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尽一盏女儿红——读简媜《渔父》
(2014-08-09 20:0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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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分类: 青春读书坊 |
饮尽一盏女儿红
——读简媜《渔父》
杨舒晴
初读简媜,还是朦朦胧胧的十五岁。我喜欢在课本和大陆作家清亮的文字间,苦苦地寻找着那么几句由文字排列成的唯美的句子,享受汉字组合的奥秘,得到苦楚青春里那一细丝的甜蜜与永恒,心感慰藉。偶然在杂志上遇见了《渔父》,虽句句精美考究,但习惯了清丽淡然的文风,着实被这满文浓厚濡湿的情感惊着,一时掩卷,不敢再读。
但是许久,虽记不清文章里的具体情节,却怎么也忘不了那种浓厚得让人窒息的情感,忘不了文章里对父亲的声声撕喊。过去的这几年,台湾散文也渐渐被引入并普及。张晓风、林清玄、朱天心、余光中和许达然都渐渐走入我的阅读范围,这时候再读简媜,虽仍感怀其文风的绝美,却不再有当年的心惊。或许是年岁渐行,其中的情感也就能更深得体会。
简媜《渔父》里的“渔父”,传统而压抑,虽均是以捕鱼为生,却不像屈原笔下渔父的“沧浪之水濯其缨足”,而是在简媜十三岁时,车祸身亡。可想而知,往后的日子,作为传统农业家庭的长女简媜,是如何受尽家里没有男人而艰难生长的磨难。而当年那个刚刚到聪敏年龄的少女,更是把这一切归咎于自己的过错,用尽方式来赎罪。数十年的压抑与悔恨,终于有勇气落笔完成最后的书写超脱,开头却不过是轻轻的一句:“父亲,你想过我吗?”以询问父亲的形式起篇,实际上却是隔着阴阳,自问自答。从母亲孕育怀想起,到幼时日日哭,到日常的那么几次惯例性的问候,再到一同割稻,再到如何绝望地面对父亲的死,再到多年的救赎与最后的捡骨。这样的流程,应当是寻常回忆才对,与父亲的往事历历数来。但初读时却有被惊着的诡谲感,简媜的文字与思想绝不限于此,究其根本,最清楚的不过挂接于文章最后的那句“不知该如何称呼你了,父亲?你是我遗世独立的恋人”。
行笔过程中,简媜越来越倾向于将父亲当做恋人来写,讲述父女之伦是天定,父女之情却并不是与生俱来,不单是舐犊情深,更有情人间的探测与猜疑的复杂情感。少时,“我畏惧你又希望接近你”。企图恶作剧的关键当口,却喊不出“阿爸”二字,而突然心生疑惑“为何是你先播种我,而非我来哺育你”?“我总觉得你藏着一匹无法裁衣的情织锦,让我找得好苦。”摇醒梦中的女儿,父亲“手劲既有力又温和,仿佛带着一丁点权威性的期待,及一丁点怕犯错误的小心”。割麦时,奋力势必要赶超身旁的父亲,“父亲,去胜过自己的生父似乎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你能了解吗”?在穷尽情感枷锁的过程中,从父亲向情人的过渡充满着挑战,虽均是轻轻发问式的话语,却掷地有声。及至最后,在父亲不化的尸骨面前失声痛哭,也终究明晓了看待“渔父”二字所带的情愫,完成了自我的宽恕。“你躺卧的模样,如稚子的酣眠,如人夫的腼腆,如人父的庄严。”“我应该举足,从天伦的窗格破出,落地去为人世的母者,将未燃的柴薪都化成炊烟,去供养如许苍生。”“你的五官七窍我都认领清楚,如果还能称愿而来,当要身体发肤相受。”以此与十几年的自戕肆虐告别,从而大无畏地走向新生活。
简媜的作品,立足于不同的侧面,汪洋肆意,洒墨自如,然而细腻婉约之极处又带着男儿般利落决绝的刀枪剑影。在我看来,与《渔父》中所记述的数十年救赎与探索有着深刻关联。对父亲的依恋使得她在情感生活中对恋人有兄长般的情感乞求,失去父亲的苦楚又同时锻炼出男性思维,而成长的艰涩也映实在往后的岁月与作品间,厚重深刻。《渔父》中最后对自我的宽恕与准确定位,就像是旧时,新娘在大红喜宴中饮尽了那盏女儿红,从此“风萧萧兮易水寒”,这个天生地养的女儿就得独自去领取更大的未知了,却也因此,完成了自我的成长与蜕变。
(责任编辑:余聪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