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上帝遗忘的角落 ——评中篇小说《塘村概略》
(2014-08-10 17:43:52)分类: 思想者言说 |
被上帝遗忘的角落
——评中篇小说《塘村概略》
付马佳莹
近几年来,文坛中的“70后”作家构成了一个新的“势力”。他们的创作特点各异,却又有着显著的共性,曹寇的中篇小说《塘村概略》可以说是这其中的一个典型。同其他“70后”作家的作品一样,文本大部分着眼于“无辜者如何成为杀人犯,以及杀人事件的偶然性与荒诞性”[1]。在作品《塘村概略》中,曹寇通过对塘村一位二十二岁女孩在当地小学门口被活活打死的案件及后续事件的描写,让人们从中窥视到社会角落中的真相,尤其是那些被人们遗忘的角落,而不是“用青春叙事和温情忆旧垄断我们的视听”[2]”。
一、平庸之恶
曹寇曾经在《塘村概略》的创作谈里面曾经提到,近几年网络发展进步的同时,文学写作价值也遭致嘲弄,最普遍的说法是“小说没有新闻精彩”。他希望通过《塘村概略》能够为中国小说“停留在故事层面,依托所谓的情节及其宏旨来支撑叙述”的这一“荒唐”做法带来些许的改变。
二十二岁的女大学生葛珊珊被塘村愤怒的民众殴打致死,因为大家怀疑她被怀疑是拐骗儿童的人贩子。而她被怀疑,是因为她“是个生面孔,像个人贩子”、“太不像大学生”,并且近期发生了拐骗儿童的案件。在殴打她的人里面,首先就有被拐孩子的祖母。我们自然而然地可以通过将这一文本中的事件同我们所在的现实社会联系起来。
就拿近期发生的事情来举例,昆明“3·01”事件里有很多人将矛头直指新疆,认为新疆人是凶手。这一情况的发生是与曹寇在《塘村概略》中书写的情况是相类似的——。葛珊珊为什么被当成凶手?因为她长得不像大学生,是生面孔,像人贩子;。新疆人为什么被责怪?因为恐怖分子是东突,大多来自新疆,甚至更明了一点说,是新疆的少数民族。新疆人为什么被责怪?因为内地人能够明显的地辨认他们的面貌特征,一旦有偷盗和欺诈行为,他们能够第一时间被记住,第一时间被认出来。因此当人们的愤怒集中于一点爆发的时候,就会出现葛珊珊被村民打死的事件,就会出现新疆人民被排斥的现象。作品通过对一个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文本事故的描述,可以让我们联系到很多社会事件,可以说带有很强的“社会性”,通过对生活的窥视使其对读者更具有冲击力。
《塘村概略》中讲述的这一案件到小说结束都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结果。如果只是把它当一个故事来看,很可能会让人一头雾水,甚至认为它是一个“烂尾”的小说。但是,我们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我们可以发现曹寇在这里并不是一个“时事记录者”,而是一个“写作者”。关注“意外”之后的常态生活,回到暴力开始之前、庸常表象之外的灰暗地带,是作家开始写作的地方,当然,这也是文学的意义所在[3]。
有人说,曹寇擅长写“边缘人”,曹寇自己是这样说的:“‘边缘人’”本身是一个等级制下的词,很多人需要在等级中确立自己的优越感和幸福感。老实说,如果说我笔下的人物是所谓的边缘人,正在于他们是普通人。普通人正是沉默的大多数,被等级之上的人视为边缘,仅此而已”[4]。曹寇关注作品事件中的当事人,关注他们的恐惧他们的与悲哀,关注他们无法逃离的荒诞离奇的命运。他记录行凶者,也记录受害人。他借由此来窥视这个世界灰色的边缘:——庸常的生活、精神的贫乏;生活中的人上的处处被排挤、被耻笑、被鄙视;人与人之间的猜忌……他仅仅把它们很诚实地都描述了出来,他既没有表达自己的立场,没有嘲笑讽刺,也没有圆滑地卖弄它们,他只是把人间的这些灰色都从缝隙中揪了出来,铺陈在阳光下,接受人的阅读与反思。
汉娜·阿伦特在其《艾希曼在耶路撒冷——关于艾希曼审判的报告》中提出了“平庸之恶”这个概念,这里的“平庸”指的是思考的匮乏,而不是一个人的身份地位;“恶”指的是广义上的邪恶,或者干脆说是助纣为虐式的作恶,而不是一般职务行为或失德言行。在这篇小说中,我们可以看到村里人的庸常,他们不愿去过多思考,仅凭自己多年生活中的认知与别人口头上的描述来断定一件事情。他们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但所作出的事情有时却比大奸大恶之人更让人不寒而栗。
根据瑞士心理学家荣格的说法,“集体无意识”[4]是指遗传保留的无数同类型经验在心理最深层积淀的人类普遍性精神,它以一种不明确的记忆形式积淀在人的大脑组织结构之中,在一定条件下能被唤醒、激活。而“平庸之恶”又是又人的本质表现,根植于人性之中,因此在一定程度上也可视为一种“集体无意识”。人的盲目从众心理、人的惰性等种种方面造成了一种无意识的错误,这种错误可能是潜在的思想,也可能是错误的行动。很多人都喜欢仿照他人的做法,长此以往,利用周围的大集体来掩饰自己的无意识行为,来掩饰自己身上散发出的庸常的气息。
我们生活在中国,很多时候我们可以发现身边无处不在的群体性的庸常,这也与我国流传下来的生活习性相关联——中国人要比西方人更注重群居。曾经有一份中德调查对比可以发现,中国人更喜欢热闹的群居生活,这也造成了“集体无意识”能够更广泛的影响在我们的社会中;在我国的乡村甚至城镇,人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同一片土壤,目光无法触及更远的地方,视野的狭隘,、生活的挤压,让人们自小就麻木地活在平庸的生活中,这种平庸的生活代代相传,甚至还会有一部分变成人们的传统,扎根在当地人的生活里。
这种庸常之恶会扎根在人的生活中,就像一颗不知何时会引爆的炸弹,随时可能会对人和社会造成不良的影响。或许我们无法令这一现象完全消失,但是我们必须要绷紧神经,警惕这潜伏在社会生活中的庸常,警惕庸常带来的一系列的社会问题。当然,在我们个人警惕的同时,也需要不断完善我们的社会法制、社会道德也需要,来避免群体性庸常可能带来的一些严重后果。
曹寇在《塘村概略》中提到了很多人,他们或与行凶者有联系,或与受害人认识,整篇文章下来,可以画出那么一个简单的人物关系网。曹寇他关心的是相互熟悉的人的生活和命运,以及他们之间的关系,他致力于通过小说来探讨人与人的关系[5]。
人是生活的主人,是社会现实的主人,抓住了人,也就抓住了生活,抓住了社会现实[6]。《塘村概略》中的有各种各样的种种人物——警察老王,父亲帮忙谋了一份公差的小张,被打死的葛珊珊,塘村小学校长,葛珊珊的房东,“蜻蜓教育”的经理,小学的门房刘大爷,女教师,小摊的摊主,镇医院护士……可以说这些人物的动作、这些人物的心理,都可以在社会现实中找到相对应、相类似的人群——,这些都是最基层的人,曹寇所描写的都是他们最真实的性格。或许他们市侩、他们冷漠、他们盲目,或许他们身上汇集了存在人们所鄙夷的性格缺陷,但这就是生活,这就是现实中的人。
“人”太重要了,没有这个“人”,那么他的小说是不存在的[7]。但是人就是人,他不会是神,也不会是鬼,绝大多数时候他也不会是英雄。《塘村概略》里没有帅气多金的总裁,没有不小心与总裁相遇的“灰姑娘”,没有天花乱坠的爱情故事,它有的只是一个村镇,一件命案,一些样貌对于有些人来说所着实丑陋猥琐的人,但是这才是真实的世界。没有性格温和步步忍让的圣母,也没有恶人做到底的坏蛋。人的美好不是永恒,人的恶行也不意味着永远的丑恶,人就是人,也只是人。曹寇就是这样,淡淡地叙述着,生活中的那些事。他是普通人中的一员,但他比普通人更敏锐,他希望通过对由具象的生存状态的描写传达出人存在的普遍状态[8]。
许多“70后”作家都在书写着现实,就如同曹寇的这部作品,他们书写现实的生活,书写现实的人物,他们还原了现实的生活。《无边的现实主义》中有两句话——:它既不是对世界原封不动的模仿,也不是乌托邦的幻想。它既不想解释世界,也不想改变世界。它暗示世界的缺陷并呼吁超越这个世界。笔者相信这也是曹寇写《塘村概略》的目的之一。
参考文献:
[1][3]张莉:《“70后”新锐作家与“小城镇中国”》,《北京日报》,2013年5月2日,第18版。
[2]曹寇:《创作谈:用一条狗看另一条的眼神》,《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2013年第3期,第62页。
[4][瑞士]荣格:《论分析心理学与诗的关系》,《荣格文集》,冯川译,改革出版,1997年,第83页。
[45][56]苏娅:《“中间代”的成长逻辑》,《第一财经日报》,2012年3月7日,第C03版。
[67]李红霞:《“文学是人学”观念的复兴——20世纪80年代文学批评的一个侧面》,《
[78]曹寇:《我的小说观(创作谈)》,《西湖》,2006年第2期,第26页。
[89]张莉:《作为生活本身的常态与意外》,《文艺报》,2013年6月14日,第3版。
(责任编辑:胡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