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载于《世界日报》）

我回中国，屡屡地被高跟鞋所困扰。平时穿惯了运动鞋，无论上班、购物、散步、跑步或去gym运动，我总是穿最轻便最透气的跑鞋，一个人的脚放任自由如此，忽然穿高跟鞋怎么受得了那拘束？ 

 然而一回到中国，形势便十分逼人。上海大街上，无论赶上班的、闲逛的、去菜场买菜的，凡是女人十有八九都穿着高跟鞋。连骑自行车的也不甘落伍，身穿套裙脚登高跟鞋的骑车人比比皆是。上海到处大兴土木，常常可以看见摩登女郎足登高跟鞋从建筑工地的瓦砾堆中婀娜多姿地走过，也是一道令人叹为观止的风景！我有次在上海服装店遇到售衣小姐朝我上下一打量，便很有把握地说：你是从国外回来的吧！我听了吃惊，浑身不自在，唯恐自己有什么怪异之处旁人一眼看穿了，而我自己却蒙在鼓里，后来才知道问题就出在我的跑鞋上。

为了适应中国的形势，避免遭人侧目，我上次回国前特意买了双中跟皮鞋，Naturalized的。当时试了又试，确信可以走路。有了这双既美观大方，又行之有效的鞋，心里踏实了许多。

从上海到南京的第二天，朋友们在西郊梅花山附近一个club里聚会，club里气氛讲究，赴会的男士们均穿着体面，女士们则打扮光鲜。我暗暗庆幸自己穿了双与环境颇为谐调的鞋。饭后东道主说附近有个园子颇雅，取名“太虚幻境”，仿照《红楼梦》第几回里的，提议去园里走走。一行人遂欣然前往。无奈我的鞋和脚实在不争气，走不出百米，已然受不了。我是主客，被东道主一刻不停地陪着，找不到地方可以躲一会儿，只好说声对不起，讪讪地取出运动鞋换上。男士们均含笑不语，女士们则笑弯了腰，大概没见过谁出门赴宴包里还备着双运动鞋的。

女人穿高跟鞋的确好看，3~5厘米放在别处只是个小尺寸小误差而已，放在身高上，差别就大了，产生的往往是从量变到质变的飞跃，从身材矮小变成修长苗条！怪不得女人们都对此锲而不舍。然而我在南京吃了这一回窘，便心灰意懒，到杭州后干脆连平底皮鞋也收起来，恢复本来面目。好在我入住的香格里拉酒店住的多一半是洋人，进进出出也都是运动鞋，我的跑鞋不仅不显土，反而很入流了，越发地使我心安理得。直到有一晚去楼外楼“赴宴”，我不知哪根筋搭错，又翻出高跟鞋来。大概是因为那晚各位教授都带夫人，我不想显得太不合流吧？楼外楼距香格里拉仅一箭之遥，又是风景如画之地，故我们谢绝了汽车来接，决定散步过去。谁曾想这一箭之遥竟会走得如此艰难？忍无可忍之余索性脱了高跟鞋走过去。不料在楼外楼门口穿鞋时与熟人碰个正着，连司机也伸出头来笑，真是成何体统？尴尬之至！

回到美国后，更加变本加厉地穿起运动鞋，在中国穿高跟鞋的种种不堪渐渐地置诸脑后。直至前日我去洁牙，在诊所等待无聊翻看杂志，无意中读到一篇文章，却是讲高跟鞋对女人的种种不利。专家们对十几万女人作了跟踪调查，统计结果表明，穿高跟鞋的女人日后弯腰驼背、腿脚不便的概率比平常不穿高跟鞋的女人高出许多！

呜呼！这真是东边不亮西边亮！穿高跟鞋虽美，却是以今后的健康和美作为抵押的，不穿也罢！这对于具有阿Q情结的我真是个不小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