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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谈话的地方，可以极其私密。我们仨儿一起洗澡。浴室就成了母女小型论坛。

 

一开始，小姐俩一起坐在了木桶里。我给她们泡泡浴球。姐姐捧着浴球，妹妹拿着淋浴头喷洒浴球。两人精密合作，渐渐的，满木桶飘满了泡泡。

 

她们愉快的不行不行的。

 

我扔进去几个塑料杯子、塑料盒，还有洗浴刷。

 

她们开始用泡泡做“啤酒”，谦让的彼此“喝”来“喝”去。不得不说上层有着泡泡的一杯浴盆水，特别像啤酒。

 

她们边过家家边聊天，“姐姐，你少喝点啤酒，要不然我们的洗澡水就不够啦。”

 

姐姐说：“如果我把全部啤酒都喝了，就会变成大肚子，啤酒在肚子中变成小宝宝怎么办？”

 

我哈哈笑，“那你会生出好多瓶啤酒宝宝，你会成为啤酒妈妈。好多酒徒追着你。会说：啊，给我一瓶你的宝宝喝吧。我想尝尝它芳香的味道！”

 

心心宁宁的表情变得被恶心到的样子，两个人都坚决地摇头。

 

我继续发挥：“啤酒宝宝们就得跟着妈妈逃跑，它们跑起来，互相磕来碰去，发出清脆的声音。那些酒徒听到了，就一路追来。那么，你只能把宝宝们，都喝了，再装回肚子里，才能保护它们，躲过追捕。”

 

浴盆里的小姐俩，还是一杯杯捞着“泡泡啤酒”，不过她们已经不“喝”了。肚子里会长出啤酒宝宝，被追捕这个故事。不经意的帮她们在“喝啤酒”，生出啤酒宝宝，被酒徒追捕之间建立了一个虚拟因果。

 

众生畏果，菩萨畏因。

 

两个小菩萨开始畏因啦。嘻嘻。任何编纂、神话、童话中，都可能传递简单直接的因果观。即使洗澡时，妈妈的灵机一动，也会传递。

 

两个丫头开始玩别的。她们在浴盆里面唱歌。要把每一句，都让水录上去，“等把水放走时，歌声就会乘着水去旅游。”

 

心心第一个从澡盆出来。她亲昵地对我说，娇滴滴的。

 

“妈妈，你能给我洗澡吗？好几天妈妈没有给我洗澡了。”去老家的她们刚刚回来。已经几天没有见到妈妈啦。

 

我给她的头发打沫沫，把莲蓬头拿下来，让她仰着头帮她充洗干净。我用浴花帮她全抹上泡泡，前胸后背，各抹两遍。再冲干净。把香喷喷的她，裹上擦头巾和大浴巾。这套程序的最后一步是，再深深的对着两边的小脸蛋各亲上一口。

 

“好吧。go！”心心就裹着出去穿衣服了。

 

过程中，宁宁一直自己在浴盆中，边哼唧边玩。这时我问她，“宁要不要出来洗啊。”

 

“妈妈，水还很热，我想多泡会儿。妈妈来吗？咱们一起吧。”哈哈，原来宁在打这个主意。

 

我也进了浴盆。和大佬宁共泡泡。

 

这时穿好的心心又进来了。看到妈妈和宁宁泡在一起，立刻鼻子一酸，发出了林黛玉一样的哼声。

 

我们两个活像偷情给逮住的人，不约而同，尴尬地笑了。

 

“妈妈，就不和我一起泡。”心心撅起了嘴。

 

“妈妈下次和你也泡。我一开始没想泡啊。可是你很有效率的洗完了，给妈妈留有了空间。这个澡盆太小啦，只能两两泡的。”我笑嘻嘻的和她解释。

 

宁宁一条腿在水下V在我腿上。整盆水都笑嘻嘻的。

 

心心给我们留了冷峻的一眼出去了。

 

“妈妈，姐姐嫉妒了吗？”宁宁问我。

 

“对啊，她嫉妒了。啊，那么宁宁，你嫉妒过吗？”我问她。“你什么时候嫉妒，记得吗？”

 

“妈妈，你知道吗？我们看姐姐小时候的录像，她特别小，两个月，在特别小的澡盆里，脖子上套个小救生圈，游泳。我一看到就嫉妒。”

 

“哈哈哈哈，”我笑起来，怎么也料不到大佬宁竟然嫉妒自己出生前姐姐的待遇。

 

“宁宁，姐姐小的时候，很流行那种脖子浮力圈，可是到了你出生的时候，就知道，这种圈圈对宝宝有一定的危险，也不舒适。所以，你都是妈妈捧着洗澡玩水哦。”我继续巧言令色，因为心心生下来，刚刚买了个数码录像机的缘故，我录了很多像。后来宁宁生下来，我就变懒了，老是用手机录，导致每次心心播小时候的录像，宁宁都羡慕，因为宁宁的都在我移动硬盘里呢。

 

“妈妈给你用那个录像机录的少，是因为把你录进电脑里啦。等妈妈整理出来给你看吧。”宁宁亲昵的把头靠在我胳膊上，点了点头。

 

我们也开始玩杯子。我把塑料量杯，直直的扣进水里，缓缓往下推。这样被子里的空气，就顶住水，要用些力气，才能把一杯子空按进水里。

 

“直着推，水进不去杯子，因为杯子里有我们看不到的东西。是空气啊。”我演示给宁宁。

 

宁宁像被打开开关，做了很多很多很多次。不断缓缓的把杯子推进水中，在水中，缓缓倾斜杯子，空气就变成泡泡，飞上水面。

 

她不断改进自己的稳定性和速度，意图让泡泡不要突的一下，全跑上来，而是尽量一个泡泡两个泡泡的逃逸上来，这样可以看到水也慢慢的去占据，空气走了的杯子。

 

忽然宁宁对我说：“妈妈，我发现，刚才你进来时，本来很低的水，一下子到了浴盆上面，本来站着到我肚子的水，到了我胸口呢。”我们用的木头浴盆，是个很小的坐式浴盆，浴盆很高，坐下来，可以一直到一个大人的脖子。

 

“对啊，这是为什么呢。”我故意问她。

 

她起来坐下，观察水位的变化，又把量杯推进水里看空气跑出来，水进去。一会儿，她换了个方式，把量杯在水里，自然灌装满了，缓缓倒着，升上水面，杯底朝上，杯口最后离开水面时，轻轻地扬起一点，就会有空气，从杯口缝隙钻上去，钻到水的上面，每进去一点，就把杯子中的水位压低。

 

这个更好玩。她一直玩，有时候小手不稳定，扬起快了，水们哗的全掉下去，一杯子就空了。这时候，我们都知道这不是空，是看不到的空气在里面。她和我倒着玩儿，一对一次，看水能最慢的把空气升到杯子里。最好玩的状态是，倒置的杯子上面有半杯空气，下面，有半杯水。这时就把杯口完全浸在水里，就可以在水面巡航啦。

 

我们玩的不亦乐乎，宁宁大喊姐姐进来。看我们发现了什么。

 

心心进来了，看到了妹妹描述的，随着妈妈起身，和宁宁起身的水位变化，特别成熟的口吻告诉我俩。“我早就知道了。我们进到水里，水位就会变高的。”她看了我们玩的量杯空气，也兴致勃勃站在外面玩了一会。

 

这时候，宁宁说：“姐姐，我知道为什么，我们坐进来，水会变高了。那是因为，我们像空气一样，也占了水下面的地方，那些被占了地方的水只能往上跑了。”

 

啊，伟大的曹冲称象一样的领悟。

 

我内心喜悦，却一副平常口吻：“对哦，真是这样。我们放进水里多少东西，就会有多少的水被挤上去啊。”

 

心心也说：“对啊，放进水里的东西越大，水就会挤出更多。妈妈进去，比我们大，水就更高。要是我在里面，就比宁宁挤出的水高。”

 

宁宁脸上露出恍惚明亮的笑，对于五岁小孩子时时刻刻的发现来讲，这个我们成年人认为重大的体验和发现，不过是她每天大量探索中，正常自然的一个经历。

 

我没有去用强调惊叹打扰她。她还是一遍一遍用那个量杯，做空气入水的游戏。

 

不厌其烦，做了有百遍。

 

我出了浴盆，故意请心心帮我给后背打沫沫。帮我头发涂洗发水。

 

我们的帮助是相互的，而不是只是单向，妈妈垂直于女儿。总是妈妈做，女儿等待。虽然，她不一定熟练，小手很慢，但是，一个啥安排也没有的泡泡浴之晚，母女之爱流动的方式，就是，互相，而非单向。

 

心心特别积极，特别愿意，特别热情的帮我，还不断贴心地问。“妈妈，弄到你眼睛中了吗？”她自己关心的洗发水沙眼睛的问题，她小心谨慎的帮我避免着。

 

宁宁完全外在于我们俩啦。就是沉迷于那个量杯。

 

最后的事情是，正缸澡盆水都凉了，她终于出来了，洗完后。

 

宁宁说：“妈妈，我想把这个量杯带回美国。这样我想妈妈和姐姐的时候，就可以和量杯玩儿。”

 

我的心“通”的一动。用力抱起她，亲亲小脸蛋。我说：“亲爱的，当然可以。妈妈姐姐和宁宁的量杯，陪宁宁一起回美国，那么每次宁宁玩，就是妈妈姐姐在陪你啦。”

 

有时候，孩子直面现实的能力，让我们泪奔。我们大人，真的不需要想那么多。一切经历，都会成为孩子的重要体验和生命中的营养。

 

无论时空，都会这样。假如她知道自己真正被爱、被尊重、被等待。

 

花了两个小时泡泡浴，和妈妈说了悄悄话，玩了一个小时量杯，依然意犹未尽的宁宁，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