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襟幽怨
(2010-06-07 23:5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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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婆玉玲珑老爷妆台宁馨杂谈 |
分类: 原创小说 |
一襟幽怨
一
残雪,庭院清冷;轻寒,树影横斜。
伊静掩袖,独倚寒窗。
相思一夜窗台梦,怎奈,那人却在水隔天遮处。
莫开帘,怕见双飞燕,怕听紫鹃啼。
二
裁剪冰消,轻迭数重,淡着胭脂匀注。
宁馨站立在妆台前,望着镜中的自己。新样靓妆,燕溢香融,双蝶绣罗裙。
宁馨扭头,看那双鸳戏水,池上南北小桥通。
今天是她出阁之日,宁府内外一片喧闹。为独这待嫁女子的闺房寂静一片。
宁馨年已二八,正是出阁的好年华。
她转身,静静的看着满屋的嫁妆,金银首饰,翡翠珍珠及成堆的绫罗绸缎。她侧耳,听门外匆忙的脚步声和丫鬟仆人的叫唤声。
然后,她轻轻的打开一扇向阳的窗户,望见窗下的柳树已长得与窗台齐平。她依稀记得几年前这树刚抽出青绿的枝叶时的样子。
突然,门吱呀的一声被人推开。
宁馨再次转过身,看着媒婆摇摇晃晃走进来,手上捻着把大扇。
“小姐怎么还有心思看风景?快披上红盖头。”说完,媒婆立马拿起桌上盘子里的红布盖在她的头上。
宁馨安静的坐在床头,等待出嫁之时。
而后,她被媒婆领着坐上了花轿。
宁馨坐在花轿上,隐约的听到轿外有两个仆人在交谈。
“听说你家小姐长得如花似玉,是真的吗?”
“那当然了,虽然老爷夫人不准我们这些下人接近小姐,但是我们也曾偷偷的看过。”
“是吗?但是这么漂亮年轻,为什么不挑户好人家,为何嫁给我们老爷,我们老爷已经有了位夫人,小少爷都已经十五了。”
“唉,这你还不知道吧,我家老爷欠你老爷一个人情,况且这小姐又不是夫人亲生的。”
宁馨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静静的听着,直到谈话声被鞭炮唢呐声掩盖掉。
而后,她摸了摸衣襟内的匕首,它在,她暗自松了口气。
这把小巧玲珑的匕首,正安静的贴着她的心窝的位置。
三
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身处何处?
情怀渐觉成衰晚,鸾镜朱颜惊暗换。
妆台前,伊静抚摸着自己寸寸青丝,不知不觉就想起和他郝君,一起登高望远,看那归雁平沙,岸边芳草时的场景。在两三株桂花树的掩映下,弹琴饮酒,好不快活。
而今,只有她独对寒窗,空怀怨。
夕阳西下,却怕登楼,只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四
宁馨披着红盖头坐在床边,心下思量,今晚该如何面对他。是怨是恨还是爱?
突然,门被轻轻的推开,之后又被静静的关上。
宁馨有一丝紧张,是谁,“小娘子,让你等候多久,请见谅。”
宁馨从盖头下可以观察到那人缓慢的移动着脚步,向床边走过来。不一会,盖头被掀起来,宁馨抬起头,静静的看着他。
岁月如梭,宁馨仿佛看到他年轻时的模样,可是一声叫唤惊醒了她。不,这不是他,他怎么会这么老。
“娘子,”郝老爷轻声的唤了声。宁馨慌乱的低下来头。
“小娘子,今天要是不便,我今晚就不在这了。你意下如何?”宁馨点点头,半天没说话。
郝老爷随后转身离开,静静的把门带上。
“难道自己太老了吗?”郝老爷暗自思量,更让他困惑的是,当看到她的时候,特别是她的眼神,是多么的熟悉,让他想起了那个多年前被自己抛弃的女人。
他想自己一生最无法面对的就是她。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
那天晚上,他梦见和伊静在桂花树下弹琴饮酒。她的琴声是多么的清脆悦耳,在梦中他的心是多么的舒畅啊。可是一觉醒来,他不由唏嘘了一番,这辈子啊,再也看不到她美丽的笑颜,听不到她婉转的琴声了。
五
纷纷坠叶飘香彻,夜寂静。
伊静看着月华如练,匹练飞光,倾泻了半壁江水。
古有“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可是,伊静不能痛饮一番,只能弹鸣琴。
纤指十三弦,细将幽恨传。弹到断肠时,青山眉黛低。
六
宁馨新婚后几日,郝府很平静。
每天在陪嫁喜婆陪伴下,到大夫人房里伺候。
这天,宁馨接过喜婆递过来的茶,恭敬的献给夫人。
夫人接过茶杯,抿了一小口,然后轻轻的把茶杯放在桌子上。
“宁馨,这几日老爷外出有事,不能陪你。让你委屈了。”
宁馨低着头,轻声的回答“夫人,宁馨不觉得委屈。”
夫人抬起头看了看她,说道“那就好。”
然后,房间里静悄悄的,以至于可以清晰的听到院子里树上蝉鸣。宁馨低着头站在一旁,等候着夫人。
突然,一阵木鱼的敲击声响起。
她不由好奇的抬起头看,见夫人正在敲打着木鱼。
这时,喜婆轻轻的拉了拉宁馨的衣袖。她想是否该退下。
“是,宁馨明白。”
当喜婆搀着宁馨转身正要跨出门槛,这时木鱼声停,“阿弥陀佛!”
宁馨站了一会儿,然后轻快的跨过门坎,走向那深深庭院,留下身后木鱼声阵阵。
七
伤怀思君几时穷,无物似情浓。
绿杨芳草几时休,泪眼愁肠已先断。
伊静,淡抹朱粉不深匀,只闻闲花淡淡香。
慢惊回凄悄,相看烛影,拥衾无语。
一帘鸠外雨,几处鸟窝,隔窗唤春雨。
八
一个月后,郝老爷从外地回来,带回了一些玉器首饰,让喜婆送到宁馨房内。
宁馨瞥了几眼满桌子的玉器,随后泡了一壶茶。
这时,郝老爷推开半掩的门,“宁娘子,在家是否安好?”
宁馨羞红着脸低着头,盯着手中不停转动的手帕上的鸳鸯戏水图。
微微抬了一下头,看了一眼老爷,而后又飞快的低下头来。轻轻回了句“在家很好。”
“嗯。”
说着,郝老爷坐在宁馨的身旁。从衣襟里掏出一件玉玲珑,递在她的手上,不经意间碰到了她的手。这时,她的心里不禁有一丝异样。连老爷都窥见她的耳根有些发红。
宁馨心里觉得不妥,又勉强的抬起头看看老爷,放下手中的玉玲珑,起身倒了一杯茶,递给他。
“老爷,累了吧,让我帮你揉揉肩。”
老爷听后,点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宁馨站在他的背后,帮他揉揉肩膀。
她感觉他肩上的肌肉有些松弛,心里不由升起一丝怜悯。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老爷睁开眼睛,动了动肩膀。宁馨放下手,走到桌子边,又倒了一杯茶,递给他。老爷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你也累了吧,休息下。我还有公文没看完,我不陪你了。”
宁馨点点头,看着老爷清瘦的背影消失在园中芬芳中。
九
几度东风,几度飞花。
伊静凝眸处,又添一段新愁。
长夜漫漫何时旦?伊静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飞花,片片落。捻着他从远方寄来的书信,伊静泪落如雨。难道他不是北去的雁,不会南归?
写不成书,只寄相思点点。一行情语千行泪。
伊静的寸寸柔肠,盈盈粉泪。
信写完了又被泪水浸湿。信终究是没有寄出去。
离愁正引千丝乱,东陌飞絮蒙蒙。
正是“天涯底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十
玉玲珑,被宁馨包裹在手绢里。
晚上睡觉的时候,也被她紧紧的攥在怀里。
郝老爷一直都在书房里睡。宁馨只能一个月见他几次。夫人在老爷回来后,就搬到清静庵里吃斋念佛。少爷也被送到书院里读书。
郝府空寂寂的一片,两个管家和一群仆人在偌大的庭院中修理花草。
就这样,宁馨在平静中度过了一年半的时光。
闺中的生活很是无聊。她也会偶尔弹弹琴。
在鸟语花香的春日,在落叶纷飞的傍晚,在银装素裹的冬天,坐在高高的阁楼上,焚上一炷清香。琴声缠绵哀婉凄惨,让飞过的鸟雀哀鸣一片。
每当琴声响起,老爷就会停下手中的公文,隔着一道墙,静静的坐在书房里,闭上眼睛,用心听着琴声。
世事若真如白云苍狗,那伊静安否?
一滴,两滴清泪从他和她的眼眶溢出。
琴声依旧,一日复一夕,一夕复一朝。
十一
“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闷。
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
黄昏后,伊静病歪歪的看着梯横画阁,斜月帘栊。她用枯瘦如柴的手抚摸着自己这么多年苦守家中,为他缝制的青衫。从青衫上她还能依稀的闻出一段枯香。
她放下青衫,抚摸着一头秀发,看着头发已经不在亮丽,其间还夹杂着鬓丝飘雪。
她不由沉恨细思,自己犹不如墙外的桃杏,能与东风做伴。
十二
人生自是有情痴,况几多闺怨?
转眼间,宁馨已经嫁入郝府两年了。
在安逸中,在寂寞中,宁馨琴艺大增。但是这丝毫没有让她有半点的欣喜。
老爷从没有真真的看过宁馨一眼,自从给了她一个玉玲珑。
两年里,他只是在空闲之余来宁馨的房内,宁馨每次都泡一杯茶给他,然后他就静静的听她弹琴。
一曲奏毕,茶也就喝完了。宁馨这时便静静的收好琴具,听他的沉重的脚步声远去。
然后宁馨总是静静的走到门前,看着他离去,直到他清瘦的背影再也看不清楚。
十三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枯藤。
伊静面无血色,形如枯槁,静静的躺在床上。眼里没有一滴泪,她想用尽自己最后的一丝力量攥紧玉玲珑。
突然,伊静抽搐一下,而后攥紧玉玲珑的手好像被人使劲掰开一样,随后玉玲珑清脆的摔下床。
玉玲珑,静静的躺在地上,再也没有谁投它以目光。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它的表面泛出丝丝青光。
可是,伊静最后的眼瞳中还映着它的光辉。
十四
夜来风雨匆匆,故园定是花无几。
宁馨半夜起身,点着烛灯,对镜自怜。
思量自己呆在郝府已经两年多了,老爷对自己时而关心,时而冷落。这样下去,自己该是如何的处境?思觉至此,她满怀幽恨,数滴清泪。
半夜宁馨被这恼人的雨声吵醒,烦闷中起身坐于床头,拥衾无语,独对烛影。
一夜听风听雨,至天明。
宁馨对镜,深点红唇,淡摸腮。
她打开窗,看着斜风细雨,心中乱愁如织。
突然她匆匆的走到妆台前,慌乱的寻找盒子。
那个装着匕首的镂花盒子。
但是妆台上的盒子很多,她发疯似的打开所以的盒子。盒子里的金银珠宝,玉器首饰凌乱的撒满一地,那个她极为珍贵的玉玲珑也抛在地上。
不久,她找到了。
她便紧紧的抓起那把匕首,匕首的余光在她的眼睛里闪闪发亮。这时外面天放晴了,桌子上的红烛也恰到时候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