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楼王（二首）

 

潘红莉

 

在永定  那些高贵的城堡

让我们看见圆形的天空

世界知己在圆形中张望过有弧度的岛

或者鲜艳的玫瑰和红椒

 

这盛大的圆和园托举着蓝浮动高空

幻想  它们坦白  荡漾水波和阳光

它们收纳异客  收纳悠远留下的未知

空洞的门   残存的时光中的气息

 

现在  我的面容也将在这里一闪而过

被巨大吞噬  被这里的圆   再次湮没

 

2015年9月21日

 

 

《湖坑镇的土楼公主》

 

一百年的胭脂红仍在窗菲

南溪镇的河水绕过翠绿的稻田

八角花触觉的含蓄  面对远方

公主的抽屉早已锁过岁月回答的错觉

那一世情缘  留给骨头的回声

无尽的猜想  漫长得无边的夜

 

时间的历险  打磨成圆  有众多的窗口

张望成冬天的雪  秀丽的苦痛

置身于此的埋葬  连天堂都浇筑着圆心

是否就拉近了距离  你叫他王子

 

公主  那幸运是有想念  接近宇宙的大

公主的楼  安静的就像十月的秋风

深藏世纪的火和黑暗   穿过南溪镇

落座土楼  一百年从没放弃过等待的到来

 

2015年9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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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与影（二首）

 

张乾东

 

这个深秋，村口的老槐树倒了，连

最后一片落叶，也不知去向。所有

往事，都逃回我体内。这些年的奔跑，

我，把自己支付得，只剩下一段段回忆。

 

从黄昏后退，要重逢多少个黎明，

才能找到，那个纯真的自己？或者，

前进？把自己，推进黎明前的暗光，

那，要焚烧多久，才能最终抵达自己？

 

我看见，光与影，拖动疲备的身躯，

穿越，破碎的时间，握手言和。此刻，

我明白，自己不过是一个被命运抛弃的

形容词。现在，我体内，只剩下一个个动词，

永无休止地，撕裂着疼痛不已的骨头。

 

 

《一个人的望霞村》

 

黄叶纷飞，一株株冲天的银杏树

把望霞村铺成了地毯，现在

王麻子用打铁的，双手

艰难地将这块地毯收进自己的柴灶

不用砍柴，陈旧的落叶就足够，

他，燃尽自己一生的时光

 

山高风急，季风不停

一片落叶飞走，又一片落叶飞走

王麻子的目光呆滞地转动

这个动作，他每天很不情愿地重复千百遍

“他妈的，眼睛不转了才好……”

 

视线尽头，天际绯红，大片大片的彩霞

向他挤来。他无力地看着眼下

奔腾的长江每天淹没，望霞村的滚滚落日

让这里的每个黄昏都，显得那么悲壮孱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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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翻过千年的月色（二首）

 

瑭  镜         

 

踩过野生植物的童年

最靠近天堂的门边

思绪是腾飞着的

随着牧童的声声柳笛

穿越五百年的时光

 

草木始终孵着纯净的梦

檐下的燕子驮来夕阳

袅袅炊烟四起，欢呼

一个高大的形象

揹着一篓生活回家

 

北风翻过千年的月色

吹黄了一些疗伤的文字

翻读每一则泥土的故事

重温着的一个神话

以心灵与魂魄写就

 

再次打开岁月的门吧

依然找不到最后的一个句点

面对大量星星繁殖着

温厚着整片天空

呵梦，真的不曾滑落   

 

 

《放  生》

 

一个倾斜的岛上  

一尾鱼，鼓动着肚子  

急促地呼吸着  

努力攫取岸边的空气

 

随手捧起躁动的鱼  

轻轻放入水里  

鱼尾扇动着水心

居然，刹那间

把一座小岛扶正

 

不远处有黄花       

傍着青竹款款摇曳    

呼应着有规律的摆动  

呵整个村庄

竟都扬起了春的波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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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诗歌（三首）

 

天正蓝

 

手指上

火柴头的光亮

 

宗教的蓝

高原的氧

低洼处正在搅动的桅杆

 

鱼儿必须吐出的泡泡

一串串

连在一起

 

随时转身的黑暗

让出一条路

侧身而过的风声

在赞美，讴歌，抒情，分散和聚拢

昂首赴死的暖

 

手指在晃动

被另一头牵住的方向

摇曳中

慢慢停下来

 

 

《有时候》

 

有时候

一座宫殿会被雪花包围

 

这或许已经包含了即将出现的隐喻

关于白雪公主

关于魔镜或一盆在雪花中开放的水仙

 

形容词是最容易在行走中丢失的梦幻

它们被许多人认识

所以越来越没有了自己的特征

 

在乱了步子的走动中

我们甚至怀疑了它所有的泪水

 

昨天的梦怀抱着的春天

即使一片雪花，一瓣水仙

我也不想让它们在形容中现身

 

我宁可被屋子里的火光照着

乘着一片雪花飞去

 

 

《我们的陶罐》

 

你是我的大海

我就是你的小河

 

我们是彼此的陶罐

从远古的地方装满水

既滋润日子

又倒映星光

 

鱼的快乐

不取决于激流和跳跃

而取决于安全的水域

 

星空下

我们喝彼此的水

 

抬头与低头

痛苦与欢乐

陶罐的水里荡漾着两个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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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最冷的时刻（组诗）

 

二月蓝

 

 

《元 日》

 

马路，宽了

天空，静了

花苞中的小鸟叫了

奔跑的人

都到乡下散步去了

 

 

《鸟 鸣》

 

仅仅一声

就抹绿了

好几匹山坡

 

 

《登泰山遇雨》

 

刚刚站直，大雨哗啦啦地

斜着打来

 

恰好登到泰山之顶

但没能看见

我想看的日出，没能让自己

壮丽一回

 

也未曾俯瞰到齐魯青未了

更感觉不出

天下小

 

站在雨中，我仅仅

湿在了高处

 

 

《任性》

 

不到九点

我就睡了

 

如果说当下，有钱

就可以任性

那么，作为老大，那更可以

肆意妄为

像狼

像狐

 

而我，似乎什么

都还没有拥有，我只好把昨夜

当成仇人

任性地早睡了一回

 

 

《三次闪电》

 

今天下午，闪电出现了三次，仅仅三次

就让阴暗沉闷的我

焕然一新

第一次出现在我打盹的桌面

这突然的一亮

让我的灵魂大吃一惊：啊，头脑中积存了

半年多的满天乌云

一齐被撕裂

曾经的痛苦剎那消灭

第二次出现

在我写诗的纸上，闪电只轻轻地一扫

堆在句子中的风雪和落叶

瞬间不见了踪影

我不仅感到诗行格外的干净

而且，还得到

几百个文字的新

第三次出现在我想白鹭的时刻，闪电

让回忆通体透明，而白鹭

像一个刚刚

从雪浴中出来的词语，欢鸣一声

凌风展开双翅

顿时将天空

扇宽了几十公里……

 

 

《爱的对面》

 

有时我也很八卦

很想知道

在爱的对面活着

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这时候有一路人甲走过来

过了一会儿又走过来路人乙......

直到路人Z出现

我的手数次伸出又缩回，口唇

多次张开又合上

最终还是保持了最初的沉默

因为我怕他们，会向我

问起同样的问题

 

 

《蚕》

 

从青青的桑叶开始

我就看见了你身体中透明的雪和梦

心跳渐渐减缓

呼吸在天光淡泊处轻若绸子

 

茧刚织就

墓即造成

 

婚房的清晨瞬息转为欢愉的黄昏

你面带微笑

躺在晶莹的古里，如同

睡在我的诗中

 

 

我走向茧架

一步便进入了你的清辉

 

你没有象牙床

只盖白云被

我知道你的冰肌玉肤

凝固了多少月光的累，多少风声的净

 

灵魂！灵魂！闪电如何成蚕

蚕如何成茧？

 

请你告诉我：蚕在茧中的永生

蛾破茧时

为什么满天新蝶？至今，仍在为我

吐絲的又是谁……

 

 

《虽然天空晴朗》

 

虽然天空晴朗，万里无云

但是，在我眼中

今天飞过的每一只鸟都是问题

我不但听不到

它们欢快的鸣叫，而且

更看不见

它们羽翼间的崇山峻岭……

 

 

《花间》

 

这个下午

爱情让我们无路可走

我们只好

躲进花间。风不来打扰

香气，将我们

静静地填满。那些不安的问题

因而，变得很小

很小。此刻

春天并不寂静，但是，我们

却在心上

听见了蝴蝶的低语

 

 

《剪》

 

鸟都飞走了，为什么还有鸟声

挂在树枝上？风已经

很恍惚

树枝上的鸟声，为什么还要清晰地鸣叫

我突然想到

将树枝和鸟声加在一起

就等于

多余和吵闹

不像我写诗时，天空

简洁到除了

蔚蓝就是几朵白云，幸福如同黎明时刻

静悄悄

于是，我越想

越不对劲，越想越觉烦恼

最先，我打算

将它们全部除掉，但转念一想

还是将它们分开为妙

于是，我回到屋里

拿出一把大剪刀，但刚刚站到树下

我即犹豫了：是先

剪下鸟声

留住树枝？或是先剪下树枝

留下鸟声……

 

 

《雕像》

 

所有我看得见的花朵，全落在

他的白发上

万鸟齐鸣，他忍住内心的姹紫嫣红

沉默如同石雕

他小花园似的面庞

多么辽阔

风雨难蚀，吹拂起

浩浩荡荡的春意和微笑

 

 

《正是最冷的时刻》

 

正是最冷的时刻，乌鸦披雪而立

全身黑羽冻白

唯有记忆的眼瞳，红光闪闪

 

 

《追杀》

 

我和风都是异乡人

古铜脸庞，柿子叶色衣袍

只带猎犬，决不将乌云

驮在马上

我去追赶前方，黄沙滚滚，花朵也能驰骋

利剑如同闪电出鞘

不劈落日，只斩妖娆，那匹

偷袭过我爱情的母狼

休想逃掉

山像伤痛在奔跑，雪飞扬，谁最后留下

与馬蹄言说？谁钝在了

我的刀刃？还有谁

像红氅女侠

飞驰而来，撞坏了我的悲歌，然后

相视一笑

纵缰绝尘而去……

 

 

《感受高压喷泉》

 

走近你，才知道：

有一种温柔叫喷涌，

有一种亲近叫海啸，

有一种仰望叫脱鞋、下水、放轻松，

有一种爱抚：地动山摇！

 

 

《翻读》

 

我能翻开一本石头的书，将它读成

一页页飒飒地

响的秋风

书的上方，一树鸟鸣，有文字

如同小果实坠落

那么的迅疾

而闪光

 

坚硬，神奇，厚重，这梦幻之书

胜过许多纸质读本

石头深处的露水

湿了手指

 

我和这册巨著

摆放在古松映照的山崖上

同来的鸟们

不再发问：“秋风吹书读哪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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