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趣事：程娘的“破嘴话”

朱少华

过年不能讲“破嘴话”。所谓的“破嘴话”，就是那些“不吉利”的话。不过这个“破嘴话”要泛泛的多。按照我们邻居程娘的意思，凡是让人不中听的，不高兴的，或实话实说的话语一律都是“破嘴话”。尤其是进入腊月、快要过年的时候。比如程娘正在“忙年”蒸馒头，你在一边可以看着，可以夸奖。这样程娘不仅会很高兴，还可能拿出一个刚出锅的馒头让你品尝。但是，如果你脱口而出“这馒头好像缺把火”，或是“面没有发好”、“碱施大了，发黄”等，可就算犯了程娘的大忌了。不但会遭来程娘的一通骂，甚至还会被她赶的远远的，并毫不客气的斥责：“有多远滚多远，回家讲给你妈听去”！

程娘那时候五十多岁，是我们厂区住户最好的邻居，因丈夫工伤亡故，两个儿子一个上大学，一个在部队当兵。因此，她常年一人独居，家里也很宽敞。又因为程娘心地善良，特别喜欢孩子，因此，她的家也就成为我们一帮半大小子常去的地方。在十岁左右，我和父母同在一个厂里的邻居小五子等小伙伴更是“长在”这里了。记得每到过年的时候，程娘就早早的告诫我们，在她家里，什么东西都可以随便吃随便玩，但就有一个条件，不能多言多语，更不能讲“破嘴话”。一旦嘴上“没把门”，讲了“破嘴话”，不仅不能吃她家的好东西了，也不许再到她家玩。程娘的这些话很有威力。因为我们这些“狗都嫌”的臭小子们，谁家都不愿意让我们常去“疯”，只有程娘不仅不烦我们，家里有什么都拿出来给我们吃。我们一帮孩子如果一天不去程娘家“疯”一会，就好像掉了魂一样。

对程娘的“命令”我们一个一个的点头称是，小五子等更带头发誓，谁要在程娘家讲“破嘴话”，谁就是“汉奸”、“胡汉三”、“蒲志高”……可话虽然说的“口撕牙拽”，一不留神，“破嘴话”还是先从他嘴里出来了。主要是程娘认定的“破嘴话”太广了。过了“几兆”的下午，我和小五子一到程娘家，就看到程娘家的桌子上，椅子上到处都摆放着刚蒸出的馒头，小五子禁不住瞪大了眼睛：“程娘，您怎么蒸这么多馒头？别坏了”？还没转过神，头上就挨了程娘的一巴掌，并责怪道：“什么坏了坏了的！你的嘴就不能闭上？不讲话不能过年吗”？

小五子这才知道犯了程娘的大忌了。但还是一头雾水望着程娘，结结巴巴的问道：“怎么？这也算‘破嘴话’呀”？程娘拉出一副教训他的样子，气愤地说：“怎么不算？过年的东西怎么能讲坏了呢？能坏了吗？”小五子不服气的说：“那馍馍放时间长了，还能吃吗”？程娘火冒三丈：“还说？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又对我们一帮孩子说：“都给我听着，这几天在我这里，无论你们看见了什么，看见都当没看见，更不要讲，再让我听到了‘破嘴话’，我就拿针把你们的嘴都缝上!”又有孩子在一边添油加醋：“都怪小五子，看见了就乱叫，那有一个馒头，面没发，蒸的像死圪塔，俺看见了，就没说”。程娘一听气坏了，又打了那个多嘴的小子一巴掌，厉声呵斥我们：“都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我们一大群半大小子从程娘家出来，个个拉拢着脑袋，相互责怪着。大多数都在怪小五子，不让讲话偏讲话，还尽讲‘破嘴话’。小五子一脸的无奈：“谁知道那一句话不‘破嘴’呀？”我们一帮孩子围在一起商量了半天，最后得出了一个结果，那就是再到程娘家，不管什么话，打死都不能讲。商量好后，派我们中间脸皮最厚的一个叫“毛头”的小伙伴去给程娘道歉，让程娘不要生气，程娘也没跟我们一帮孩子计较。这样，俺们一帮“狗都嫌（程娘语）”终于又可以到程娘家“翻箱倒柜”了。在得到程娘的原谅之前，我们都在程娘面前发誓：不管什么话，一律不说，更别说什么破嘴话了。再说，缝嘴。发过誓，这一帮孩子光在屋里吃糖玩游戏，鸦雀无声，程娘很满意。

年三十了，有人传话给程娘说，两个儿子晚上都要回来过年了，程娘高兴的脸上乐开了花，炒了一锅花生“慰劳”我们，并提醒我们说：“等明天过了年，你们就算‘解放’了。你们两个哥哥回来，不管带什么都给你们吃”。这下我们更高兴了。下午，程娘要把腊肉腊鸡腊鸭等，烀一锅出来，等儿子回来，把这些菜用刀一剁就能端上桌，当年夜饭了。钢筋锅坐在炉子上，没过多久，就咕嘟咕嘟的开了。就在这时，小五子妈妈来了，说家里的肉园子怎么都弄不好，请程娘过去帮一下。程娘本不想过去，五子妈一听，仗着都是邻居，老熟人。不管程娘说什么，生拉硬扯的把程娘拽走了。程娘临出门还不忘用指点着我们几个“狗都嫌”：“你们几个在这嘴都给我放牢些，谁敢胡说，讲破嘴话，回来我就用针把他的嘴缝上”！

这下“打开玉笼放彩凤”了。我们几个小伙伴一阵欢呼，找出程娘刚油炸出的“焦叶子”，大家吃的别提多高兴了。吃了一会，有人闻到一股糊味，小五子脱口而出：“锅里的炖肉糊了”！说完又吓得赶紧捂嘴，这可是一句标准的“破嘴话”啊，要是程娘听到了那还了得。就在大家睁大眼睛时，小五子又赶紧小声嘀咕：“看见了就当没看见，不然程娘要缝嘴”。小五子不敢说，大家也都不说了。屋里只听见几个小伙伴大嚼焦叶子，开始还能听到钢筋锅里的咕嘟声，再往后，声音没有了，肉锅里冒出青烟，满屋子的糊味熏得大家直掉眼泪。就在这时，程娘回来了，还没进门就大叫：“我的肉，我的肉哟”！

程娘进屋赶紧端锅，打开锅盖一看，一锅肉都成了“焦炭”，糊味熏人。禁不住指着我们几个气急败坏的说：“你们几个没长眼睛鼻子啊？怎么不叫我一声呢”？小五子躲在一边一脸的委屈，低声的反驳着：“要说你肉炖糊了，不又是‘破嘴话’吗？你说的谁讲缝谁的嘴，还让我们看见什么都当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