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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白情早期新诗10首
雪后
雪后北河沿的晚上,没有轧轧的车声,呖呖的歌声,哑哑的鸟声,……
雪压的石桥,雪铺的河面,雪花零乱的河沿,……
远天接地,弥望模糊。
隔岸长垣如带,露出了垣外遮不尽的林梢;更缀上断断续续的残灯,——看到灯穷,知是长垣尽处。
兀的不是一幅画图!
人在画中行,
怎么,好像不是走在这里样呢?
忽见有淡淡的影儿,
窗外
窗外的闲月,
相思都恼了,
回头月也恼了,
一抽身儿就没了。
月倒没了;
送客黄浦
一
送客黄浦,
我们都攀着缆——风吹着我们的衣裳——
站在没遮拦的船楼边上。
黑沉沉的夜色,
迷离了山光水晕,就星火也难辨白。
谁放浮灯?——仿佛是一叶轻舟?
却怎么不闻桡响?
今夜的黄浦;
明日的九江。
船啊,我知道你不问前途,
尽直奔向那逆流的方向!
这中间充满了别意,
但我们只是初次相见。
二
送客黄浦,
我们都攀着缆——风吹着我们的衣裳——
站在没遮拦的船楼边上。
看看凉月丽空,
才显出淡妆的世界。
我想世界上只有光,
只有花,
只有爱!
我们都谈着——
谈到日本二十年来的戏剧,
也谈到“日本的光,的花,的爱”的须磨子。
我们都相互的看着,
只是寿昌有所思,
他不曾看着我,
也不曾看着别的那一个。
这中间充满了别意。
但我们只是初次相见。
三
送客黄浦,
我们都攀着缆——风吹着我们的衣裳——
站在没遮拦的船楼边上。
四围的人籁都寂了,
只有她缠绵的孤月,
尽照着那碧澄澄的风波,
碰着船毗里绷垅的乱响。
我知道人的素心,
水的素心,
月的素心——一样。
我愿水送客行,
月伴我们归去!
这中间充满了别意。
但我们只是初次相见。
日观峰看浴日
东望东海,
鲤鱼斑的黑云里,
横拖着要白不白的青光一带。
中悬着一颗明珠儿,
凭空荡漾,
曲折横斜的来往。
这不要是青岛么?
海上的鱼么?
火车上的灯?汽船上的灯?还是谁放的孔明灯么?
升了,升了,
明珠儿也不见了。
山下却现出了村灯——一点——二点——三点。
夜还只到一半么?
这分明是冷清清的晨风,
分明是呼呼呼的吹着,
分明是带来的几句鸡声,
日怎么还不浮出来哟!
要白不白的青光成了藕色了。
成了茄色了。
红了——赤了——胭脂了。
鲤鱼般的黑云,
都染成了一片片的紫金甲了。
星星都不知道那里去了;
却展开了大大的一张碧玉。
远远的淡淡的几颗平峰,
料必是那海陆的交界。
记得村灯明处,
倒不是几点村灯,是几条小河的曲处。
湿津津的小河,
随着坦着的小河,
蜿蜒的白光——红光,
仿佛是刚遇了几根蜗牛经过。
山呀,石呀,松呀,
只迷迷濛濛的抹着这莽苍的密处。
哦,——一个峰边的两滴流晶,红得要燃起来了!
他们都火熠熠的只管汹涌。
他们仿佛等着什么似的只粘着不动。
他们待了一会儿没有什么也就隐过去了。
他们再等也怕不再来了。
哦,来了!
这边浮起来了!
一线——半边——大半边。
一个凸凹不定的赤晶盘儿只在一块青白青白的空中乱闪。
四围仿佛有些什么在波动。
扁呀,圆呀,动荡呀,……
总没有片刻的停住;
总活泼泼的应着一个活泼泼的人生;
总把他那些收不住了的奇光,
琐琐碎碎的散在这些山的,石的,松的上面。
疑问
一
燕子,
回来了?
你还是去年的那一个么?
二
花瓣儿在潭里;
人在镜里;
他在我的心里。
只愁我在不在他的心里?
三
滴滴琴泉,
听听他滴的是什么调子?
四
这么黄的菜花!
这么快活的蝴蝶!
却为什么人总这么——说不出。
五
绿油油的韭畦中,
锄着几个蓝褂儿的庄稼汉。
知道他们是否也有了这些个疑问?
和平的春里
遍江北底野色都绿了。
柳也绿了。
麦子也绿了。
细草也绿了。
水也绿了。
鸭尾巴也绿了。
茅屋盖上也绿了。
穷的饿眼儿也绿了。
和平的春里远燃着几团野火。
(上海亚东图书馆1922年版《草儿》)
妇人
妇人骑一匹黑驴儿,
男子拿一要柳条儿,
远傍着一个破窑边的路上走。
小麦都种完了,
驴儿也犁苦了,
大家往外婆家里去玩玩罢。
驴儿在前,
男子在后。
驴背上还横着些篾片儿,
篾片儿上又腰着些绳子。
他们俩的面上都皱着些笑纹。
春风吹了些细语到他们的耳朵来,
又从他们的口里吹了去了。
前面一条小溪,
驴儿不过去了。
他们都望着笑了一笑。
好,驴儿不骑了;
柳条儿不要了;
男子的鞋儿脱了;
妇人在男子的背上了;
驴儿在妇人的手里了。
男子在前,
驴儿在后。
(原载1920年5月《少年中国》第1卷11期)
斜阳
斜阳从老柏树里透下来
压在中央公园背后底红墙上。
墙下底野花也被晚风吹颤了。
他们点上阳光,
更紫金得可爱了。
绿叶子边底缝里
尽填着花花路路的胭脂色。
哦,你浓艳的胭脂色,
我直要和你亲嘴了!
(上海亚东图书馆1922年版《草儿》)
别少年中国
黄浦江呀!
你的水流得好急呵!
慢流一点儿不好么?
我要回看我的少年中国呵!
黄浦江呀!
你不还是六月八日的黄浦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