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法国先生关于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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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健康
健康就好比氧气,无比重要只是容易被人忽视。我们不会花太多心思去了解那氧气中含有的臭氧物质,以及它们俩的相互作用下所形成的臭氧层;还有那些在臭氧层上逐渐产生的空洞等等;在重要和重视之间,人们画上的可不一定就是等号。
皮尔不知怎么就得了重感冒,他的鼻涕就像松了闸门的水龙头,总也关不紧。考虑到这个“鼻涕虫”的需求,我用家里的麦片盒做了一个简易的纸篓,放在床头给他专用。
我每日除了负责往他嘴里塞送感冒药以外,还有热柠檬蜂蜜水和南瓜粥。皮尔会顶着被他擦得红肿的鼻头和带着沉重的老牛鼻音,向我道谢。其余的时间则会像一个蚕宝宝纹丝不动的“卧”在床上。我知道他真的太累了,感冒或许是他专程请来的“救兵”。
每天我总不会落下查看邮包的状态,国际邮包的流程是:进入邮局— 前往国际机场— 出海关 —国际航线 — 进入目的国机场—进海关—出海关—进入邮局— 准备派送 — 成功签收等。从法国抵达中国的平均时长为5个工作日,新西兰则为7个工作日。
在众多邮包中,其中有一件的状态长时间的显示在国际航线中,远远的超出了平均时长。里面是一件Max Mara 的驼羊大衣,还是一件较难购买到的经典款式。
大衣的主人有一个还没上小学的女儿,她对女儿的家庭教育十分有一套。她让女儿全权负责整理自己的房间,以及管理自己的零用钱。女儿喜欢吃糖果,她在说明了多吃糖果的不良影响后,遍把所有的糖果全部交给女儿来管理。这效果是显著的,女儿不仅习惯性的把自己的房间整理整齐,还同时把家里的其他空间同样维持干净;女儿的零用钱也管理得有模有样,从没有出现多要多买的情况;至于糖果,女儿每天也从来没有多吃掉一颗自己承诺之外的糖果。
我感叹客人的教育方式,也十分佩服这小家伙的自我管理能力。于是在邮包里我多放进一盒我最喜欢的巧克力。小家伙该获得奖励,也请她帮我一起管理吧!
这个邮包的状态让我忧心,我从档案夹里拿出它相对应的邮寄回执单赶往邮局。邮局里总是排着长队,因为法国邮局的服务柜台极其稀少,即便是去到有300平方米的营业大厅,你也不会找到第3个服务柜台。
英文在法国并没有普及,或许是因为法国人民对自己的国家有着强烈的民族自豪感,所以长时间以来对于学习英文的热潮总不算太高。虽然这里不是一个说英文的国家,但我总能投机取巧的顺利用英文沟通。
首先在见到营业员时我总是热情的说上一句地道的法文“Bonjour”(你好)表达出对官方语言的尊重,然后我便会尝试在自己的大脑中思索出我能用上、能讲出的正确语言的模样... 相信我,我十分努力,只是时间又些长,但这方法百试百灵!因为没人愿意沉寂在尴尬里,尤其还是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所以我总能等到对方先对我讲出英文,我便会表现出一份舒解,和表达出我对她的感谢。感谢可是一个神奇的词语,当你真挚的将它说出以后,你通常收获的会是更多的感谢。
就好像,营业员非常认真仔细的帮助我查看邮包的情况,虽然在她的系统里只能看到“国际航线中”的信息。但为了帮助我查找到更详细的信息,她主动致电给了法国的邮政总局,得到确实邮包已经顺利扫码出了法国境外的信息。这个邮包现在应该在某个国际转运的机场里,还没有完成扫码完成更新的行为。她建议我对这个邮包申请追踪查找,这份申请需要我自己或家人来完成。
我十分感谢她给予我的全部帮助,因为那远远超出了我的期待。虽然那属于她的服务范畴,但需要她去提供服务的可不仅仅只有我一个人。我讲出自己练得最流利的法文“Merci beaucoup”(非常感谢)“c’est gentil ”(你真的很友善)“bonne journee”(祝你今天愉快)等,再次表达出我对她的感谢。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开卧室的房门,查看皮尔的情况。
“头疼。”皮尔低声的回答
“那我给你一个神奇的吻吧!”我接着在皮尔的额头上十分使劲的亲了一下(神奇的吻是我俩之间的“秘密武器”,皮尔常用它对待我的任何疼痛,说是有神奇的效果)
“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嘛?”我追问道
“是的,我确实感觉好多了。”皮尔笑了
“太好了,那你能帮我一个忙吗?亲爱的,我知道你病了,但这件事有一些紧急,也比较重要。如果你能帮助我,我会非常非常感谢你。”
“求人办事”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还是一个病号。但即便是病号也抵御不住来自他人的感谢的。就这样病号皮尔帮我打了申请电话,邮局接收申请为十个工作日。
皮尔吃过晚餐后便早早的睡下,我坐在客厅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写作。我得说,我喜欢语言和文字。人类的感情世界是无限的,而人类创造出来的语言和文字却是有限的。如何用那有限的去形容那无限的?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我的业余追求。
皮尔前几日投递出去的大量简历有了回音,还是来自一家十分有名的甜品店。皮尔接受了面试,在不到10分钟的时间里便得到了实习工作的机会,皮尔告诉我他的新老板是一个面容和善、口吻很轻的人。
皮尔再次回到面包店去向那位赖账的老板做“请辞”。皮尔礼貌的告知自己得到新实习工作的情况,请辞的同时还做了诚恳的道歉。他为自己在这三个月的实习工作中的过失道歉,并且表达自己对老板的理解。在最后,他和老板聊起那关于在圣诞节期间他的工作,因为那并不属于合同里的工期,但那却是整个行业里最忙、最缺人手的黄金时期。在生硬的合同和有温度的人情中,皮尔选择了后者。
老板听完皮尔的话毫不犹豫的走到收款机拿出200欧元的现金交到皮尔的手上。他表达出对皮尔的感谢,认可了皮尔这三个月来努力的工作态度。他还向皮尔坦露目前生意在资金流中遇到的问题,不仅是皮尔,其他的正式员工也已好几个月没有支付出工资。最后在皮尔临行前,老板拿出一个刚做好的法式水果挞蛋糕,仔细包装好以后诚恳的送到皮尔的手上,也就在那个瞬间,他向皮尔道出了他的歉意。
我一面听着皮尔的转述,一面看着摆在我面前的水果挞蛋糕。我在皮尔的眼睛里读出了原谅,我也不由叹了一口气。那老板的困境和躺在桌上饱含歉意的蛋糕,或许他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可恶”,即便他赖走了我们560欧元的工资。但在原谅的世界里,又有谁还会在意呢...
周三,皮尔的感冒见了好,天气转凉他回公公菲利普家去拿他的皮衣。
抵达后却发现他的房间空了,房间里的所有物品一件不剩的全部没有了... 相同状况的还有妹妹克莱尔的房间。皮尔惊慌下询问继婆婆斯黛妮,却得到她处乱不惊的答案,告知他们兄妹俩的东西全部在楼底下的仓库里。
最后,皮尔真的在仓库里找到他和妹妹的所有物品。它们全部被杂乱无章的丢进一个个破纸箱里,和周围那些满是灰尘、腐朽的陈年废品一样,荒凉遗忘的堆放在一起。皮尔待在潮湿阴暗的仓库里,一箱一箱的翻找,最后找到了那件早已压得变了形的意大利制皮衣...
听到这里我的心不禁一揪,就像一颗还没有成熟的香瓜但却被一只黑手硬生生的从藤上扭下来,不是无心之举,却是有意为之。我担心的始终还是发生了,只是我没有想到既然发生得这般粗糙和不加修饰。
“你和妹妹完全不知情吗?”
“我们没有接到任何通知... ”
“那你感觉还好嘛?”
“不,我感觉不好,我很难过,我想不明白。”
“你想不明白她们为什么清空了你们的房间吗?”
“不,他们可以清空我们的房间,因为那是爸爸的房子,他有这个权利。只是这种做法,让人想不明白也无法接受。我和妹妹可以自己整理,并且把我们的东西规整带走,而不是这样被丢进仓库里。”
“爸爸从新组建了新的家庭,或许我们该去理解他的处境。”
“但那不代表他曾经的家庭就不存在吧?我可以接受那里不再保留属于我和妹妹的固定房间,但至少在我和妹妹偶尔回去的时候能有我们的地方吧,而不是在仓库里。”
“或许你该和爸爸谈谈。”
“谈有什么用呢?我又能改变什么?难道爸爸让我来教吗?”
“但如果你对这件事上有看法,你难道不应该和爸爸谈谈你自己的看法吗?”
“没有意义是因为还没有建立足够多的沟通和角度上充分的理解。有什么是不能和自己的父亲去谈去讲的呢?他可是爸爸,你的爸爸!”
“你根本就不明白,我们不要再继续探讨这个问题了,好嘛...”
每当在与皮尔沟通的问题上,他的反应总是很排斥。我隐约的感觉到,在皮尔的心里有个地方是我还没有去到和了解的。或许有一天皮尔会愿意带我去到那里...
周四是婆婆瓦莱丽做手术的日子,她已经完成了所有化疗疗程,现在医生可以为她做摘除癌细胞的手术。一大早皮尔带着我和妹妹克莱尔便来到医院做陪护。
在瓦莱丽推进手术室以后,时间变得异常的漫长。最开始的时间里我们三个人还会说会话,随后便进入到各自的独屏时间里,皮尔翻看着facebook脸谱,克莱尔翻看着instagram,我则打开京东阅读读着那还没有读完的电子书《时光倒流的女孩》。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原本预计两个小时的手术却被延长到了三个小时,并仍然没有结果。克莱尔的脸上显出焦虑:“皮尔,妈妈怎么还不出来?会不会出了什么事?”“不会的,妈妈什么事都不会出,她很快就会出来的!”皮尔放下手机,一面肯定的回答,一面轻轻安抚着克莱尔有些起伏的后背。
我也感到有些焦虑,出了房间站在走廊上时刻关注着电梯口。直到两名护士把瓦莱丽推送出来,送回到单间病房里。
瓦莱丽安详的闭着眼睛,麻醉显然还没有过去。我们三个人静静地坐在她的身边,谁都不想去发出任何声响。许久,瓦莱丽才缓缓的睁开眼睛,她的目光依然温柔,就好像她只是刚刚睡了一个午觉,还像是做了一个好梦似的。
她和我们每个人打着招呼,声音很轻但带着一份坚强的安慰。瓦莱丽是善良的,她不让孩子们为她担心,她不对任何人表达出她对疾病的恐惧,她甚至不愿亲情绑架般的麻烦别人,无论是姥姥、姥爷、小姨,还是伴侣瑞克。我想我明白皮尔的善良,那定是来源于她。
周五,皮尔接到小叔的紧急电话,告知公公菲利普住进了医院,他的大脑严重出血,正在等待紧急做脑开颅的手术。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消息,皮尔大惊失色赶紧拨通了菲利普的电话。
我们得知,是上次从马上摔落所致,CT图中显示脑中的出血量已达到了三分之二,所以必须尽快做开颅手术。皮尔获得了前来探望菲利普的同意后便火速拨通了妹妹克莱尔的电话。
克莱尔火速赶回公寓接上我们,并一路超速的驶向医院。不难看出她脸上无法隐藏的焦虑和担忧。我们在15分钟内就赶到了医院,就在我们准备下车之前,克莱尔接到来自斯黛妮打开的电话。
“是的,我们就在医院的停车场里。”
“菲利普现在不方便见人,你们回去吧。”
“为什么?”
“菲利普现在最需要的是安静和休息,那对他的手术有好处。”
“我们不待太久,只待一小会就走。”
“我说了,菲利普现在不方便见任何人。”
“有什么区别?你难道忘了,你是菲利普最不想见到的人吗?你现在见他只会给他的情绪造成不稳定!”
克莱尔瞬间红了眼圈,喘着粗气情绪激动:“我爸亲口告诉你,他现在不想见到我吗?”
“不然你认为是谁不让我告诉你们他的病情的呢?那可是整个家族都知道的事,连我女儿玛丽都不例外。”
“我爸不让你说,难道你就没有责任告诉我们了吗?难道你没有子女,没有亲情,没有同情心吗?”
斯黛妮挂了电话,豆大的眼泪从克莱尔的眼眶里掉下来,无情的落到她的衣襟上。她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拳头,哽塞的哭泣声从她的喉咙里发出,她同时不断的深呼吸,试着去压抑住她随时要喷发出的愤怒情绪。
皮尔见状连忙把她拉下车,不停的拍着她的背,试着安抚她的情绪。克莱尔带着哭腔一遍一遍的问着皮尔同一句话“她为什么不让我们去见爸爸?为什么?为什么?”但皮尔根本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只是感同身受一般的红着眼圈,站在原地。
此时,我的眼前是两个彷徨无措的孩子,他们绝望的站在硕大的停车场里,面朝着即将要给菲利普做手术的医院。他们显得那样无助... 他们就像两个坐在教室里的学生,面对着黑板上老师写下的一道高等方程式,苦思不得其解。不是因为题目太难,而是因为它本就是一道无解的题...
不知所措之间,克莱尔拨通了小姑的电话,询问是否她也早就知道菲利普的病情。小姑的回答直白而赤裸:“如果你时常和你自己的父亲保持联系,或许你也会提前知情的... ”
显然这通电话没有得到任何的帮助,克莱尔横冲直撞的性格也显然没有在这个时候加上分。她站在原地一圆圆的打转,一声声的喊着 “putain”(可恶),发泄她无比憋闷,又好似要崩溃的情绪。
我看着既着急又心疼,但当下的我没有比去做一个安静的支持者更适合的角色。皮尔箭步跑到克莱尔的身前,紧紧的将她抱住,就像一位真正的哥哥。接着皮尔拉着克莱尔绕着硕大的停车场里跑着圈,他们俩一圈一圈的跑,直到跑得气喘吁吁,释放完身体里所有的负面能量。克莱尔也恢复了平静。
第二天我和皮尔来到医院,见到了刚做完手术的菲利普。我们进入病房时,菲利普正靠在病床上呆呆的看着电视屏幕。他在看到我们时,脸上随即露出微笑。他的头上裹着厚厚的白纱布,从他头上还垂下一根透明的管子,一头连着透明的囊袋,囊袋里是从脑中持续引出的积血。他脸上的胡茬加上头上包的“头巾”活似一个卖黄油鸡饭的印度人,模样显出滑稽。
我们询问病情,得知,从落马以后菲利普便开始感觉到手麻、脚麻,从左边身体又发展到右边身体。直到最近他发现自己甚至无法正常握笔写字时,才挤出时间去看了医生。医生告诉他的情况很不好,需要马上动手术。他却幽默的回答:“我最近这两个月业务很忙,等我忙完这两个月,我就回来找你。”医生也幽默回应:“如果是那样,想必两个月后你要找的就不是我了,而是上帝了。”
我知道菲利普工作勤奋,但却不知道在健康和工作这两种不同的物质里,既然在他的世界里这般的难以取舍... 仿佛所有事都需要严格的排进菲利普的行程表里,包括疾病在内。
我们询问手术,得知,虽然手术存在30%的危险隐患,但菲利普的手术却做得很成功,在医院观察到周日没什么问题便可以出院了。
“手术疼吗?”我问道
“手术打了麻药,所以不疼,但今早缝针的时候有些疼...”
“缝针难道不打麻药吗?怎么会疼呢?”我感到好奇
“我把麻醉师赶走了... ”
“什么?为什么啊?”我和皮尔几乎异口同声
“我以为是收费的,忍痛缝好以后才想起来,这里是公立医院,是不收费的... ”菲利普说话的表情十分窘迫,仿佛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干了件蠢事。
我和皮尔瞬间捧腹大笑,不能自己。
但他越是解释,他头上包着纱布的脑袋就越显得醒目,并且提醒着我们他刚遭受的自我“摧残”的行为...
此时,菲利普的心情轻松,和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他还提到斯黛妮,说她的东西越来越多,衣柜里根本没有属于他放衣服的空间,我瞬间接过话茬说道:“欢迎你到属于我们的仓库来,我们不介意把我们在仓库里的空间给你挤出一点地方来,那地方冬暖夏凉,很是不错呢!“ 我的口气轻松带着调侃,菲利普听完哈哈大笑,连忙带着“感谢”的口吻回绝了我的“好意”。
菲利普借着话题向我们解释,关于皮尔和克莱尔的房间,是被斯黛妮的表哥清空的,斯黛妮事前毫不知情。我和皮尔都没有接话茬,因为那听起来就像一个谎言,还是一个级别不高的谎言,或许也只有菲利普才会“相信”呢...
菲利普见我们都不吭声,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后来又说到斯黛妮的表哥,说他今早刚打来投诉电话。原来斯黛妮这周找来自己的表哥到家里给二楼做装修。铺上了新的木质地板,贴了新的壁纸,也从新粉刷了天花板。可就在全部完工,正在做收尾工作时,斯黛妮既然毫无缘故的把她表哥从家里赶了出去。由于菲利普是支付工钱的人,所以这通“投诉”电话自然打到了这里。
当然,菲利普在叙述完表哥的版本后,也紧接着加入斯黛妮的版本。说是把她表哥赶出去的原因,是因为他一边工作一边放着高音量的音乐,吵的她无法在家里休息,还有对她没有礼貌、没有尊重等...
从医院回来,我在厨房里忙活着晚餐。在一个分神的瞬间,刀便把手指轻易地划开了一道口子。我在感到疼痛后,连忙查看手指,目睹着皮肤分裂开,鲜血在3秒内往外涌出的状态。我感叹,身体比想象中的要脆弱得多...
健康,在那些无病无痛的日子里总显得是习以为常的。我们在没有感到不适或疼痛之前,总是不会额外重视的。如果说身体需要我们的保护,环境也同样需要我们的保护,因为它可是地球的健康,它真的没有我们所有人期待的那样“强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