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何所求
(张红亚)
推窗望月时候,心绪大抵和古人近似,插翅而飞,越过万水千山,最后落定在云天之外遥远的故乡,数不清的过往人事,在岁月的河中,总能淘洗出些许闪着晶莹的印记来。
大约三年前某日,到我中学时的老师何宜先生府上做客。晚饭后,他提议一块去街上走走。
不觉间,我们边逛边聊地来到了一处新开发的高档小区。站在这夜色中仍显流光溢彩的一栋栋漂亮房子前,想想当今城市的寸土寸金,着实让人艳羡不已。
夜色很美。何先生看我在欣赏夜景的同时,不住地溢美眼前这片让人可望而不可及的豪宅群,便说:“只可惜,拥有这漂亮且豪华房子的人,也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只可惜,你我都只有欣赏和羡慕权,连使用权也没有……”言下颇有“人心不足蛇吞象”之叹和美中不足之憾。
“事实上,所有的土地人类都只有使用权,所有权永远归于大自然。”少顷,何先生又进一步作了补充,抑或说,这是自我开解的话。
打那以后,我一直不曾忘记那晚,及那晚何先生的一番金玉之言,而且,也一直在“拥有”和“享有”这两个耐人寻味的老问题上,纠结不已。
我们把土地和房屋叫做不动产,真是太恰当不过了。可是,生命如东流之水,一去无返,谁又能真正拥有那岿然不动之产呢?从“身外之物”的角度看,即令某人在某段时日拥有某种不动产,而他所真正享有的又是这份不动产的若干之几许呢?例如,一栋楼或别墅共有10个房间,它的主人白天可能在客厅享受一些时候,也可能到院子里或阳台上享受一会,可到了夜晚,他却充其量也只能享有一间卧房——事实上仅仅是卧房里的一角所摆放的一张床而已!
很久以前,还曾听何先生讲过一则暴君与床的故事,大意是说,一个暴君在一位哲人面前夸口,说他不仅对任何人拥有生杀予夺之权,还拥有一国之广大的领土。哲人却说他,年年月月的每个夜晚,自己归于本己时,也只能睡一张床。暴君听了十分生气,便马上命人在自己偌大的寝宫里特别制造了一张天底下最大最高级的床,然后请哲人来看,并得意地问他有何感想,哲人说:“陛下的床越大,陛下躺上去就越渺小。”暴君哑然。
再讲一个关于亚历山大的故事。
亚历山大大帝一生叱咤风云,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征服了欧、亚、非三大洲大片的地盘,拥有无数的财富、土地和臣民。据说,他曾经一度因为没有可供自己再去征服的领地而伤心落泪。然而,这位人类历史上极具辉煌成就的君主,不过三十多岁就因为身患恶疾而面临死去。去世前,他感触良多,遂于冥冥之中要求他的部下在棺木上挖两个洞,等他死后,把他的双手从洞口伸出来,露在外面——他要借此昭示后人,他虽然拥有巨大的财富和崇高的地位,但是死了之后,却什么也不能带走,像普天之下所有的人一样,两手空空。
其实,一个人死后,因为灵魂无踪而去,就连他自己的那个“身子”又何尝不是身外之物呢?
或许,这两则故事能够为“拥有”与“享有”提供发人深省的注脚。即便是一国之君,纵然他“拥有”的土地广阔无垠,而他所“享有”的,也不过和平民百姓一样,仅仅一席之地罢了。由此看来,人的一生,不论“拥有”和“享有”的,精神上的一定比物质上的更为实惠,更为至关重要。例如吃饭,如果心情欠佳,山珍海味摆满一桌,你也会觉得索然,没有胃口。穿衣服也是一样,健康而愉快的人,穿什么都感舒适。居家和出行也不例外,只要人对,什么都好,正所谓有人躺在宝马里哭,有人坐在自行车上笑,哭和笑都是精神世界的外在表现,更是精神世界的两种境界。
虽然吃饭穿衣是我们每天都要面临、都要解决的问题,可是,如果拿它和精神生活相比,物质生活的优劣,大约只能放在第二等的位置上。因为真正的富翁,乃是精神生活的创造者,开拓人类精神文明的耕耘者。还是何先生说的好:“抛开一切附加在身上的浮艳侧丽,你将空空也也;执意求索精神家园的丰富多彩,你会充充实实。”
无论衣食住行,“拥有”和“享有”大有区别,“享有”与“享受”也大不相同。就说那个秦始皇吧,即使在“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的阿房宫里“拥有”和“享有”天下的美女,仍是其中“有不得者三十六年”。如此说来,这位“一代暴君”充其量又能“享受”几何呢?
如果你想做一个快乐的人,如果你想充实而幸福地走过人生,那么少一点物欲吧,也不要有任何非分之想。
201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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