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2014年1月7日14:23 金羊网-新快报111 条评论

刘卫杰被无罪释放，律师代理正在申请国家赔偿。佛山中院的无罪释放，二审期间，中院法官多次前往调查了解。佛山中院，没有为公检一审法院的错误背书，是先进的法院。

■新快报记者 曹晶晶 曾春花 实习生 甘韵仪

　　九个月后，42岁的刘卫杰终于摘掉了令他蒙冤的头衔——“顺德赌场老板”。这个在看守所呆了九个月的河南人，此前的身份是一个普通电焊工，既没去过顺德，更没开过赌场。

　　刘卫杰的遭遇并非孤立。因身份证被冒用而导致的“乌龙”案件不时见诸报端，过程大都如出一辙——事主几天后沉冤得雪，公安赔礼道歉，放人。　　招致无妄之灾的，是他的一张不知去向的身份证。

　　刘卫杰则没有那么幸运，他用了九个月才证明自己不是“刘卫杰”。在这个漫长而煎熬的过程里，公安局、检察院、一审法院都有机会发现问题，但机会被一次次错过。

　　被捕

　　2013年2月5日，电焊工刘卫杰从位于南沙的粤新船厂下班，在出租屋里开着房门看电视，当两名警察走进屋问他是不是叫“刘卫杰”时，一口答应了下来。错误就此开始。

　　警察立即将刘卫杰带到了大岗派出所，理由是涉嫌赌博。

　　几个小时后，一头雾水的刘卫杰被顺德勒流派出所的警察带回顺德，当日，被顺德区公安局以涉嫌开设赌场罪予以拘留。

　　妻子李改玲随之陷入了九个月的迷茫与恐惧。“他平时省吃俭用，最大的花销就是买两包烟，连请朋友吃饭都舍不得，怎么可能去顺德开赌场？”李改玲想不透事情的原委，在鞋厂工作的她请了几次假，试图到顺德区看守所探望丈夫，但都因为不符合会见规定，没能如愿。

　　身陷囹圄的刘卫杰也开始度日如年。面对公安局和检察院的反复提审，刘卫杰不断澄清自己说从未去过顺德，也没有开过赌场。但对方强调，有证人早已指证，刘就是赌场老板。

　　“他们总是让我‘不要再狡辩了’。”刘卫杰回忆。

　　一个月后，顺德区检察院对刘卫杰予以批捕。一审开庭，刘卫杰终于见到了公安局和检察院所说的证人黄霞——此前负责管理顺德区一家赌场，被认为是刘卫杰的同案犯。

　　指证

　　见到这位证人后，刘卫杰明白了自己的冤屈所在。根据调查，2012年11月12日，一名拿着刘卫杰第一代身份证的男子租下顺德区勒流街道靖安大街8号的对面二楼，并开设了赌场。2012年12月12日晚9时许，公安抓获该赌场管理人员黄霞、张赛云以及17名参赌人员，并缴获赌资人民币1905元、渔利7270元和赌博用游戏机。

　　但赌场老板未见踪影。据黄霞、张赛云等人供述，警方将赌场老板锁定为“刘卫杰”。

　　被锁定的电焊工刘卫杰早已忘记，自己何时遗失了身份证，他2008年携带一代身份证初到广州打工，后来换为二代证。

　　黄霞在法庭上指证，就是站在她身边的刘卫杰雇佣她经营赌场。同时，出租场地的房东也出具证词，辨认出刘卫杰就是租客。

　　“我连顺德都没去过，怎么可能开赌场？”一审时，刘卫杰辩解。由于没钱，他和老婆李改玲连律师都没请：“听说要好几千，还不知道有没有用。实在不行，就坐几个月牢，出去再伸冤吧。”刘卫杰嘟噜——在一贫如洗的他看来，花钱甚至比坐牢更可怕。就这样，同年5月20日，刘卫杰被佛山市顺德区法院以开设赌场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个月。

　　转机

　　不服一审判决的刘卫杰请看守所里的室友写了个上诉状，引起了佛山中院的注意。

　　据该案二审审判长介绍，发现该案存在疑点是在二审提审时。根据新《刑诉法》的规定，二审刑事案件必须提审被告人，同时，佛山中院规定，合议庭审判长必须参加此类提审。

　　“他情绪非常激动，表现出来非常抗拒的态度。”审判长回忆。鉴于这个情况，为了进一步查清事实，佛山中院也对另外两名被告人黄霞和张赛云进行了讯问，而张赛云此时因为一审被判缓刑已释放。

　　黄霞表示“自己辨认不出刘卫杰”，张赛云则表示“赌场老板是说带广东口音的普通话”。

　　鉴于刘卫杰的河南口音非常重，而张赛云也是河南人，“不可能听不出其口音”，合议庭因此认为，案件确实存在疑点。遂找到了出租屋的房东调查，房东伍某也表示“实际上是认不出刘卫杰”。

　　佛山市人民检察院于2013年7月23日至8月22日开始阅卷，发现问题后，以案件需要补充侦查为由，建议法院延期审理。其间，检察院走访了刘卫杰工作的单位。

　　经进一步调查，推翻案件的证据逐渐呈现。

　　首先是刘卫杰是否有作案时间。按照刘卫杰说法，从2012年9月至11月24日，他一直在番禺灵山镇平稳村的一家个体经营的工厂工作，24日工厂着火，他从11月28日去到南沙区漳江边的粤新船厂工作。

　　在船厂的刘卫杰每天工作12个小时，包括周末，没有时间参与到赌场的经营。对此刘卫杰的工友刘某予以了证实：“案发期间的11月、12月他在我们船厂上班，直到12月25日才放假休息。”佛山市检察院又提取了刘卫杰妻子李改玲的证词，证明他案发那段时间，都在粤新船厂上班，基本每天晚上十点以前就回出租屋，两人也从来没去过顺德。另一证据是，游戏机室《租赁合同》上的签字笔迹。

　　佛山中院派人到看守所里让刘卫杰写了满满两大张纸签名，并委托鉴定机构与游戏机室《租赁合同》中乙方签名栏中的“刘卫杰”签名笔迹对照。鉴定结果显示，两者存在不同的书写习惯，不是同一个人。

　　改口

　　2013年11月8日，佛山中院开庭审理该案。刘卫杰再次见到了黄霞。这一次黄霞改口表示，自己在2012年11月23日入职时并没见过老板——在侦查阶段辨认照片时，她也认不出相片中的刘卫杰。

　　而房东伍某提供的证词称，她在签订《租赁合同》时并没留意对方与身份证照片所显示的是否是同一人，在侦查阶段辨认刘卫杰时，其实她也是无法确定。

　　同样受雇于“刘卫杰”的张赛云也给出了有利于刘卫杰的证词。她在一审时并未指证刘卫杰，在二审时进一步表示，自己仅仅工作2天后就被抓获，只见过老板一次，对老板相貌并无印象，仅仅知道老板名为“刘卫杰”，讲的是广东式普通话，不是河南话。

　　2013年11月15日，佛山中院认定黄霞及房东伍某在侦查阶段所作的辨认材料不客观，不真实，一审法院判决刘卫杰犯开设赌场罪的事实不清，证据不足，改判刘卫杰无罪。

　　一审时均指证过刘卫杰的这些人全部改口了。对此，北京泽永律师事务所主任王永杰律师指出，从该案的表面证据来看，认定刘卫杰构成犯罪证据充分，但从二审时黄霞及房东相继推翻在侦查阶段的辨认笔录来看，不排除侦查取证不规范等问题的存在。

　　赔偿

　　11月18日，重获自由后第四天，刘卫杰踏上了返回老家河南许昌的火车。二十多天后，他在一份材料上签名委托律师提出国家赔偿。

　　“顺德区的公安局、检察院和法院如果能认真审核证据，听一下被告人的辩解，调查一下被告人的情况，这个案件就不至于错那么久。”刘卫杰被释放后找到的代理律师、上海君拓律师事务所蒋照军律师惋惜地表示——蒋是刘卫杰的老乡，接受了刘的委托，无偿帮其提出赔偿。

　　在国家赔偿申请书上，刘卫杰除了要求赔偿精神抚慰金、自由赔偿金等等20万元之外，还希望有关司法机关尽快给当事人刘卫杰消除影响、恢复名誉、赔礼道歉。

　　提到赔礼道歉的要求时，老实的刘卫杰似乎又觉得自己的要求太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咱们都是心软的人，道不道歉的，没那么重要，最重要的是让大家都知道我是清白的。”

　　电话采访持续了几个小时。因为漫游，电话因欠费停机被打断后，刘卫杰立即充值，恢复通话，继续倾诉。

　　但他却不知道，自己突然被打断的电焊工人生如何恢复——九个多月的牢狱之灾后，在还没找到人生新的入口前，他最关注是，得到一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