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随笔:记忆中的台子、木板桥、芦苇塘
(2019-12-27 12:32:17)
散文随笔:
朱少华
人的记忆真是个怪东西,有的东西很重要,需要拼命的记,但就是记不住,甚至这里才说过那里就忘记。比如上学时的背课文,明明是“奥斯托洛夫斯基”,背了几天张口还是“煮不烂的老母鸡”。但有的事情偏偏又想忘都忘不掉。比如我们家相当木板桥。木板桥已经拆除四五十年了,家乡的年青一代不仅根本没见过,恐怕都没有听说过。因为毕竟年代久远,木板桥早已被石拱桥所取代,而现在石拱桥又要变成更宽大坚固的钢梁水泥桥了。但鬼使神差我还是对当初当那个木板桥记忆犹新,而且时间越长越清晰,甚至连木板桥上有一块板子已经腐朽,在那里翘起很高,让来往行人的脚步都绕着它走的景象,都清楚地记得。
在故乡,我们家的“大队”共有三个“台子”。而把村庄称为“台子”也是我们故乡的“独创”。三个台子呈鏊子腿型,我们台子与对面的一个台子中间有一条大沟,也像是一条小河,这个木板桥就是为了连接这小河也是大沟两端的。木板桥并不宽,只能过一辆板车,但桥腿却很高,并不规律的支撑在水里,有点像一个巨型的大螳螂。桥面没有栏杆,因此走在这样的桥上更需要一定的胆量。但家乡人似乎并不在乎这点危险。对来往的孩子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老家人都知道,桥下水并不深,就是摔下来也死不了人,就是冬天上冻路滑,摔下来会冻得不轻。
但关于这条木板桥的传说却很多,传说最多的是桥下有个“狐狸精”,很多人都说看见过,那是每年夏天正午的时候,骄阳似火,四下无人。据说常常在这个时候,那“狐狸精”会变着女人的模样,一身白衣,长发披肩盖脸,立在板桥中间“哭泣”。如果有人不理睬走过,平安无事。而一旦停下来询问,“狐狸精”立马就会翻脸“缠人”了。一旦被“狐狸精”缠上,重则要命,轻则一场大病。这个传说在家乡几乎家喻户晓。往来的村民也几乎能不走就不走了,但对我们孩子来说好像并没有什么“威慑力”,孩子上学放学都走在这里,夏天正午更有一些胆大的孩子特别到这里玩耍,奇怪的是大人们常常能见到的“狐狸精”,孩子们却连一次也没看到。
从俺们“台子”到木板桥中间要经过芦苇地,芦苇地的一边就是太子前面的水塘,这片芦苇地也就叫芦苇塘了。这片芦苇塘归俺们台子四个生产小队共同所有。这里的芦苇属于一种大苇子,芦苇又高又粗,苇叶宽大,每年端午节到这里采苇叶包粽子的村民更是络绎不绝。而我们更喜欢夏天在这个芦苇塘里游泳摸鱼。夏天的苇塘边空气清凉,在芦苇丛中,不仅有各种鱼类,还有一些黄鳝和水蛇。有一次,我和一帮小伙伴在芦苇塘边摸鱼。孩子们连摸鱼带起哄,恰在这时一条大鲫鱼钻进了我们的“包围圈”,大家争先恐后,手脚并进。但就在这个更关键时刻,一个小伙伴突然抓起了一条水蛇,在手里一扬,并惊恐的“妈呀”一声,小伙伴们也吓坏了,拼命的四散而逃。而往后,小伙伴们不仅少有人去摸鱼了,就是到这里游泳洗澡都心有余悸,最怕的就是水蛇钻进了裤裆。
木板桥和那片芦苇塘中一条小路是我们台子通向外界的唯一通途,那时母亲在县城工作,父亲和我们几个兄妹都在老家,于是,这木板桥和芦苇塘中的这条小路也就成了每月一次的希望了。而那时候通向我们老家集镇上的就是每天一班的轮船,这班船更是出奇的“缺德”,开船时间是早晨5点多,回来是夜里十一点,甚至更晚,我们家离轮船码头六七里路,几乎来回都是半夜。于是,估计母亲快回来的那几天,我们兄妹就在院子里“守夜”了。多数都是在失望中睡着了。一天夜里,父亲也不在家。住在我们家前院的爷爷忽然推开了我们家门,大声叫着哥哥的名字,急切的说:“我怎么听见大桥那里是你们妈在喊,我也听不清,你都过来听听。”我们兄妹一下子都醒了,穿上衣裳一下子就冲出门去。爷爷在后面喊:“你们听听,我没听清,该没错吧”?
哥哥不听爷爷的话。又把我们两个小一点的弟弟往屋里赶,我们也不听,最小的妹妹还在床上哭。爷爷没法,只好上前抱过妹妹,又对我们说,你们都去看看吧,走那桥上小心点。我们三兄弟一听,立刻像燕子一样飞了出去,哪还顾忌什么正在刮风下雨呢。大哥不过十二三岁,我们两兄弟只有七八岁。但还是高一脚低一脚直扑木板桥。并边跑边喊,芦苇塘中的小路很泥泞,哥哥还好一点,我们两个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到了木板桥的这一边,大雨如注,木板桥上被雨水冲刷的透明发亮,雨点落在上面形成了一层水雾,更显得木板桥的油光水滑。母亲也已经知道了我们,让我们赶紧回家找父亲来。但我们谁也不愿意回去。看着桥下的水,大哥问我们怕不怕?我们把胸脯一挺说不怕。于是,大哥带头,我们三个手挽手围成一个小圈,开始一步一步的沿木板桥向对面挪动了。而对面母亲还在风雨中大声的喊叫着,叮嘱着。
时过境迁。日前我回了趟老家,木板桥早已不复存在,连那片芦苇塘都已经变成一栋栋小洋楼了。村人说,过去因为村民需要盖房子,编织一些农具,芦苇很金贵。而现在不仅盖楼不需要芦苇了,原来的很多芦苇制品现在也没人用了。除了每年端午节庄户人家包粽子还想起打不到苇叶,芦苇早就没有人稀罕了。木板桥消失了,芦苇塘不存在了。而在我记忆里家乡的那些“台子”似乎也正在消亡。几个发小对我说,过去俺们住台子,那是怕每年涨水,庄台越高越保险。现在通过河道治理,涨水,跑水反早就不存在了。就是涨水,跑到楼顶上,也比过去庄台高多了。因为现在俺们有钱了,盖得起楼,买得起车,再住原来的庄台,不仅麻烦,更不适应现在的生活了。
发小们说的句句在理,但是只要我一站在家乡的面前,还是不住的回想起过去这里木板桥、芦苇塘,特别是这里曾经让无数家乡人引为骄傲的“台子”。至此,我也深深地感到,有些美只能锁在记忆力,在记忆的深处保存,它可能永远迷人,并值得怀恋和姑息。但为了留住这种“美”,而放弃了发展,停止了变迁,那不仅是一种愚蠢,甚至是一种犯罪。也正因此,我愿意把乡愁更深的埋在记忆里。在适当的时候拿出来,凉一凉,晒一晒,感觉,这滋味,更醇,更香,更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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