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冯宝哲
关于许浑《下第归蒲城墅居》一诗写作地点的辨析
2016年初我曾经写过一篇《许浑诗中的哑谜》的文章,叙述了我对许浑《下第归蒲城墅居》一诗中“蒲城墅居”的困惑,现摘引如下:
“许浑是晚唐时期的著名诗人,其生卒年月不详,大约在公元791年至858年之间。字用晦,一作仲晦,祖籍安州安陆(今湖北安陆),寓居润州(今江苏镇江,一说丹阳)。武后朝宰相许圉师六世孙。文宗大和六年(832)进士及第,先后任当涂、太平令,因病免。大中年间入朝为监察御史,因病乞归,后复出仕,任润州司马。历虞部员外郎,转睦、郢二州刺史。晚年归润州丁卯桥村舍闲居,自编《丁卯集》。其诗皆近体,五七律尤多,句法圆熟工稳,声调平仄自成一格,即所谓“丁卯体”。诗多写“水”,故有“许浑千首湿”之说。
许浑的诗深为后人所爱,他的《秋日赴阙题潼关驿楼》:“红叶晚萧萧,长亭酒一瓢。残云归太华,疏雨过中条。树色随山迥,河声入海遥。帝乡明日到,犹自梦渔樵。”就备受毛泽东主席的赞赏,曾挥毫手书反复玩味。他的《咸阳城西楼晚眺》:“一上高城万里愁,蒹葭杨柳似汀洲。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鸟下绿芜秦苑夕,蝉鸣黄叶汉宫秋。行人莫问当年事,故国东来渭水流。”中“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句子已经成为经典名句而被人们广泛引用。特别是他有一首《下第归蒲城墅居》:“失意归三径,伤春别九门。薄烟杨柳路,微雨杏花村。牧竖还呼犊,邻翁亦抱孙。不知余正苦,迎马问寒温。”竟至写出了蒲城的风土人情,这一下使我这个蒲城人感到格外亲切,心中颇为自豪。
人们的恋乡情结,总希望有人赞美自己的故乡,对于我也不例外,我确实兴奋过一阵子。但是转念一想,却又冒出一个疑问来:许浑所写的蒲城,真正是指我的故乡吗?我的脑海中有一个弯子就是转不过来。许浑所处的时代是晚唐啊!当时蒲城已于公元716年改为奉先,是在许浑出生前的75年前就改名了,这个县名可不一般啊!它体现了皇帝敬奉先祖的深意,非等闲可比,在当时使用蒲城旧名能不犯忌吗?我们在唐诗中可以看到不少有关奉先的称谓,如杜甫的《奉先刘少府新画山水障歌》、《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九日杨奉先会白水崔明府》、罗衮的《清明登奉先城楼》等,未见有用“蒲城”代替“奉先”的先例。奉先县已经存在几十年了,许浑却在这里还称其为蒲城,岂不有藐视改名之嫌,能为官方所允许吗?!他为什么不写“墅居奉先”呢?莫非他具有反潮流精神,为此而甘冒风险!按常理分析,这绝对是不可能的,我们没有任何根据可以断定许浑是故意冒犯。因此结论只能是许浑所墅居的蒲城,是另有其地,而非今之蒲城也!蒲城过去的史志资料只字未提许浑曾在蒲城墅居这件事,就足以说明前人对此是存疑的,因为以许浑这首诗作的知名度,如果真在今之蒲城墅居,那么蒲城过去的史志资料是一定不会忽略的。我们应当相信前人的思考能力。
至于这个蒲城到底是在哪里,由于史料的缺乏,谁也不能作出肯定的答复。由此我还联想到晚唐诗人所说的“蒲城桑落酒”,其产地也不可能在今之蒲城,否则,那是应称“奉先桑落酒”的。其实“蒲城桑落酒”本产于山西永济,永济古称蒲坂,新莽时曾改称蒲城,后又复原名并属蒲州。将永济指为蒲城的可能性是存在的。许浑会不会就墅居在永济?……但这毕竟只是一条线索,只能是一种猜想,要拿出确凿的证据来,确实是很困难的。那么许浑所指蒲城所在地,就只能是一个难解的哑谜了。
我爱我的蒲城家乡,历史上有许多著名诗人如杜甫、杜牧、李商隐、罗衮、李昉、田锡、胡宿、韩琦、黄庭坚、周必大、刘因等都曾经到过这里,并且留下了为之添彩的光辉诗篇,我也不愿意将许浑排除在外,但是为了对历史负责,我不得不对此事存疑。我是多么希望谁能拿出服人的论据来破解我的疑问啊,如果让人能够信服许浑所指的蒲城确属我今日之故乡,我将为之欢呼喝彩!”
当年10月我又写了《许浑诗中的哑谜有答案了》一文,内容为:
“今年年初我曾就许浑的五律《下第归蒲城墅居》的写作地点,写过一篇《许浑诗中的哑谜》来表示自己对有人认为此诗写于陕西蒲城(笔者家乡)的质疑,但苦于缺乏足够的资料,而对其进行猜测,提出了当时可能墅居永济的假设,但实在是拿不出得力的证据来。这个问题成了我探寻中难解的疙瘩。近日,下决心再从许浑的祖籍上下点功夫,你还别说,还真是大有收获哩!许浑的祖籍是湖北安陆,古称安州,在安陆的西南有一个应城县,唐·武德四年(公元621年)属安州,隶淮南道。而这个应城县为古蒲骚之地,又称蒲城。宋代欧阳修葬叔于应城时,曾游蒲骚地,其《楼头》诗曰:“百尺楼头万叠山,楚江南望隔晴烟。云藏白道天垂幕,帘卷黄昏月上弦。桑落蒲城催熟酒,柳衰草陌感凋年。发光如葆宁禁恨,不待为郎已飒然。”看来许浑下第所归的蒲城应该是他的祖居之地湖北安州应城了。我的一块心结总算有了令人信服的答案,我为此而长嘘了一口气,这个本来不是哑谜的问题,却因自己知识贫乏而被视为哑谜,真是惭愧,惭愧啊!”
按照宋欧阳修葬叔于应城时所称的“桑落蒲城催熟酒”诗句看,宋时虽奉先已改称蒲城,但欧阳修仍将应城称为蒲城,加上更早的还有南北朝时庾信所作《就蒲州使君乞酒》一诗中的“蒲城桑叶落,灞岸菊花秋”句,说明蒲州也称蒲城,那么蒲城的称谓就绝不止陕西一处了。同时也可看出“蒲城桑落酒”是不是故乡蒲城的专利也存在不确定性。至于有人由许浑诗中“薄烟杨柳路,微雨杏花村”句考证杏花村就在陕西蒲城,那就更加缺乏依据了。因为许诗中只是对当时背景的描写,是指在微雨中盛开杏花的村庄,而非是村名,如果真是村名,那对句中的“杨柳路”难道会成为路名而需要指明地点吗?
归根结蒂,笔者认为,考证历史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必须实事求是,来不得半点马虎,半点虚假,更不能主观臆断、牵强附会。热爱故乡的情结是纯真的,绝对不可妄顾历史事实,把一些明显存在疑义的结论硬和本地联系起来,以“拉郎配”的方式装饰门面,搞自我吹嘘、自我陶醉,这是会让人贻笑的,万万不可为之,不知诸君以为然否?
附录:蒲城韩理定:读冯老“关于许浑《下第蒲城墅居》一诗地点辦析”读后感
因许浑诗中有县名、酒名、村名而不辞辛劳,引经据典,相互查证了有关家乡上的有关历史知识,无形中也澄清了一些同志含混不清的历史常识,并为因种种原因而时不时地沉浸在蒲城历史上并非存在的虚名而沾沾自喜,甚至情又不自禁地对外人夸“XX酒”“XX村”曾是我们县的。
文中所讲到的一些历史盲点,是我们知识欠缺,孤陋寡闻,并非作者不爱家乡,挤怼异样认识者,恰恰相反,理直气壮地公开引领大家走出历史认识误区,是更加爱家乡,是满腔热情地宣传故里。但作者爱的不盲目,爱的有道理,爱的有根据,爱的让人心服口服。由此,不难看出一个文人,不是以“拉郎配”的办法装饰门面,用没有证据或证据未坐实的情况下盲目贴金,这不是平常我们所说的虚荣与否的小事,而是对历史负责,非常严肃的原则问题,我们不能贻误子弟呀!作者在文章里,把这些问题都阐明和解答的清清楚楚。冯老也就是这样一个对待历史问题很严肃的文人
白水王孝文:冯老治学甚严;渊源根深,一扫追时髦、赶潮流之风,令人佩服,五体投地。
澄城刘晓红:历史面前是严谨的,为先生点赞!
渭南赵铁昌:考证详实,能说服人,冯老辛苦!
渭南张世武:史诗溶一体,文字见到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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