“没什么,”最终他说,“去忙你的吧。”
上帝总是喜欢开玩笑,几天后我便体会到了这点。我的工作没能持续下去——但从另一方面看,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那天,我陪着温德斯先生到花园散步。又是个好天气,太阳将七月当成主场一样尽情展示它的炫目光芒。我们走在刚刚浇完水的草地上,晶莹的水珠滋润得绿草越发幽深,变成翡翠般温润而湿冷的色泽。温德斯先生好像心事重重,一言不发地走在前头,我跟着他,感觉着脚下舒适的清凉。
“莉莎。”我们路过七色堇的时候,他叫住我。
“是。”我平静地应声。
“那天和你在这儿说话的女孩是谁?”
“她叫米莉,是隔壁医院刚来的医生。”我并不为他听到了我跟米莉的谈话感到惊奇。
“什么医生?”
“心理医生。事实上,她还是研究生,来实习的。”
“你们认识吗?”
“见过几次,她喜欢溜到这边花园散步。”
温德斯先生的脚步停下了,他远远地望着那所幽静的砖瓦小房子
——他平日几乎寸步不离的住所,仍背对着我,“不用对我说谎了,莉莎。”
“温德斯先生……”
“告诉我,莉莎,”他打断我,“你也是来‘实习’的吗?”
他终于转过了身。我让自己平静地迎上他的眼睛,他眼眸发亮,神情激动。
“告诉我,谁是‘温德斯先生’?他又在哪里?”
“您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尽力保持声音的平静。
但这句轻飘飘的话对他却似断线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跌跌撞撞地冲着房子灰色的砖砌墙壁跑了过去。我紧跟而上,心里感到了一丝隐藏不住的兴奋。
“是啊,是啊。”他有些感伤地瞧着房子上的窗户,“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看着他过世的啊!我可真是昏了头了。我猜我得感谢你们吧?你们这帮家伙,一直假装着我想象的环境配合我演戏,治疗?哦,我看到你们连那个破损的花窗都还原了,真细心。真搞不懂这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如此大费周折就为了一个没了主人的老机器管家?还是说,我猜,因为我是个罕见病例?”
“很高兴您总算想起来了。”我现在可以笑了。“模拟实境治疗”终于成功了。
他瞥了我一眼,突然咧嘴大笑。
“真该看看现在世界的样子。”他在我面前用力挥着手,仿佛要扫过整个地球,“可怜我那主人将毕生心血花在人工智能上,最后却是这帮家伙统治了世界!”他的眼里闪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程序的世界,理性的世界,科技的世界,发达的世界,独独不是温暖的世界。我这颗脑袋啊,想必是程序错误太严重了,竟然陷入与这个机械社会格格不入的人类情感里无法自拔。现在,你要怎么办呢,我的机器心理医生?你是不是已经后悔没有直接删除我的思想程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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