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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的眼泪

文/一树春风

姥姥其实是妻的姥姥。

我的姥姥在二十多年前就去了天国。现在妻的姥姥，一如我的姥姥那般可亲可爱！看那小脚走起路来颤颤微微,皱成核桃般的小嘴说起话来柔声漫长, 满头银发更是见证了80年的风风雨雨。

姥姥很喜欢妻,因而对我也很喜欢,可能这就是爱屋及乌吧!其实我知道姥姥喜欢我们的原因，那就是我们是姥姥很好的听众，姥姥说起过去的岁月，那是滔滔不绝、绘声绘色，有时说着说着还会流几滴泪珠儿。那时我们就会调侃姥姥：“姥姥，可别再哭了，不然我们也要哭了！”这时候姥姥总会笑着拍打一下我们的手或是肩膀:“你们笑话姥姥？”于是我们笑成了一团，姥姥的诉说才算结束。

姥姥的过去也是苦难的日子。且不说生活的艰辛，但就儿女的问题，就足以让姥姥筋疲力尽。在那个年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和“养儿防老、积谷防饥”的封建传统理念，笼罩着整个社会，尤其是农村,那更是根深蒂固。姥姥那“不争气的肚子”，生一个是丫头，生一个是丫头。族里及家人的压力让姥姥难以抬起头来！看着一屋子哭哭啼啼的丫头片子，姥姥想死的心都有。但姥姥每天还得打起精神来操持家务、汗洒农田，里里外外忙得是天昏地暗。看似坚强的姥姥，其实内心在滴血。也许真是上天有眼，姥姥生的第八个孩子终于是个“带把”的，那就是妻唯一的舅舅，那年姥姥四十岁。全家上下是高兴至极，姥姥的脸上终于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尽管生活是艰辛的，但姥姥的精神瞬间焕发起光彩来---“自己有儿子了！”

生活由于舅舅的降生变得好了起来。尤其是舅舅好学上进，成绩优异，高中毕业后便顺利考上大学，这在那个偏远的山村可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母以子贵，姥姥在村子里也成了大家饭后茶余的谈资。后来舅舅参加工作，结婚生子一帆顺风，姥姥的日子可谓过得红红火火，还随舅舅进了城、住了楼房，这就是姥姥梦寐以求的日子！

姥姥七十岁的时候，舅舅因工作的原因，同舅妈调动去了厦门。从北方到南方,真正的大转折。姥姥跟着舅舅去了厦门，终因气候不适应，再者语言不通，无奈之下姥姥又回到了这荒凉而贫瘠的西北小城，住在了小姨处。那时候姥姥总给我们说着厦门的美丽与富饶，对于舅舅一家在厦门生活，表现出极大的自豪与荣耀。

如今舅舅已去厦门整整十年。姥姥从七十岁变成了一个十足的弱不禁风的老太婆。先是牙齿脱落,后是眼睛模糊,小姨说：“妈现在老是莫名的淌眼泪。”尽管姨娘们轮流着前来看望她,舅舅几乎也每隔两天就打一次电话，但姥姥仍然很是失落、神伤，再也不去院中同别的老奶奶们聊天了，整天呆在家里闷闷不乐、唉声叹气、暗自落泪。

周末，我和妻去看姥姥。姥姥见我们来了，很是高兴。“很想早就给你们打电话来，又怕打扰你们。没想到今天你们来了，真好！”姥姥说。我看到姥姥的眼中浸着泪花。姥姥其实是知道我们前不久去了厦门旅游，也去了舅舅那儿，她就是想知道厦门舅舅那边的情况。“姥姥，我舅那儿一切都好，你孙子都上高三了，个头也长高了！那边花园城市，太美丽了！”妻先对姥姥说起了舅舅。“哎，美丽又有什么用呢？福还不是他们在享？”姥姥缓缓地说。“那还不是您不愿去厦门呆吗？”妻说。“是呀，我是享不了儿子的福。当初，你舅走厦门的时候，我其实就不让走的，我甚至抱住你舅的腿大哭。可你舅哭着说：‘妈，你就让我走吧，你把我培养成大学生，不就是为了让我活得更好。而现在机会来了，我怎么能放弃呢？你不让我走，还真不如当初不让我上学，说不定那样，我现在就在农村务农，每天都陪在你的身边。可那又有什么盼头呢？’我的心彻底软了，我突然相通了，儿子过得好就是我过得好。可现在，你看，我有儿子却长期住在女儿处，这算什么？眼看着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说不定哪一天我就死了，可连儿子、孙子的面都见不上，这让我如何眠目？当年，那样苦的日子都过来了，现在虽说不愁吃、不愁穿，但我的内心空荡荡的。”姥姥说着说着眼泪就哗哗地流了下来。妻递给了放在床头的手帕，姥姥使劲地擦着眼角。

姥姥的一生其实都在“养儿防老”的笼罩中，不过这也是姥姥面对的现实，她的孤独以及她如何安详地离去是她泪水的根源。

姥姥的眼泪其实是很多留守老人都有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