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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 余光中----白而不化的白话文

(2015-11-10 09:2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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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

分类: 转载

白而不化的白话文

余光中


——
从早期的青涩到近期的繁琐

    半个世纪以来,盘据在教科书、散文选、新文学史,被容易满足的人奉为经典之作模范之文,一赞而再赞的,是20年代几篇未尽成熟,甚或颇为青涩的少作。这真是所谓新文学的一则神话。这些人里面,有文艺青年,有文艺中年,说不定还有一些文艺老年。他们习于诵读这些范文,久而不倦,一直到现在,还不肯断五四的奶。

    也许很多人都不曾留意,民初作家写这些范文的时候,有多年轻。朱自清生于1898年,荷塘月色写于1925年,当时作者是二十七岁。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更早两年,是他二十五岁的作品。当时同游的俞平伯也写了一篇游记,题名相同,而俞平伯比朱自清还小一岁。冰心写山中杂记寄给母亲时,也只有二十四岁。徐志摩的我所知道的康桥写得较晚,但作者当时也不过三十。其他的文体也有这现象,例如郁达夫的小说《沉沦》写于二十五岁,闻一多的诗《死水》则为二十七岁之作。从这些例子看来,课本和文选的新文学,几乎全是金童玉女的天下,所以我在中文大学讲现代文学,就时常提醒班上的同学说:不要忘了,这些作家当时只比各位大四五岁。

    作家有夙慧,天才多早熟。少作当然不一定不如晚作。《古文观止》的几篇名作,像《过秦论》、《滕王阁序》、《阿房宫赋》、《留侯论》等,都是少作。苏辙那封《上枢密韩太尉书》,写于十九岁(按西方算法只有十八岁),是最早的了。可是他那篇《黄州快哉亭记》却写于四十五岁。他的哥哥天才盖世,二十二岁就以《刑赏忠厚之至论》吓了欧阳修一跳,可是像《方山子传》、《赤壁赋》、《石钟山记》等杰作都成于四十五岁以后。欧阳修的《秋声赋》(五十二岁)、《祭石曼卿文》(六十一岁)、《泷冈阡表》(六十四岁)等文,更是晚年之作。

    有的作家早熟,但更多的是大器晚成,老而益肆。至少同一天才如果写作不断,当能变化风格,恢宏胸襟,层楼更上,而尽展所长。民初的作家里面,绝少能像杜甫、陆游,或是西方的哈代、叶芝那样,认真写作到老,当然大器晚成的机会也就不多岳朱湘、徐志摩、梁遇春、陆蠡等人天不假年,固无机会。长寿如冰心,又愈写愈退步。何况再长寿的作家,从反右一直沉默到文革,能保命已经不易,还想保笔,简直是奢望了。半百而折的几位,如朱自清和闻一多等,后期都做了学者,不再创作。朱自清在三十三了岁所写的《论无话可说》一文中说:十年前我写过诗,后来小写诗了,写散文:人中年以后,散文也不大写得出了——现在是,比散文还要的无话可说!一班人过誉朱自清为散文大师,其实他的文集不过薄薄的四册(其中两册大半是诗,一册有一半是序跋书评之类),外加两册旅游杂记而已。他的最后一本散文集《你我》出版于1934年,正当作者三十六岁的壮年,可见文思笔力无以为继。试问韩柳欧苏,或者约翰生、兰姆、卡莱尔、罗斯金等等,有这种早竭的现象么?

    其他的作家也多有这种现象。以诗人为例,闻一多一生只有薄薄两本集子,不满百首,三十二岁便告别了缪斯。徐志摩年龄和拜伦相若,但诗的产量还不及拜伦的十分之一。戴望舒的作品总数是88首。辛笛的更少,只得46首。古典舶大诗人中,李白全集有900首,杜甫的超过1 400,白居易、苏轼都在2 000以上,杨万里有4 200。陆游更多达9 200余篇。即使二十七岁便夭亡的李贺,也有240多首。比起古人来,早期的新诗人真是单薄。

    作品贵精丁贵多。少产的作家如果佳作颇多,则量之不足还有质来弥补。可是民初的那些名作,以白话文而言,每有不顺、不妥、甚至不通的句子;要说这样的文笔就能成名成家,那今日的台湾至少有五百位散文作者成得了家。请看朱自清的文句:但一个平常的人像我的,谁愿凭了理性之力去丑化未来昵?我宁愿自己骗着了。不过我的社会感性是很敏锐的;我的思力能拆穿道德律的西洋镜,而我的感情却终于被它压服着……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两种思想在我心里最为旺盛。她们暂时压倒了我的听歌的盼望,这便成就了我的灰色的拒绝。

这样生硬晦涩的句子,就算是译文,也不够好。生硬的不看,且看流畅的吧。下面是朱自清另一名作匆匆的起首二段:

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但是,聪明的,你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是有人偷了他们罢:那是谁?又藏在何处呢?是他们自己逃走了罢:现在又到了那里呢?

我不知道他们给了我多少日子;但我的手确乎是渐渐空虚了。在默默里算着,八千多日子已经从我手中溜去;像针尖上一滴水滴在大海里,我的日子滴在时间的流里,没有声音,也没有影子。我不禁头涔涔而泪潸潸了。

这真是忧来无端的滥情之作。一个人在世上过了八千多个日子,正是二十几岁的青年,朝前看还来不及,何以如此惆怅地回顾,甚至到头涔涔而泪潸潸的地步?这青年也未免太爱哭了。朱自清在背影哭了三次,我已经觉得太多了一点;不过那是亲情之泪,总还算事出有因。但是匆匆里的潸潸之泪,去来得突兀而滑稽。如果岁月消逝就令人一哭,那年轻人的生日都应该举哀,不该庆祝了。

古典诗文对时间素来最为敏感,也表现得最出色,最动人。曹操的《短歌行》,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在这方面都很感人。曹丕的名句:古人贱尺璧而重寸阴,惧平时之过已。而人多不强力,贫贱则慑于饥寒,高贵则流于逸乐,遂营目前之务,而遗千载之功。日月逝于上,体貌衰于下,忽然与万物迁化。斯志士之大痛也。说得多么沉郁。再看李白《日出入行》的诗句:日出东方隈,似从地底来。历天又复西人海,六龙所舍安在哉?其始与终古不息,人非元气,安得与之久徘徊?说得有多惊心动魄。

匆匆这两段还有别的毛病。朱自清像许多民初作家一样,爱用代名词,却有许多用得全无必要。例如浆声灯影里的秦淮河末段,就有34个代名词,其中我们占了26个。西化的毛病很多,滥用代名词是其一端。匆匆首段的句子是有人偷了他们罢,此地的他们指谁呢?从中文文法上根本找不出来,但就文意可知是指日子。因为日子有八千多个,所以其代名词要用表多数的他们。下面那句是他们自己逃去了罢,当然也是指八千多个日子。问题就在第二段又出现了一个他们,所指何物却很暧昧。我不知道他们给了我多少日子。,这第三个他们原应承接上文,指逝去的八千多个日子,但句意岂不等于我不知道逝去的日子给了我多少日子?这实在混乱不堪。而所以混乱,就是因为滥用代名词。

一定有人为作者辩护,说何必这么认真呢?朱自清当时不过二十四岁,白话文当时也不过三岁(从五四算起),能写这样,己经很不错了。我也正是这个意思。民初作家年轻时用青涩的白话文写出来的不很成熟的作品,值得全国青年当做经典范文,日习而夜诵吗?民初的这几位作家,停笔又早,作品又少,而寥寥几篇不耐咀嚼不堪细析的少作,却盘踞课本和文选达数十年之久,这真是一个怪现象。也难怪今天还有不少青年写的是她是有着一颗怎样纯洁的心儿呀一类幼稚而夹缠的白话文。

20
年代白话文的生硬青涩,今日读来,恍如隔世。五四初期,身受科举之害或其遗风影响的文人学者,大半都反对文言。最激烈的一些,例如吴稚晖和钱玄同,更恨不得废掉中国文字。另一方面,则对西文十分羡慕,于是翻译主张直译,创作则倾向西化。最浅俗的现象便是嵌用英文,于是S君,M城,W教授之类大行其道,鲁迅也不能免。有时候会夹上整个英文字,甚至整句英文;郭沫若的诗、徐志摩的散文常常如此。有时退而求其次,就译英文的音,从梵婀玲辟克匿克,从烟士披里纯德谟克拉西,不一而足。可是这些音不及义的译名,不能令人顾名思义,有时也嫌太长,所以大半都淘汰了。就连鲁迅笔下的什么海乙那”( hyena)恶毒妇”(old fool)等,也保不住。倒是林语堂译音的幽默,并未随潮流俱逝,连再三嘲讽他的钱钟书,也不能不采用,真是始料不及的反讽了。

钱玄同为胡适的诗集作序,认为辟克匿克来江边一句并无不当口他说:语言本是人类公有的东西,甲国不备的话,就该用乙国话来补缺:这携食物出游,即于游处食之的意义,若是在汉文没有适当的名词,就可直用辟克匿克来补他。钱玄同的主张若加贯彻,今天的中文岂不要平添千百个德律风,甚至德律维生之类的怪字?其实辟克匿克这件事,中文并不是全无说法:例如《桃花扇》就叫它做花里行厨。今日野餐一词早成定案,回头再读胡适这句诗,竟有打油的味道了。

一国的文字多用外来语,尤其是直接的使用,当然是消化不良的过渡现象。 20年代的作家要废除文言,改写白话,乃朝与文言相反的两个方向探索:朝外的探索是西化,朝下的探索是俗化。俗化的现象有二,一是采用俚词俗语,一是多用虚字冗词。

俚词俗语来自方言,民初既定北京话为国语,当时的白话文就自然染上北京方言的色彩。从明代以来,中国的作家南方人越来越多,五四以来尤其如此。以杨牧所编的《中国近代散文选》为例,人选的54人,从梁实秋到王孝廉,北方人只有10位,余皆南方人。这本书不收近三十年来的大陆作家,南北之比当然更加悬殊。不过,即以林文月为分水岭,南北之比也是30620年代在北方写、教书名家多为南方人,尤其是江浙人氏,可是笔下却极力模仿北方土语,尤其是花儿、虫儿、鱼儿、鸟儿之类的儿化语。影响所及,可怜今日美国的大孩子还在牙牙学语地念鸡于儿一类的土语,而我班上有些广东大孩子还在写我独个儿在校园踯躅着之类文白夹杂刺耳的句子。

虚字冗词的问题更大。所谓虚宇,根据马建忠《文通》的分类,包括介字、连字、助字、叹字,以别于代字、名字、动字、静字、状字组成的实字。这九种字的分类,相当于英文文法的九个词类,只是大致说来,英文没有臭、焉、乎、哉哩、吗、呢、吧之类的助字,而中文也不用或少用a an the之类的冠词。平常都说之、乎、者、也是虚字,其实这四宇已包括了介字、助字、代字。白话文废了之乎者也,改用的了吧呢,许多作家不知节制,以为多用这些新虚字才算新文学。其实一切文学作品皆贵简洁,文言如此,白话亦然。黄遵宪所说的我手录我口,因为从口到手,还有选择、重组、加工等过程,即使出口成章的人,也不能免,否则写作岂不等于录音?有时在我演讲之后,别人把记录稿拿给我修改,记录得愈忠实,愈令我惊讶,因为我口太不像我手了。

虚字是文章的润滑剂,可以调节实字之间的关系,助长文句的语气和态势。用得恰当,文句便周转自如,用滥了,反而乱人耳目,造成淤塞:于是虚字比实字还要实了。例如他讲了老李的许多往事,原是一句于干净净的话,改成他讲了许多有关于老李的往事,便是滥用虚字,平添麻烦。五四以来,为害最大的虚字,便是出现得最频的那个字。我常觉得,知道省用字,是一切作家得救的起点。荷塘月色便有这样的的的句

月光是隔了树照过来的,高处丛生的灌木,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峭楞楞如鬼一般;弯弯的杨柳的稀疏的情影,却又像是画在荷叶上。

短短一句话就用了七个,文笔这么冗赘,哪里称得上范文?许多作家或出于懒惰,或出于无能,把形容词和名词的关系,一律交给字去收拾。换了今日台港比较有心的作家,大概会这样改写:

月光隔树照过来,高处丛生的灌木,落下参差而斑驳的黑影,峭楞楞如鬼一般;杨柳弯弯,稀疏的倩影却又像画在荷叶上。

至于冗词,则品类繁复,不但包括许多碍手碍脚的虚字,还有一些不必要的实字。滥用代名词便是常见的现象,尤其是所有格,试看何其芳哀歌里的句子:我们的祖母,我们的母亲的少女时代已无从想象了……我们的姐妹,正如我们,到了一个多变幻的歧途。最使我们怀想的是我们那些年轻的美丽的姑姑……停止了我们的想象吧。关于我那些姑姑我的记忆是非常简单的。除了一路的的不绝之外,句中那些代名词大半也可以省略。中文的代名词及其所有格,往往可以由常情或上下文推断,所以大半不用标明。例如父亲老了,要人陪伴一句,当然就等于我的父亲老了,要人陪伴他。世界上的东西无不彼此相属,如果一一标明,岂不是自找麻烦?杜甫诗句: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如果用虚冗的白话来写,真可能变成她的绛唇和她的珠袖,它们都消逝了呢;幸好在她的晚年还有她的弟子们继续着她的芬芳。白话文要是朝这方面发展,我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理由取代文言。

20
年代的作家去古未远,中文根柢仍厚,西化之病只在皮毛。径嵌英文,或采音译,不过像脸上生些小疮。到了30年代,像何其芳笔下的西化,就已经危及句法、语法和思考方式了。另一恶性西化的显例是艾青。下面的句子摘自他为《戴望舒诗选》所写的序言:

这个时期的作品,虽然那种个人的窄狭的感情的咏叹,依旧占有最大的篇幅,但调子却比过去明朗,较多地采用现代的日常口语,给人带来了清新的感觉……不幸这种努力井没有持续多久,他又很快地回到一个思想上紊乱的境地,越来越深地走进了虚无主义,对自己的才能作了无益的消耗……诗人在敌人的占领的区域过着灾难的岁月。他吞咽着沉哀地过着日子,怀念着战斗的祖国。

鲁迅笔下尽管也有C君、阿Q之类的皮毛西化,他的中文却很老练,少见败笔。艾青的西化不但在皮毛,更深人了筋骨。前引的句子没有一句是清纯道地的中文,好像作者只读过翻译的书,根本投接触过古典文学。也许作者要扬弃的,正是封建的文言,所以现成的语汇不用,要大绕圈子说话,例如日常口语用得较多要说成较多地采用现代的日常口语浪抛了自己的才能要说成对自己的才能作了无益的消耗沦陷区(至少可说敌人的占领区)偏要说成敌人的占领的区域。而最令人惊讶的一句,是他吞咽着沉哀地过着日子。这一句的文法极尽纠缠之能事,原来他过着日子是句子的骨架,吞咽着沉哀地是副词,形容过着。句句化简为繁,也是一种特殊的本领。

也许艾青不能充分代表30年代的作家。那就再引曹禺的一段文章作抽样检查。曹禺在《日出》的跋里说:

《日出》末尾方达生说:我们要做一点事.要同金八拼一拼!愿是个讽刺,这讽刺藏在里面,(自然我也许根本没有把它弄显明,不过如果这个吉诃德真地依他所说的老实做下去,聪明的读者会料到他会碰着怎样大的钉子。)

台词写得好的剧作家,说起话来总更像话些。前引的一段比艾青的文字显然要好,却也不够顺畅,更说不上精警。括弧里的句子有点半生不熟,基调却是暧昧的西化;没有把它弄显明七个字,也生硬得可观。

这就是二三十年代众口交誉的散文家、诗人、剧作家所写的白话文。在抽样的时候,我不用苦心搜寻,也无意专挑最差的段落来以偏概全,因为类似的病句败笔,正如梁锡华先生所说,俯拾皆是,并不限于前引的少数作家。半世纪来,在政治背景和文学风气等等的影响下,课本、文选、新文学史对白话文作者的取舍扬抑,经常显示批评眼光的偏失。其结果,是少数未尽成熟的作家被誉为大师,几篇瑜不掩瑕的作品被奉作范文,竟而忽略了少人吹嘘却大有可观甚至更好的一些作家、作品。坊间流行的不少散文选,都收入了郭沫若、茅盾、巴金等人的作品,似乎只要是名家便无所不能。其实这些人绝非当行本色的散文家,人选的作品也都平庸无味。反之,像梁实秋、钱钟书、王力这些学贯中西、笔融文白的文章行家,却遭到冷落。另一方面,像陆蠡这样柔美清雅的抒情小品,也一直无缘得到徐志摩、朱自清久享的礼遇,而声名也屈居在毛病较多的何其芳之下。看来散文选必须重编,散文史也必须改写。

30
年代白话文西化之病,近三十年来在中国大陆愈演愈重,恐已积习难返,不是少数清明雅健的作家学者所能挽回。目前的现象是:句长语繁,文法几已全盘西化,文气笔势,扣得刻刻板板,绷得紧紧张张,几乎不留一点余地给弹性。下面的一句,摘自1980年出版的《历代游记选》,颇能代表这种繁硬文体:

优秀的游记作者,在再现这样或那样的自然景象时,往往把自然拟人化,以他自己对于现实的认识和态度去丰富这种描写,去发现并且美学地评价它的典型的、本质的方面,使得这个被包音在社会实践中的描写,在社会意义上凝固起来。

我不相信这句话的意思不能用浅白的语言、清畅的音调表达出来。这种文句语法僵硬,语言枯涩,语意纠缠难解,正是民初白话文许多不良倾向长期演变的结果。当时的作家学者对中国传统文化及其流传所赖的文言,虽然态度激烈,必欲尽废而后快,毕竟曾在其中涵泳,语文的表达能力总无问题。不幸到了30年代,文言早成所谓封建的遗产而遭唾弃,英文呢,真正读通而能消化的文人毕竟太少;至于白话文本身的基础,如果不上溯到红楼、西游、水浒.就只能乞援于五四以后的单薄成就和一些不太可读的翻译,何况就这单薄的成就而言,取法的青年也往往蔽于俗见,未必取法乎上。这么一来,这位青年作者的师承和锻炼,也就少得可怜了。

前面引述的这种繁硬文体,在今日的中国大陆固然最为常见,但其堂兄表弟,面目依稀,谈吐仿佛,在台湾和香港的白话文里,也不时露面,尤其是某些自命科学的人文学科和社会科学的学术论文。其实这种繁硬文体,对中文说来已成远亲,对西文说来才是近邻,真已骎骎然变为第三种语言了,也难怪读者无论如何努力,只能跟它发生第三类接触。

白话文运动推行了六十年的结果,竟然培养出这么可怕的繁硬文体,可见不但所谓封建的文言会出毛病.即连革命的白话也会毛病百出,而愈是大众传播的时代,愈是如此。章学诚列举古文十弊,但至少那时候还没有文白夹杂,西化为害,术语成灾。我不相信,使用这样的白话文,能想得畅通,写得清楚。这个危机目前当然不像政治、经济、人口等等问题这么迫切,但是长此以往,对于我们的文化必有严重影响。胡适当初期待的文学的国语,绝对不是这个样子。

1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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