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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夫》(最终章)作者:易人北

(2011-07-12 13:3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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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女

马夫

易人北

杂谈

分类: 梦幻熙雨(耽美小说)
 

第15章

“你和谁生的?你为什么没有跟在姓李的身边?”陆奉天继续问。

    “还有什么好问的!先把孩子抢过来确定再说!”卞青仪已经急不可耐!恨不得一把就把马蛋儿抢到怀里来!

    “阿爹,凶女人!”马蛋儿小手指啊指,抬头跟他爹汇报。

    “呵呵,确实很凶。蛋儿不怕,有爹在。”马夫低头温柔的对儿子笑。

    “奉天!”卞青仪急了,已经不顾丈夫的命令,转身对身后的侍卫们叫道:“你们还不去把小公子抢过来!”

    侍卫们齐齐看向陆奉天。

    陆奉天却在这时不知在想些什么,看着马夫出神。

    卞青仪见此,一跺脚,对身后几名家丁喊道:“你们去!去把小公子抢回来!”

    这几名家丁皆是卞青仪出嫁时,从宰相府带过来的心腹,当然对女主人言听计从,闻令后,齐声应是一拥上前!

    马夫眼看陆奉天和侍卫们没有出手,正在侥幸还有抱着孩子逃跑的机会,却没想到那几个冲过来的家丁,竟然都是有些身手的练家子。

    一个、两个他还打得过,一下子拥上来四五个,他又单手抱着孩子,又要顾及旁边最可怕的敌手,立时就开始手忙脚乱。

    马蛋儿见有人突然冲上来打他爹,又是害怕又是愤怒,尖着嗓子直叫:“打!打!阿爹打他们!”

    马夫心中又急又恨,这个娃儿他是死活不会放手的!这是他的命根子啊!他所有的感情,簪经转移到小蛋儿身上来,如果没有蛋儿,他也不想活了!

    “你们小心点,不要伤到小公子!”卞青仪在一边尖叫。

    陆奉天像是被妻子的尖叫惊醒,眼看马夫正好背对着他,当即不假思索的,一脚踢向他的腰穴。

    马夫只觉身后一阵厉风,闪都来不及闪,腰间一麻,整个身子瞬间软了一下,就这么一瞬间,一个家丁冲上前来,一把夺走了他臂弯中的蛋儿!

    “不--这是我的孩子,还给我!”马夫快急疯了,猛地扑上去,想要夺回蛋儿。

    其他家丁哪容得他再去把孩子抢回,一起涌上来,对着马夫一顿拳打脚踢!

    “阿爹--”马蛋儿见爹爹被人按在地上打,急得伸手就去抓抱他的人的眼珠子。

    那个家丁没想到小小稚儿出手竟那么快,一闪之下没全闪开,眼皮子上硬是被马蛋儿抓了五条痕,一时吃不住痛,手松了一下,给马蛋儿一扭,挣脱开来。

    “阿爹--”马蛋儿跌跌撞撞的,就往他爹那儿跑!

    “啸儿!”卞青仪一把扑上去,抓住马蛋儿就往怀里拖,待看清他左手腕上,真有三颗恰好形成三角形的血痣后,当即抱住蛋儿放声痛哭。“我的儿啊---我是你亲娘啊!”

    “不是,不是!阿爹,阿爹!”被困住手脚的蛋儿急得大叫。

    “蛋儿--”马夫惨叫。

    马蛋儿急了,张口就去咬面前的女人,卞青仪连忙伸手挡,小东西的手一被放开,立刻挥起小拳头就打,打得卞青仪有点招架不住。

    “孩子,啸儿,我是你娘啊!”

    丫鬟绿珠想把孩子接过来,比她快一步的,陆奉天把小蛋儿抄进了怀里。

    “够了!孩子也到手了,放开他,我们走!”陆奉天对围着马夫狠打的家丁喝了一声,转身向马匹走去。

    小马蛋儿一看是陆奉天包他,突然就不闹了,抓住陆奉天的衣领,哭兮兮的喊:“阿娘,阿爹--呜呜……”意思是想让他娘去救他爹。

    陆奉天心下奇怪,小东西怎么会张口喊他娘,且一点都不陌生的样子,但小东西的话他也听不懂,任他哭,抱着他翻身上了马匹。

    家丁们毕竟畏惧陆奉天,听到将军喝停,连忙一起停手,纷纷向自己的马匹走去。卞青仪也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向马车。

    马夫趴在地上,一身斗篷已经被扯得粉碎,衣衫也被扯破,遮脸的面巾勉勉强强的挂在脸上,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对着那群人马奋起直追!

    “把蛋儿还我--那是我的孩子!我的--蛋儿!”

    “阿爹--”

    陆奉天皱眉,他不想看马夫那个疯狂的样子。

    “陆奉天!你把孩子还给我,那是我的儿子,还给我!我求你们了!把孩子还给我,那是我的……”

    马夫跌倒了又爬起来,一个劲的追!

    陆奉天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停下马匹。其他人看他停下,也全都停了下来。

    马夫冲上来,扑通一声跪倒在陆奉天马前,“砰砰砰!”一连给他磕了四五个响头。

    此时,面前高高在上的这人,已不是他心目中的爱人,而是护国将军大老爷!他的小四子早已经不在。

    “陆将军,陆大爷,求你把孩子还给我!求你把蛋儿还给我!我求你了!我给你磕头了,我求你了,你行行好,把蛋儿还给我!我求您了!”马夫伸手想去抓陆奉天的衣摆,陆奉天牵起缰绳,向后退了一步。

    “陆大爷,陆将军,以前都是我不好,是我下贱,是我他娘的不是东西!求您别生气,别跟我这个低下的穷马夫过不去,求您把孩子还给我,他是我的命根子呀!我求求您了,您就可怜可怜我吧!”马夫泪早已经湿透遮脸的布巾。

    “阿爹,阿爹!”马蛋儿见他爹这样,早就号啕大哭出来,一边哭一边叫他爹,推开陆奉天的怀抱,伸手要去构他爹。

    卞青仪从马车里探出头来,见此情形大怒。

    “好你个不要脸的马夫!你偷走我心肝儿子两年多,我没有治你罪,你竟然还敢上来要儿子!来人,给我拖到一边打!”

    跟在马车后面的那几个家丁,立刻又冲了出去。

    眼睁睁的看着伸手想构儿子的马夫,被几个家丁拖到江边狠打,陆奉天心中百味交杂,说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陆奉天,陆弃,你好狠的心!我已经再想你了,我好不容易才活了下来,你干什么又要跑来抢我的孩子、要我的命!陆奉天!”马夫已经陷入疯癫的状态。

    “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把蛋儿还给……我!

    “陆奉天……你要……把我逼到什么……程度你才……甘心!

    “呜呜!我求……你们了!把孩子还给……我……我已经……是个废人了……没有这个……孩子……我会活……不下去,把蛋儿……还给我……”

    “住手!走!”陆奉天暴喝一声,点了蛋儿的睡穴,让他昏睡了过去。

    人、马、车又开始无情的移动,要把蛋儿越带越远……

    伤痕累累的马夫从地上爬起,跪在地上,一步步向陆奉天膝行而去。

    每跪行一步,就像是自己在自己身上又砍了一刀!曾几何时,他会需要向面前的男人如此卑颜屈膝!十三年前,第一次看见他时,又怎么会想到他和他会有今日!

    面子、尊严又算什么?当你将要失去一切,当你身为父亲,失去自己最爱的孩子的时候,一切都是那么微不足道!

    为了留在他身边,自己曾经给他下跪,那时自己心中还有着计划和目的,抱着忍受一切耻辱也要得到他的心情!而如今,为了自己和那孩子的将来,作为一个自私的、想要得到幸福的人,自己向那孩子原本的父亲……

    冲陆奉天伸出手,马夫乞求着:“求求你,蛋儿……给我……求您了!我给您和……夫人立……长生牌位,日夜……给您们磕头,求您,把蛋儿……还给我……”陆奉天端坐马上,拒绝回头。

    “陆爷,看在……我跟您睡了……那么多年的分上,把蛋儿……给我吧。您……可以和夫人和……任何人再生好多……好多的孩子,求您,把蛋儿……”

    “马夫!够了!你盗我孩子多年,我没有把你入官治罪,你就应该额手称庆!不要再来纠缠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陆奉天没有回头,也能想像出马夫现在是什么样子。

    “求您……陆爷……”

    “走!”陆奉天高喝,人马齐齐启动。

    马夫想要追上去,却再也跑不动了,勉强撑起身子,眼睁睁的看自己的命根子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真的已经放弃了,他真的已经不再去想那人,他真的想要和蛋儿好好过上下半辈子,把他抚养chengren,把自己所有的情、所有一切能给他的,都给他!

    也许一开始偷那孩子回来,确实是怀有其他目的。

    可如今,他已经不再这么想,人是寂寞的,也是自私的,蛋儿不会拒绝他、不会骂他、不会鄙视他,相反他比谁都依恋他、比谁都喜欢他,在蛋儿面前,他觉得自己像个人,像个快乐的人,和蛋儿在一起,他品尝到了幸福的滋味。

    一日又一日,这份情已是他唯一的支柱。傻傻的付出那么多,傻傻的做了那么多,做着可以丰收的美梦,可事实却告诉他不要再痴心妄想!

    人总是有限度的,再坚强的人也会有崩溃的一天。

    当他心中的希望一天比一天稀薄时,在这个孩子身上,他又找到了新的希望。可这个希望转眼间又成了他的绝望!双重的打击,终于让这个横眉冷对千夫指、拼尽一切追求所爱的人崩溃了。

    他累了,真正的疲累了,不想再去奢求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他输了,彻头彻尾的输了,输了他今生的一切……

    喃喃的呼唤着自己所爱的人的名字,一声又一声。

    “蛋儿,小四子……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挥挥手,马夫脸上出现了诡异的笑容。“哈哈……哈哈哈,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像是喝醉酒的人一样,他手舞足蹈着,疯狂的大叫!

    “天哪!我马夫到底做了什么孽啊!你要这样……对我!”

    “小四子--”凄厉绝望的叫喊穿破了每一个人的鼓膜。

    陆奉天还是忍不住回头了。

    就见一个披头散发、伤痕累累、满脸满身坑坑巴巴、丑恶至极的男人,绝望至极的厉叫一声,纵身跃进了滚滚的江流中!

    马夫!陆奉天整个人如被雷击中,“”一声,他清楚听到了心脏裂开的声音。当他感到有人紧紧抓住他的衣摆,这才发现他抱着孩子站在了江边。

    我要做什么?像是猛地惊醒过来一样,他自问。

    他看到那人回头了,他看到那人对他笑了,笑得那么纯真,就好像多少年前一样,笑着迎接他的到……

    小四子,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混浊的江水迅速吞了马夫。

    “小四子,过来看看我给你新买的棉袄,看合不合身。”

    “噢。”陆奉天闻声转回头。

    “爷,外面裁缝在等着,要给小少爷量身做冬衣。”管家陆大参又说了一遍。

    “你刚才叫我什么?”

    “哎?小的一直都是叫将军您为‘爷’的。”管家惶恐道。

    “是吗……我知道了,等会儿就把啸儿带过去。”陆奉天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他又开始每天做恶梦,不但如此,他还出现幻听、幻视的现象。老是听到那人在叫他小四子,可一回头,要么是别人,要么就谁也不在。很多时候,他都以为是那人的鬼魂来找他了。

    看,他又来了。就站在那棵树下,跟那天一模一样,浑身的伤痕,浑身的疮疤,一脸绝望的看着他。那身疮疤眼熟得让他想吐!

    “你又来了么,你要对我说什么?你想要把啸儿带走么?还是……”想要我?

    “为什么要把我的儿子抱走?为什么不和李诚兴在一起?那天晚上……是不是你?”是不是你给我过的身?你怎能对我做到这种程度,我到底有什么好……

    “你别走!你要去哪里!”

    “爷!将军爷!”有人大声喊他。

    一个激灵,陆奉天再看那棵树下,谁都不在。

    “阿娘!阿娘!”随着声声哭唧唧的呼唤,一个软绵绵的小身子冲过来,抱住了他的大腿。

    回转头,弯下身,把哭闹的小东西抱进臂弯,“你又怎么了?”

    “蛋蛋要阿爹,蛋蛋要阿爹!呜呜!阿娘,我要阿爹……”马蛋儿揉着眼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不是你娘,我是你爹!你娘……在那边呢。青仪,你不会哄哄他吗?每天都哭成这样!”陆奉天抱着儿子,对走廊上快步赶过来的卞青仪不满的说道。

    “夫君,妾身怎么哄他都没有用啊!他现在脑子里只有那个死……”

    “住口!”不想听妻子批评那人,陆奉天抱着蛋儿,转身就往客厅走。

    这几天一直都睡不好,除了一闭眼就会做恶梦以外,儿子也成了他心头一件麻烦事。

    这小鬼也不知怎么回事,只肯叫他阿娘,怎么教他就是不肯叫爹!一看到卞青仪就哭闹不休,又踢又咬,也不肯亲近下人,除了他,谁都不能靠身,弄得他晚上只好带着小鬼一起睡。

    睡就睡吧,他还特别吵,老是缠着他,要他带他去找他阿爹,不答应就满床满地的打滚!一凶他,就扯着嗓子要爹爹,弄得全府不得安宁!

    “呵呵,陆将军,怎么一个人在这喝闷酒呢?那边可有不少人想跟你亲近呢。”吏部尚书梧州绕过那棵三人合抱的大树,在他身边的石椅上坐下。

    “没什么,想一个人清静清静罢了。梧大人怎么也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了?”陆奉天抬头带笑应酬道。

    “安静嘛,那边实在太吵,唉,有李将军在的地方,永远都是那么热闹!你看他,都给人灌得七八成醉了,还在和人笑闹。”梧州大人摇摇头,像看自家子侄一样的笑道。

    陆奉天不想特地探出头去看那人的嘴脸,勉强笑笑,继续低头喝闷酒。

    “听说陆将军失踪两年多的孩子,找回来了?这可是可喜可贺的大事呀!怎么不见贵府设宴谢天之类?”梧州好奇的随口问。

    “啊,这个……是因为孩子刚找回来,还没有适应……”

    “哈哈哈!”

    陆奉天随意应付的答话声,被一阵大笑打断。

    “哎?李将军,你说的是真的?那后来那个兔二爷如何了?”从不远的亭阁中,传来某位官员的好奇声音。

    梧州大人和陆奉天也听到了,陆奉天听到兔二爷三字,端酒杯的手停了一下。吏部大人则竖起了耳朵。

    “当然是真的!我还骗你不成!”李诚兴醉醺醺的大声嚷道。

    “是,是,你当然不会骗我,那你快说呀!不要吊入胃口嘛!”说话的,是和李诚兴一起从边疆回来的于从将。

    “那兔二爷呀,说惨也真够惨!掏心掏肺的后果,是被人欺骗、被人玩、被人当布一样扔掉!这样也就算了啊,他还不死心,想着法子要和那人在一起,结果人家娶了如花似玉的夫人,看到又老又丑的他自然厌烦!呃!”

    “哎?李将军认识那个兔二爷?”

    “不认识!操!你问那么多干什么!老子不说了!”

    “别、别、别!您老人家继续说,可千万别断在这儿,后来那兔二爷怎了?”

    “还能怎了,那男人的婆浪看他不顺眼,暗中使鬼,弄来件事栽赃在那兔二爷身上,那男人信以为真,或者他根本就是借题发挥,就把那兔二爷放火烧死了!哈哈!真他娘的是个蠢蛋!”李诚兴乐得哈哈大笑。

    “放火烧死了?这……也太残忍了吧。”

    “哼!这算什么!那家伙他娘的根本就不是个东西!呃!”

    “李大人,您不会连这个没良心的也认识吧?难道是我朝中官员?”有人猜测。

    “认识,当然认识!哈哈!老子现在想起这件事就开心,那家伙精明一世,糊涂一时,还不是给个娘们耍了!啊哈哈……呃!酒呢,给老子酒……”

    “将军?陆将军?”

    “什么事!”不等梧州把手拍到他肩膀上,陆奉天已经警醒过来。

    “没什么,你……不觉你喝酒的速度太快了些?”吏部大人神色间有点尴尬。

    “……是啊。天色不早了,我也该跟候爷告辞回去了。”说着陆奉天站起身。

    “陆将军,你没事吧?你的脸色……”

    “没事!喝多了而巳,多谢大人关怀!”

    护国将军府。将军夫人的卧室。

    “啊,奉天……”看到久久没有踏入她卧房的人,突然出现在床前,刚和衣躺下的卞青仪吓了一跳。

    她说不出是惊,还是喜,那个人消失了,他终于肯来自己身边了,所有的事情也终将过去……

    “奉天……”美丽依旧的女子红了双颊,眼睛也变得湿润,拥被起身坐在床上。

    “那个叫增二的仆人,怎么会跑到宰相府去了?”

    “什么?”女子一惊,抬起头。

    “他已经不在了,你总可以告诉我事实了吧。”陆奉天在笑。

    看到丈夫的笑脸,女子提起的心又略微放下些。

    “奉天,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你说的事实是什么?”

    “你身边那个绿珠年纪也大了,”陆奉天突然转移了话题,“我看,就由我安排把她送出府嫁人好了。”

    “奉天,夫君,妾身不明白你的意思,绿珠从小跟我……”

    “原来她从小就跟着你,那她后来跑到我将军府为奴,还真是奇怪。你说是不是?青仪。”男依旧带着笑。

    “奉天,你听我说……”卞青仪急了。

    “说什么?说你未嫁前,就在我身边安插眼线?说你当初设计陷害马夫、放火想烧死他?还是说你现在跟陆怀秀走得很近?”陆奉天很温柔的对妻子笑笑,在她床沿边坐下,还伸手摸了摸她的秀发。

    卞青仪美丽的面孔一下变得惨白。

    “其实不管是哪一样,我都不会太责怪你,因为我本身就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身为我妻子的你,就算解决一些对你来说是暗碍的人,也是正常事。”

    陆奉天摸完秀发,又摸摸她的脸蛋,滑溜溜的手感让他不由自主地赞叹道:“真不愧是京城第一美女,快四年了,你还是这么美。”

    卞青仪被他奇怪的态度弄得一杠心上上下下,“奉天……”

    “但你有两个不应该。第一,你不应该在我染上毒疮后,避我如蛇蝎,这让我回忆起自己的过去。如果你当时说要给我过身,哪怕只是说说,我也会因感激或感动,让你一生快乐。而你是这么美丽就算你真心开口,我也不会拾得的,可惜……

    “第二,你不应该和陆怀秀走得很近,我讨厌那家人,非常!也不喜欢自己的妻子与他人有染,就算还没有成为事实。也许你是因为寂寞,也许是因为陆怀秀太会献殷勤,不管是哪一样,我都非常不高兴。”说完,他从床边站起身。

    “奉天!”卞青仪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神色哀戚:“你听我解释……我以后不会了,你要相信我,我是爱你的!我是你的妻子啊!”

    陆奉天甩甩手。

    “别!”卞青仪紧紧抱了上去,哀泣着说道:“夫君,你听我说!我发誓,以后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守在你身旁!真的!我不会再让陆怀秀找到我!我真的没有和他有任何出轨的举动,是他老来缠着我,我看在刘婶的面子上,才会和他虚与蛇委!夫君,你要相信我……

    “啸儿也找回来了,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了,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团团圆圆了,夫君……”

    回头看看自己明媒正娶的大仪公主,陆奉天淡淡地说道:“既然如此,以后你就待在家中,好好相夫教子,没事就不要往娘家跑。还有那个丫鬟,三天之内让她离开!”

    卞青仪不住点头,坐在床上看着丈夫离去,心中充满了不安。

 第16章

 时光悠悠,转瞬间就过了四个月。

    这四个月里,陆奉天又去了一趟流泗镇,看到那幅挂在床头的画,马蛋儿指着那张画,比陆奉天一起叫阿娘,他这才明白,儿子为什么不肯改口喊他爹的原因。

    屋子很凌乱,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了,想必是给人拿光了。

    陆奉天在那人跳江的地方,拉着蛋儿跪下来,一起磕了三个响头。

    “阿娘,你为什么哭啊?”小蛋儿偏起小脑袋,小手挠啊挠,不太明白。

    哭?我么?陆奉天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脸,摸到一片潮湿。这是什么?男人茫然了。

    “阿娘,阿爹哪去了?”小东西开始瘪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我因为不想后悔,所以才会放弃他。我以为就算放弃他、不要他,不管他变得怎么样,我也是绝对不会后悔的。我以为我不会……你明白吗?”

    小蛋儿想当然的摇头,他能听懂才怪!

    陆奉天伸出手,摸摸儿子的头,看着混浊的江面,喃喃地说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感情可以那样执着,我不明白,他怎么可以把看不见也摸不着、虚无缥缈、不可相信的感情看得那么重,那又不能当饭吃……”

    “嗯。”小东西不耐烦听他说些自己不懂的话,从地上爬起来,把岸边的小石头一块块翻开来看。

    怔神看着流淌不止的江水,过去的回忆也像流水一样涌进脑海中。这些回忆都是他想忘,却无法忘掉的。

    “他对你好吗?”

    “嗯?”掏一掏,蛋儿尤其对石头下面的小洞特别感兴趣。

    “你爹……对你好么?”

    “好!蛋蛋喜欢阿爹,阿爹喜欢蛋蛋!”小屁股对着他,蛋儿大声回答。

    “是么……他曾经对我也很好,很好……”

    陆奉天突然很妒嫉面前的小鬼,很想恶毒的跟他说,他从来都是只对我一人好的,你知道么?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所以他才会对你好!他不是因为没有你才跳江,他是因为我不要他,他才会……

    “阿爹要给蛋蛋买鞋,有小老虎的!”蛋儿一身泥的爬到陆奉天身边,口齿不清地说道。

    他也给我买衣服、鞋子、棉袄,所有他能为我买到的一切!不管弄到什么好吃的,他不舍得吃,都拿来给了我……

    他还教我武功,从来不生气也不发火,我练不好,他就手把手的教我……

    他还偷偷瞒着别人教我骑马,带我出门爬山,带我逛街……

    我生病,他会半夜抱着我跑出府去,敲大夫的门……

    我生气,他会哄我。我伤心,他会抚摸我的头背,温柔的安慰。别人欺负我,彵会暗中保护我……

    他会咬着我的耳朵,告诉我他喜欢我。他会抱着我,听我说话,不管我说什么样的傻话……

    “阿娘?”小东西扑到陆奉天的怀里,伸出小手去摸他的脸。

    “他就算自己痛得要死,也会忍耐着让我做完。不管我做什么,他都会原谅我,怕我被别人所害,他明明舍不得离开我……他还笑着让我走!

    “我那时不明白,不明白一个练武人的武功内力对他有多么重要……他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把一身功力传给我?

    “他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为我抵罪,坐上三年牢……为什么我那样对他,他还不死心……为什么牛那样对他,他还能为我除病……”

    陆奉天紧紧抓着胸口,把儿子搂进怀中,像搂着那人一样,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的说:“对不起……对不起……”

    “阿娘,不哭哦……”蛋儿伸出小手给陆奉天啊。

    陆奉天,当朝一品大将,抱着一乳儿,跪在江边无声恸哭。

    之后,陆奉天回到家,把原来被火烧掉、变成花园的地方,又重新布置了一番,弄得跟江边小屋一模一样,乐得马蛋儿蹦来蹦去。拉着他“娘”的手,说要在这里一起等阿爹。

    把这些看在眼中的卞青仪,有苦说不出,只能变着法子讨儿子欢心,可是无论她怎么讨好,蛋儿就是和她不亲,还老是骂她坏女人。看来小蛋儿是牢牢记住卞青仪叫人打他爹的场景了。

    卞青仪想通过刘婶,说动陆奉天和她再要一个孩子,可被陆奉天一瞪眼,刘婶就被吓了回去。卞青仪虽然难过,但拼命安慰自己这都是暂时的,等这阵子过后,她的丈夫定会重新回到她身边。

    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呢,天气也越来越冷了。男子呼出一口热气,搓搓手,想使自己变得暖和一些。

    人一冷似乎也容易变得饥饿,不知道自己身上的钱,还够不够吃一顿饭?不应该拒绝那人的好心的,弄到如今身无分文,一身破烂竟和乞丐无异。

    真是奇怪,人为什么老是会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突然想起面子什么的呢?男子对自己发出嗤笑。

    不知道小东西好不好,有没有哭闹?他会不会在想我呢……还是像他真正的父亲一样已经忘了我……毕竟,我现在已经没有办法给他过好的生活,也不能再为他带来任何好处……

    只要能看到他一眼,只要能看到一眼,知道他过得好,我就能真正放离去了。这副身子……怕是也拖不了多久了吧……

    为什么要救我呢,唉……

    累得走不动路,另子在墙角边坐下。

    又下雪了,每年的冬天都没有什么好事。陆奉天出门办公的时候这样想。

    好不容易把小蛋儿哄睡着--不这样叫他,那小子谁都不理。下雪天,骑马不方便,便带着几名贴身侍卫,步行向两条街外的军机处。

    虽然在飘雪,京城的大街小巷还是很热闹。小商小贩排在街两边,男女老少忙着采办年货,路上来来往往什么人都有,包括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忙着乞食的大小乞丐。

    “哇哇!丑八怪!烂乞丐!穷得没有被子盖,爹不疼来娘不爱,只因生来是个丑八怪!哈哈!”

    有几个小孩编了歌谣,围着一个窝在墙边的乞丐笑骂。还有的小孩捡起地上的小石子,砸到他身上去,看到他用手挡,就哈哈大笑。

    “咳咳!”头发花白的乞丐好像身体不太好,小孩的石子根本躲不过,只能缩起身子来,任他们乱砸。

    有人看不过去,把小孩喝开,乞丐抬起头来感谢,倒把那人吓了一大跳。

    这人的脸实在太丑了,不但天生瘪嘴,最恐怖的还是那满脸坑坑巴巴。单薄破烂的衣衫,完全遮掩不住他身上的丑陋疮疤。而且,走近了,还能闻到他身上传来一股腐烂的怪味,闻者欲呕。怪不得连其他乞丐都不愿意和他坐在一起。

    陆奉天带着几名侍卫,目不斜视的从乞丐身边走过。一名侍卫见他着实可怜,便掏了几块铜板扔了过去。

    看到扔在自己面前的铜板,男子苦笑了起来。被不懂事的小孩嘲笑也就罢了,竟然真的被人当成乞丐看了。

    见他没有去捡脚边的铜板,其他乞丐一拥而上,把地上的铜板抢了个精光。

    抬起头想看那好心人长什么样,就看到前面那群人中的他!京城虽然大,不过自己特地来找蛋儿,看到他也不奇怪就是。

    恍若隔世。

    这是他心中唯一的想法。那人让他感到既熟悉又陌生。叹口气,男子擦擦眼睛,不明白自己心中为什么还是会这么难过。

    现在的自己,真的是连他脚下的尘土都不如了呢。没有药物治疗、抑制的毒疮又开始泛滥,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正在一点点腐烂,从外到内。

    看到那人还是那么英姿飒爽,并更添风采,男子笑了。

    还能怎么样呢,一开始就是错误,而他一错再错,弄到今日的田地,又有谁能说不是他自找的呢?

    呵呵,老天爷已经算对我不错了,能让我有命挣扎到京城来,能让我在最后的一段日子里看他一眼,如果能看到蛋儿……那我也就死无遗憾了。

    万家掌灯时,陆奉天从军机处出来,依着原来的路向家走去,几名侍卫也照旧威风凛凛的,跟在他身后。路上有认识他的人,连忙对路过的他躬身行礼。

    现在的陆奉天,可是真正的国家栋梁,皇帝亲信,他在朝中的地位,几乎已经牢不可破。就连宰相看到他,也要对这个女婿笑颜三分。

    雪已经积得很厚,如果陆奉天没有因为身上玉石的掉落,弯下身去层找,他不会看见那个窝在墙角的乞丐,正在挖地面的雪吃。

    天虽然暗了,可因为地面积雪的反光,也能勉强看清周围,更何况陆奉天的视力一向很好,所以他看得很清楚。

    人要饥渴到什么程度,才会堑大冬天,挖地面的积雪果腹?自己在没有碰到那个人之前,好像也有过同样的行为……

    弯腰检起那半块玉石,揣进怀中,陆奉天顺手掏出一锭银子,扔到了那乞丐面前。他没有那么多好心去同情这个乞丐,这样做,也只是对过去的自己付出一点意思罢了。

    正在吃雪的男子,看到了滚到自己面前的一两银锭。

    一两银子三次,多出一钱是赏你的。

    男子笑了,泪不经意的从眼角滑落。

    “谢大爷赏赐。”

    陆奉天已经走出五步远了,突地,他站住了脚步,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声音般,把身子僵硬的一点点转了过来。

    看到那人一步一步又走了回来,男子连忙抓起地上的雪,和着墙边的脏泥乱到脸上,他不想把这副样子给那人看见,他不想看到那人眼中的鄙视或同情,一点都不想!

    陆奉天在男子面前站住。他看到的是一个蜷缩成一团、瘦棱棱的身体,和满头花白的头发。同时,一股不陌生的腐臭扑鼻而来。

    “你……”你是谁?“你抬起头来。”

    男子缓缓抬起头,呈现在陆奉天面前的,是一张又脏又丑的面孔,鼻子以下被一块破巾挡住。

    侍卫们见自家一向冷血的将军,突然施舍了乞丐银子,已经够奇怪的了,再看到他竟然走回那乞丐面前站住,就更诧异。

    就算他没有认出这个人,他也能认出这双眼睛!那最后的一眼,让他每夜每夜一次又一次梦见,那眼中的绝望,已经成了他心痛的根源。

    为什么要对舍弃你的我做到这种程度?为什么!陆奉天不停地问自己,虽然他早已知道答案。

    “马夫……”

    “大爷,您认错人了。”男子醒悟到刚才的失误,故意沙哑着声音说道。

    “你是人,还是鬼?”

    乞丐几乎快笑出来,摸摸脸,扶着墙壁吃力的说道:“大爷,咳……我只是个乞丐……”

    他骗我!陆奉天愣愣的看着他,激动过头了么?脑中反而一片空白。

    等他被侍卫叫醒,那人已在他面前消失了身影。留在地面上的,是那锭一两的银子。

    “他人呢?他人去哪里了!”陆奉天焦急的大喊。

    他没死!他没死!我就知道,他不会这么容易就死掉!他果然回来找我了!我就知道!哈哈!

    侍卫面面相觑,不明白他们将军脸上的狂喜代表了什么。

    两天内,将军府派出大量的人手,寻找一名头发花白、浑身疮疤、丑陋的瘪嘴乞丐,各式各样的乞丐是找到了不少,但没有一个是陆将军想要找的人。

    就在陆奉天急得想要派出城卫为他找人时,管家陆大参告诉了他一个消息。

    “爷,有件事说起来可奇怪。”陆大参呈上府里每月的收支开度,让将军过目,并随口聊到。

    “嗯?”陆奉天根本就不想听什么奇怪的事,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马夫、马夫、马夫!

    “昨儿个夫人、老夫人,带小少爷去庙里进香还愿,小少爷一路上虽然不太高兴,但也听爷的话,一直老老实实的坐在轿子里。可是半路上的时候,小少爷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半个身子探出轿子大喊‘阿爹’。这还不算奇怪,最奇怪的是,一个老乞丐听到小少爷这样喊,竟然不顾一切的往轿子冲过来,一边过来,还一边叫‘蛋儿’。”

    “你说什么?”陆奉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的说,那个老乞丐胆子还真大,竟敢冲过来,从轿子里拽出小少爷就跑!幸亏夫人反应快,当场叫家丁追上那个老乞丐,把小少爷抢了回来。总算有惊无险,带小少爷去庙里还了愿,晚上就直接去了宰相府。虽然小少爷后来哭闹得很厉害。”管家啧啧称奇。

    “那老乞丐人呢?”

    陆大参睁大眼睛,亲眼看见陆将军把砖头厚的帐本给捏成皱纸。

    “啊,您说那老乞丐啊,他好像挺惹夫人生气,夫人命令家丁们把他往死里打,后来有乡农围观,夫人只好叫他们住手。夫人命小的们起轿时,那老乞丐一直在地上爬着,还想追轿子呢。看那样子,腿大概被打断了吧,不过应该还没死。”

    “在哪里?”

    “爷您问的是?”

    “我问你这事是在什么地方发生的!”

    “啊,是在刚出城的……爷!爷您去哪里?”

    没有!哪里都没有!陆奉天连抓了几个乡农过来问,也没有人知道那乞丐的事情。

    天地茫茫,人海苍苍,人世间又有谁能只为你活!又有谁不论生老病死、贫穷富贵,都能依然伴你身旁!天荒地老的誓言,人人都会说,可是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人!

    一直一直都是那个人在找自己,当他不要自己了,自己才急着想要把他找回来。

    人哪--苍天嘲笑着。

    “你在找一个丑丑的乞丐吗?”童稚的声音响起。

    陆奉天迅速回身,尽量和颜悦色地问道:“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嗯。”小女童点点头,伸手一指北方,“他在那边的城隍庙里。叔叔,你找他做什么呀?娘说,他快要死了。”小女童瞪大了眼睛,只见那个好看的叔叔,突然像飞一样的飞走了!

    破败窄小的城隍庙门口,雪地上有着一道深深的、不规则的拖痕,就好像一个下肢不能动的人,费尽全力从上面爬过的样子。

    “咳咳……”

    循着咳嗽声,陆奉天找到了那人。

    那人看到他进来,竟然笑了。

    “你来了啊。昨晚做梦……还梦到你了呢。咳……梦里你对我真好,喂我吃了一块……老大的红烧肉……呵呵,过来,小四子,过来陪我……说说话……”

    陆奉天站住。他发现自己脚抖得厉害,竟是一步也不能动。

    那人见他站着不动,眼光黯淡了一些。

    “我知道……我现在这样子……就是连狗都不愿靠过来。呵,陆爷,算我马夫最后一次求你,过来……陪我说说话吧。”那人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是因为知道自己时间已经不多了么?

    “我知道你讨厌我,你曾经说过今生……永世不见,而且我又偷了……你的儿子。你是来彻底解决我的么?呵呵,不用了,老天爷就快要把我收回去了……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也算是我的报应吧……”马夫挣扎着,想从地上坐起身,却只是徒劳。

    他看到那人走过来,在他身边单膝跪下,直直的看着他。

    马夫仰起头对他笑了笑,“你真好看,真是人越大就越俊呢!刚看到你的时候,你只有这么点大,像个豆芽菜似的。

    “呵呵,小四子,我真喜欢你……你别气,让我说说吧,你不愿听,就去想别的事好了,让我对着……咳咳……你说说,我心里舒服……”伸出手想摸他,又放下。

    “人的感情真的很奇怪,你越是想就越是得不到,我有好多次……都想和你……同归于尽,可是……我舍不得……嚎,小四子,请你原谅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让你喜欢上我,所以我……才会死缠着你。我知道你烦,我知道你越来越讨厌我,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一阵猛烈的咳嗽,让他像个虾子一样蜷成一团。

    陆奉天伸出手,“马夫……”

    喘了几口大气,他咧开嘴呵呵傻笑两声,“咳……真疼,你那婆娘下手还真是重,奶奶的……不过,我看到蛋儿了,还抱着他了,也够了。嘿嘿,他是不是叫你‘阿娘’?嘿嘿……那是我教的!”马夫得意地笑。

    “叫你婆娘别生气,过两年,那小东西就不会记得我了。到时候,她还是她儿子的娘,你还是她的丈夫。我嘛,咳咳……就到下面给閰王爷养马,好好拍拍他的马屁,哈!来世投个好人家,长个好相貌,喜欢一个也喜欢我的人……平平凡凡的过一辈子。”

    “你别笑了……”

    摸摸脸,马夫果然不笑了。

    “是不是你给我过的身?”陆奉天用肯定的语气,问出心中最后一个问题。

    忍耐住一阵又一阵传来的痛楚,叫做马夫的男人尽量用平静的口吻说道:“你不用觉得欠我什么,那都是我心甘情愿的。能让你再抱我一次,你不知道我那时有多开心。很好笑是不是?一个大男人的身子,就这样记住你了……如果不是我现在太丑、太恶心,就是你不付我银子,我也愿意张开腿侍候你。我知道你听着恶心,可是怎么办呢,我喜欢你早就喜欢的……没有尊严了……”

    泪水终于从眼角滑落。

    “你碎玉、斩马的时候,我就死过一次了。你说得对,我是个死心眼的人,认准了……这一辈子也都改不了了。哪怕是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擦擦眼角的泪,马夫从怀里摸索出一样东西。

    带着乞求的眼睛,把那东西送到陆奉天眼前,“把这个给蛋儿好么,你不用说是我给的,我知道……他现在也不会穿这样的东西,你就随便揣在他床底下也行。我答应他,要给他买只虎头鞋的,我……我没钱可以给他买更好的了……”

    那是一只小小巧巧的虎头鞋,一看就知是小摊上卖的便宜货。可就是这便宜货,也要三钱银子!

    马夫看陆奉天把鞋子接了过去,像是安心了,放松身体,睁大眼睛看着庙顶。

    “小四子,我不知……做了多少次梦,梦见你和我,还有蛋儿,我们三个快快活活的,生活在江边小屋里。这两年,我一直睡不着,老是想我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你,怎么想都想不清楚,干脆就不想了。喜欢就喜欢呗,哪有什么为什么。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那是没办法的事。你不来我屋的时候,我就一个人躺在床上想啊,想你就躺在我身边。你骂我的时候,我就笑,因为我哭起来太难看。我看到你和你妻子在花园里吟诗作对,我就幻想,你人在那边,心在我这里。”

    转头看了陆奉天一眼,看到那人又惊又怒的目光,以为他不高兴,马夫不知道自己的口角已经流出鲜血。

    “你别生我的气,也别在这时候说讨厌我,我……这人皮虽厚又不要脸,但心还是会疼的。你也不要用那些污糟的话来骂我了,每给你骂一次,我都觉得自己更不像人一分,更别打我,我不是什么英雄好汉……怎么打都可以不吭一声。你不喜欢我,我也认了。这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你看我,才不过三十一二岁,看起来已经像是五六十岁的老头,不但老,还又穷又丑……还残废,你也应该泄气了吧?呵呵。”

    马夫伸手吃力地抓抓头皮,傻笑着,假装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可不可以……说句好听的给我听?就当说着玩的好了。说你……喜欢我,好不?”

    久久,没有人回应。

    “呵呵,”马夫尴尬的干笑两声,“不想说啊……那就算了。”

    “我喜欢你,马大哥。”马夫闭上眼睛,微笑着说道。

    “我也喜欢你,小四子,喜欢得要命……”

    “马大哥,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出去散步好不好?”

    “好啊,我们去哪里?”

    “去院子里吧,葡萄好像也快熟了,蛋儿也在院中看着呢。”

    “嗯,好,我们去院子坐坐……”

    “……葡萄……紫得发亮呢,大哥,过来这……边……坐……你看……小蛋儿……”

    “看到了……都看到了……”

第17章

      马夫悄悄的伸出手,偷偷地握住那人的衣摆,闭着眼睛,幸福而又满足的笑了……

    “马夫--”有人紧紧抱住他,在他耳边放声大哭!

    马夫又被陆奉天接回了将军府,可惜身染重病,一直卧床不起。陆将军不假他人之手,侍汤、换药、净身、洗澡,凡事亲力亲为。

    小蛋儿在宰相府闹得一塌糊涂,卞青仪在娘家待了没有三天,就带他回来了。回来后小蛋儿发现阿爹被阿娘接回来了,高兴得整天待在他爹房里哪都不去。他“娘”没办法,只得在原本是他的、现在是他和马夫的卧室中加了一张小床。

    卞青仪看到被接回的马夫,几次想找丈夫说话,都被冷冷淡淡的挡了回来。刘婶想帮卞青仪,被陆奉天狠狠喝斥了一顿。不久,卞青仪含泪回了娘家。

    “你前些日子给我的方子倒是很管用,你看,身上的毒疮已经不流脓了。”陆奉天翻过那人的身子,左看右看。

    马夫坐在澡盆里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不要在我身上戳来戳去?不流脓也给你戳出来了!”

    “我哪有!我只是看看而已。”陆奉天拎起一只大腿,仔细看。

    “你都看什么地方呢!昨儿个不是帮你撸出来了吗?你个混帐小子!”马夫伸腿踢,可惜没有多大劲。

    “我又不像你七老八十,射一次就要歇十天!昨晚上那小子半夜挤过来,根本啥事都没做成!”年轻力壮、精力旺盛的陆奉天不满的抱怨道。

    “你干啥啊……你不是说我那里已经松得不能再松,你已经不想玩了吗?你再这样每夜每夜的……不是更松?到时候你可别嫌弃就行……”

    “嘿,还记着呐,可真爱记仇。放心啦,你一点都不松,看我每次都被你‘勒’得升天就知道!那是我以前随便说说气你的。不过说真的,你不觉得你太瘦了一点?这、还有这,杠得我腰疼啊!”男人一点都没有反省之心的嘿嘿笑。

    不理他,“喂!今儿个皇帝把你叫进宫啥事?”接过男人递过来的布巾擦拭身体,马夫扶着他的肩膀站起来。

    “还能有啥事,”陆奉天直接搂住那人的腰,把他从澡盆里抱了出来。“西边出了些问题,要人过去平乱。皇帝不放心把兵权交给其他人,旁敲侧击半天,让我带兵过去给他平乱。”

    陆奉天把人放到床上,让他坐好,扯过布巾,蹲在地上给他擦脚。

    “噢?我看,你也要小心点,免得到时候兔死狗烹,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晓得。我有我的打算,你不用瞎操心了!好了,快点给我躺下,让我看看你的右腿。”男不耐烦的催促道。

    马夫嘟囔道:“你别那么大力揉,每次都给你揉得疼死了!反正都废掉了,还花那功夫干啥!”

    “你再说,我连你左边一起揉!”

    “嘁!现在知道凶了,上次哭得跟死了娘似的不知道是谁!”马夫小声地骂。

    陆奉天显然听见了,嘴角一挑,大手按上了马夫那条曾被打断的右腿。

    马夫瘸着腿,拄着一根拐,拖着脚走进一家茶室。

    隔间里,有人探出头,对他挥了挥手,马夫笑着迎上前去。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我都让人去请你好多次了。”坐在隔间里的雄伟大汉,像个小孩子一样的,抱着肩膀瞪人。

    “我这不是过来了嘛。你也知道,我这段时间一直卧床不起,好不容易能起来了,那人又跟前跟后。”马夫放下拐,扶着桌面坐下。“刚才见他出门应酬,这才赶过来。你来很久了?”

    “没有,我也是刚到。你腿没事吧?”大男人关心地问道。

    “废了,但划算!这条腿,会让小四子恨那女人恨一辈子。”马夫拍拍腿,笑得很开心。

    “他现在对你可好?”

    茶博士进来给马夫焚上茶炉,备好茶叶、泉水和各种入味后,轻道一声:“请慢用。”

    见茶博士离开,马夫一边煮茶,一边回答道:“还不错。就算我不能满足他,他也一直忍着,基本上,我要什么,他就给什么。也会在我耳边说些好听的话,晚上睡着还会给他摇醒,问我还喜不喜欢他。”

    “哼,那小子也知道疼人!想当初……”

    “都过去的事了,别再提了。当初如果不是你帮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马夫苦笑。

    “有什么帮不帮的,说起来还是我占了大便宜,吃苦受罪的都是你。我只不过去找那女人放了下话,等事情过去后,再按照你的说的,找机会让他知道真相,刺激他一下而已。

    “唉,你啊,为了这么个人……你看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了!你明明答应我,气那小子一次以后,就再也不理他的!可是你!你今天不给我把所有的事说清楚,看我可会饶了你!”

    大男人看见自己友人满脸坑巴,一腿残,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的,气得直拍桌子!

    “你可知道,当我离开京城后,听说你被人放火烧死,我……如果不是收到你传来的口信,我就要回京杀人了!”

    “诚兴,谢谢你。”马夫诚挚的感谢道。得友如此,夫复何憾!

    “别谢我,我明知你留下会有什么结果,可是……我还是把你留下了!”李诚兴像是想到了什么,刚强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苦涩。

    “对不起,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现在想想,那些事也都变得很遥远了……”把烧开的水注进茶杯中,放了些红枣之类的东西,马夫像在思考怎么说,又像是在回忆过往。

    “你知道我喜欢他,喜欢得不能自已。自从听到他跟刘婶所说的话后,我就知道,自己一定会失去他,而我不想就这样成为他生命的过客,不想做个心碎的断肠人,也不想他为别人所得,所以从那时起,我就开始计划,要怎么才能得到他的心、他的人。

    “小四子是个很自私、很薄情的人,而且很聪明,又能狠得下心。要想真正得到他的心,很难。何况我又是一个无权、无势的丑男人。想来想去,也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条路。”

    “什么意思?”

    酩了一口茶水,马夫说道:“我先他盗他兵符,故意留下痕迹,让他知道是我所盗,他就不得不主动追过来找我。那时,我要的是留在他身边的机会。

    “有了留在他身边的机会,我就能接触到卞青仪,让她吃醋、让她不安、让她对我生出恨意,然后你帮我引诱卞青仪上钩,让她顺手推舟,把盗秘笈一事栽赃到我头上。

    “通过这件事,我既可以了解到,小四子对我到底还剩下多少情,也可以在日后,待你找机会,把事实真相漏给小四子听时,让他因此对卞青仪生出大大的不满。

    “他相当不喜欢别人插手他的事情,尤其不喜欢别人出卖他。还有……那把火,也不是陆府的人放的,是我自己。”

    “为什么?”李诚兴感到奇怪。

    “小四子知道那把火不是他放的,他也不会想到我会放火烧自己,那么他最后怀疑的人只有一个。后来他见火场里没有我的尸体,猜想我可能是逃出去了。我要的,就是他那份怀疑和不满。

    “我太了解他,他不亲手杀我,就肯定也不希望别人越俎代庖,那时就算他对我无情,心中总会对我有一些歉意的。当他日后知道盗秘笈一事是冤枉我后,他对我的歉意会更深,对他妻子的不满会更多!”

    “原来如此……”李诚兴点头。“那后来呢?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习惯性的摸摸脸,马夫的眼中有了一丝温柔,“小四子虽然薄情,但也不喜欢欠别人的情。他当初想用银子还清欠我的情,我就让他还不清。你知道他得人面疮的事么?”

    “是你帮他过的身?”李诚兴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当时这件事闹得很大,我在边疆也听到了消息。我当时还奇怪,他怎么不直接找个女人过了就算,干嘛非要人家自愿什么的!”

    “他当时在圣上面前正得宠,但同时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如果他用钱势买来女子为他过身,留下那个女子就不好处理,不管他怎么做,都会引来一些小人趁机落井下石,说他借势欺压贫民百姓。

    “他聪明,一定能看出这点,所以他宁愿多受一点罪,也要卖身的女子自愿。其实他也只是做个样子而已,等过上几个月,有了善名后,我想他大概会偷偷离开京城,随便找个人解掉身上毒疮。”

    “你倒还真了解他。”大块头男人喃喃地说道。“不过这也真巧,如果没这件事,你也不能卖他个人情啊。”

    “是啊,你说得没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马夫拈起一颗红枣放进嘴里。

    “你……”李诚兴瞪大了眼睛。

    “我在他最后来的那个晚上,就给他身上下了人面疮的种子。我和自己打了赌,如果那事以后,他还能忘掉我和他婆娘上床,他那婆娘就会染上那身毒疮,就算治愈也是不洁之身,必然会被那薄情的人儿抛弃。

    “如果他不能忘怀我,那身毒疮就是给他的惩罚、给我的机会。我在京城等了几个月,算算时间可能差不多了,就主动跑去找那两个女人,表示愿意给那人过身,而且绝对不会让那人知晓。”

    “她们答应了?”

    “嗯,她们当时差不多快急疯了,有人愿意给小四子解毒疮,她们哪还能顾得了那人是谁。那个刘婶为了保险起见,还在他的香炉里,放了较重的miyao,自然,我进去的时候,她们也放心。”马夫想起刘婶当时的嘴脸,冷笑道。

    “那也就是说,陆奉天根本就不知道你为他过身的事?”李诚兴心想,那你不是白受苦了。

    “当时不知道又怎样,他总会知道的,我这身疮疤,就是最好的证明。只是……我没想到,那个女人竟然怀了的他的孩子。”

    李诚兴总觉得,马夫的话语间像是掩饰了什么,听他说得冷静,似乎一切在握,但是好像总有什么地方不对头。

    “我不能让那孩子,成为那两个人之间的羁绊,所以当我听到那人去镇守边境后,立刻用当时那女人用来栽赃、陷害我的五万两银子,买通小孩的奶娘,让她把孩子偷出来给我。

    “五万两银子,别说是偷别人的孩子了,哪怕叫她刺杀将军夫人,她也敢!后来我就把孩子带到那间江边小屋,我知道,那个人总有一天会找过来的。结果,一个张姓郎中把消息传递给了他们。”

    “然后你就……”

    “然后我在他面前跳江,让他知道实情后,更加觉得对不起我,后来我再到京城找他,让他看见我,让他知道我还活着,让他看到我这身疮疤。我猜他那时,就算还对我有几分厌恶和憎恨,想必心中的歉意也不少。

    “为了彻底从他心里、身边扫除那个女人,我故意在那女人还愿的路上等她,故意去抢她的孩子,让她惊慌、让她痛恨。等她叫人把我往死里打时,我知道这个女人永远都别想得到他了,包括她那个被我一手养大的儿子。”

    马夫把杯子端起,以一种奇怪的神情说道:“你看,我付出一身疮疤,一条腿,换来我心爱的人,和一个可爱的儿子,很划算不是么?”说完就笑了出来。

    李诚与皱起眉头,他晓得不对头的地方在哪里了。他看到隔间的门口走过一条熟悉的人影,那是吏部尚书梧大人,而走在梧州身旁的就是……

    “你一开始就知道他在隔壁?”

    马夫笑的平淡,“是,现在他无论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都会事先跟我说明。我听到他说吏部尚书约了他,在这个茶室见面,想到你订的隔间,好像就正好在他们的隔壁,我就过来找你了。”

    “为什么?”大男人茫然不解。你花了这么大的心力,付出了这么多,为什么现在突然放弃一切。

    “因为……我累了。”马夫伸手把剩余的泉水拎起,浇到茶炉上,吱啦一声,火全灭了。

    我已经不想再猜测,那人是不是真的喜欢我,还是短暂的同情。我也不愿、不想看到,他眼中映出的、丑陋的自己。而每当我看到任何一个美丽的少女对他微笑时,我也不想满心都是妒嫉和不安。

    小四子,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和你相处,也不想看到小蛋儿知道一切后,恨我的面孔。

    “你去哪里?”李诚兴看到马夫拄起拐杖,连忙问道。

    “去街上走走。”马夫笑道。

    李诚兴眼看着他拖着条腿、佝偻着身体慢慢走出茶室,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总之,难受得要死!

    一盏茶后,李诚兴起身结帐,离开茶室,刚走出店门,就看到陆奉天正匆匆赶过来。

    看到陆奉天从马上翻身下来,李诚兴愣了一下。

    “他人呢?”

    “你说谁?”李诚兴觉得,自己还是讨厌这家伙,看他跟人说话的态度,什么嘛!

    “马夫啊!他不是刚才还跟你在一起喝茶的吗?”陆奉天用一种看白痴的眼光看着他。

    “你找他?”李诚兴糊涂了。

    “我不找他找谁!他人呢?”

    “你刚才不是走了……”

    陆奉天翻了个白眼,“虽说入春了,天还冷着呢,他出门又没穿大衣,等下冻病了,还不是我受罪!”

    “你回去……给他拿衣服了?”李诚兴这才注意到那人手上的鹅绒披风。

    “你没听到我们都说了些什么?”李诚兴小心试探地问。

    “你们都说了些什么?”陆奉天反问他。

    李诚兴抓抓头,苦笑了一声,“你都听见了对不对?你准备拿他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陆奉天开始明显的不耐烦。

    “我只想告诉你,如果他真的如他那样计谋深似海,他也不会花掉这么多年的时间,只弄得现在这么一副鬼样子。他偷了你的孩子,也只是想有个慰藉而已。

    “据我所知,那把火之后,他已经决定不再打扰你和那女人的生活,而且……那次如果不是我恰巧乘船经过,想顺道去看看他,他就真的淹死在江中了。

    “救他上来后,他伤病成那个样子,又万念俱灰,大夫都说他……没有多少时间了,我想让他好好养身体,结果第二天就发现他不见了,他是想最后再见你和你儿子一面!

    “你可能会觉得他心机深,其实很多事只不过是他顺水推舟罢了。有计谋的人不是他,而是想害他的人。如果我不是他的朋友,他恐怕已经死了不止一次!陆奉天,如果你……把他交给我,我会让他最后这段日子走得开心!”李诚兴说着说着,声音已有了哽咽。

    扫了和他差不多高大、看起来比他还壮实一点的男人一眼,陆奉天看着手中的鹅绒披风,淡淡说道:“如果有个人花尽心思,为你做尽一切,把自己弄到生不如死的地步,只是为了和你在一起,你会怎么做?”

    “我?”李诚兴挺起胸膛,“老子一辈子都会死缠着他不放!”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坐在你头顶上吗?”陆奉天忽然别有所指的问了一句。

    李诚兴气红了脸。

    “那是因为我比你执着,比你的执念要深得多!他去哪里了?”

    “啊,那边的街上。他说要去走走……”李诚兴被那人脸上的狠厉吓了一跳。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陆奉天很快就重新翻身上马,掉转马头的时候,丢下一句话:“以后我允许你可以偶尔来看看他,不过……必须都是我在场的时候!哼!”

    “喂!你小子!说什么人话呢!我操!老子看他还得经过你允许!”李诚兴气得跳脚大骂。

    看到那人了。花白的头发,消瘦的背影,单薄的衣衫,以及那条拖在地上的腿。他正吃力的拄着拐杖,看着一面墙角发怔。

    陆奉天翻身下马,走过去,把手上的鹅绒披风披上他的肩头,顺手把人搂进怀中。

    “在看什么呢?小蛋儿正在家里闹着要找你玩呢。”

    那人在他怀里颤抖着,像是忍了又忍,终于……

    “真是的,这么大把年纪了,还哭成这样,怕我不知道你丑还是怎的?好了,别哭了,人都在看了。”嘴里说着别人都在看了,说话的当事人完全不在乎别人  的眼光,用手给他着眼泪。

    坐在马背上,依在那人厚实温暖的怀抱里,马夫算着自己还有多少时间。

    “你不要胡思乱想!你的命长着的呢!御医过来给你看过了,说你只是身体过虚、贼去楼空,加上伤心过甚,只要用上好的补药给你吊着,平日多给你补补身子,放宽心,身体就会一年好过一年。

    “我可警告你,我是怎么也要活上一百二十岁的,你呢,怎么挣扎也要给我活上一百二十六岁!知道了吗!”男人恶狠狠的警告道。

    马夫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一百二十六岁,你当我乌龟还是王八!”

    “你是马夫。我的马夫。”过了一会儿,陆奉天问:“你脸上、身上的毒疮能弄么?种子是你下的,应该知道除过人以外的解法吧?”

    “怎么?觉得难看?”

    “嘁!我是怕某人成天不敢照镜子,还喜欢自怨自艾!看到漂亮小姑娘对我笑,马上就钻牛角尖!奶奶的!”某不由自主地泄出一句某人的口头禅来。

    而那个某人,早就笑得眼睛也看不见了,嘴角两个大括弧,深深的。

    两个月后,陆奉天携家带口,赶赴西疆坐镇防守。

    同月,宰相府收到一封护国将军寄来的休书。理由是卞青仪和他人有染。这个他人陆怀秀,也当众承认确有其事。宰相府蒙羞,有苦说不出。

    卞青仪虽然心有不甘,但自持大仪公主的尊严和面子,也无法学泼妇一般哭闹。宰相不甘女儿受辱,开始暗中活动想要扳倒陆奉天。

    同月,陆奉天把陆家老宅买下,让陆家等人带着刘婶和一万两白银,回到老家安身。

    刘婶走得心不甘情不愿,可是她知道,小少爷既然已经开口让她走,就绝对不会让她留下。

    不知道那个陆怀秀,是真心喜欢卞青仪,还是看在陆奉天的万两白银上,他并没有随同家人一起离开,而是留在京中想方设法,欲接近卞青仪。

    军中驻地。

    傍晚,马夫躺在陆奉天的膝头上,看着夕阳晚霞。

    陆奉天舀起一瓢温水,浇到他参杂着一些白丝的发上,大手插进他的长发中,缓缓梳过。马夫舒服的闭上眼睛。

    用皂荚打成的儿,在长发上,轻轻的揉洗,修长有力的手指,恰到好处的按摩着他的头部。

    “舒服么?”

    “嗯。”

    “还恨我不?”

    “不恨了,早就不恨了……”

    “喜欢我不?”

    “嗯。”马夫像是睡着了,久久忽然喃喃地问了一句:“你呢?”

    “嗯。”男人给了他肯定的答覆。

    “你说蛋儿长大了,知道实情后,会恨我么?”

    “我想他不会。就算他会恨你又怎样?把他赶出家门好了,让他去找他亲娘去!”

    “你说什么呢!”马夫啼笑皆非。

    这人不晓得为什么,好像很不喜欢儿子跟他亲近,来军中的时候,干脆把儿子扔给了李诚兴夫妇,说让他们好好照顼一段时间。

    这么说起来,这人好像没有什么朋友呢……瞧着他,马夫眼中自然流露出怜惜的神情。

    “我有你就行了。”那人似乎看出他的神色,固执的说道。

    温水从发间流过,却比不上那人双手的温暖,马夫舒心的笑了。

    “你真的不怨我?”

    “阿夫。”

    “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爱不爱你,可是我知道,我这辈子是离不开你了。”

    三十好几的人抽泣起来,像个孩子一样,无所顼忌的哭着。

    “你说过,今生永世……不愿和我相见。”

    “阿夫。”

    “嗯?”

    “下辈子也和我在一在起吧,你记得来找我。”

    “……你这个自私鬼!”

    陆奉天笑了,温柔的,深深的,看着那人。

    “你应该对自己更有自信一点,不要老是疑神疑鬼。我陆奉天虽然自私自利,可就因为我自私自利,我也知道什么是对我最好的。我既然选择了你,就不会再放弃你!”轻轻的为那人按压头皮,男人把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话说了出来。

    “你还记得你那次抱我么?如果换了别人,我早就一刀杀了他!管他是不是当握我的兵符还是什么!我之所以忍受过去,之所以没有杀你,那是因为抱我的人是你!我那时虽然恨你、讨厌你,可你在我心中还是不一样的。”

    “噢?”怎么不一样?马夫想问,还是没有问出口。

    陆奉天像是看出他的疑惑,笑着做了解答:“不管你做什么,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你的命。其实杀了你一了百了,可能是最好的办法,我知道,可是我不愿,也下不了手。

    “你背叛我,盗我的袐笈给别人,我虽然知道那件事有鬼,可我拒绝去调查,只因为背叛我的人是你!就因为是你,我才会无法原谅!也就因为是你,我才不想把你留在身边!

    “如果换了任何一个人,我才不会这么在意呢!就算我知道卞青仪做了那些事以后,我对她也没有多少感觉。对我来说,她只是一个女人,可以为我带来好处、为我生育孩子的美丽女人,只有这样。没有她,我也可以去找别人,同样的女人,我可以找到好多,只要我想。”

    “哼!”马夫轻轻冷哼了一声。

    陆奉天哈哈大笑,喜欢看他为自己吃醋的样子。

    “你啊,永远不知道你对我的影响有多大!我一遇到你的事情,就会无法冷静判断。那时候的我,哪能容许一个这样动摇我意志和感情的人留在我身边,偏偏你不识好歹……”

    马夫侧头张嘴,咬了他大腿一口!

    “可也因为你的执着,现在你和我在一起了。”陆奉天吃吃笑,把温水又一遍冲过。

    “我怎么越听越觉得……你小子占了很大便宜?”

    “嘿嘿。”陆奉天亲昵地摸摸他,弯下头在他的瘪嘴上狠狠啃了一口。“你不知道,有些人天生就是比别人占便宜的吗!”

    马夫翻个白眼,不想再理这个洋洋得意的男人。

    半晌。

    “喂!你给我头上什么呢!”

    “何首乌做的养发油。”

    “该死的!不要拔我的头发!白的也不行!”马夫想要坐起身,被那人死死按住。“你要做什么!”

    “上你啊!”男人正大光明的样子,好像他要做的事情,是最天经地义的。

    “这儿离营帐不远……”

    “没人会来!”

    约一年后,护国将军平乱成功,凯旋回京,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交出兵权,让宰相上奏他拥兵自重、有害朝基的说法不攻自破。

    陆奉天知晓朝中有人攻击他后,便到皇帝面前以死相谏,说为表示他绝对没有异心,以后他宁愿不要实权,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他对皇帝的忠心、诚信等等。

    面对军功在身,且对他忠心耿耿的陆奉天,皇帝思来想去,免了陆奉天护国将军一职,赐封了他忠王的世袭王住,把九江郡划作忠王领地,让他为自己守护这历代的军事重地。并表明如果朝中需他挂帅,他必需应诏而出。

    陆奉天见达到目的,便领旨谢恩,从此成为大亚皇朝第一位外姓王族。

    不久后,卞宰相在皇帝的暗示下,告老还乡,让出了宰相的位置。

    之后,陆奉天在封地九江邵浔阳,置办了一栋异常舒适、秀致的王府,便只带了马夫、儿子和几车行李,在一群侍卫们的守护下,就这样赶赴了过去。

    除去原本身边的侍卫、家将,和皇帝新赐的军卫以外,原来将军府的下人全部遣散,在当地重新招了仆佣。

    天高皇帝远,九江郡的人很快就只知道忠王,而不知道上面还有个皇帝。

                                                                                                                       ( 全 书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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