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姊妹是哪四个？（摘自《〈红楼梦〉细节导读》）

原创 殷韶 殷韶 1月2日

《〈红楼梦〉细节导读》已经由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当当网、淘宝网

【原文】

子兴叹道：“老姊妹四个，这一个（贾敏）是极小的，又没了。长一辈的姊妹，一个也没了。只看这小一辈的，将来之东床如何呢。”

【问题的由来】

冷子兴是周瑞的女婿，是京城做古董生意，一向和贾雨村相互看重。这一年因回家过年，返京途中在扬州地面小住几日，巧遇在林如海府中做西席的贾雨村。把酒闲聊京城宁荣两府的人口，说到了贾敏这一辈的姐妹，引出了“老姊妹四个”这句话。

【老姊妹是三个还是四个？】

这也是一个需要说明的问题。因为不同版本之间的数字是不一样的。如下：

《红楼梦》，人民文学出版社1964年2月版，老姊妹三个；

《红楼梦》，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3月版，老姊妹四个；

《程甲本红楼梦》，书目文献出版社1992年3月版，老姊妹三个；

《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辰校本》，作家出版社2007年4月版，老姊妹四个；

《红楼梦》，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7月版，老姊妹四个；

程乙本校注版《红楼梦》，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年6月版，老姊妹三个;

......

从这几个版本来看，脂本载明是“老姊妹四个”，程甲本程乙本都载明“老姊妹三个”。

人民文学出版社1957年版载明是“老姊妹三个”，1982年2月版、2008年7月版都载明是“老姊妹四个”。

综合版本之间的先后及现代学界的倾力考据，根据2008年7月人民文学版的文本，笔者倾向于“老姊妹四个”。

【老姊妹中是否包括男丁】

冷子兴的这一段话中，讲到了贾府三代人。先说的“老姊妹”，这是指贾敏这一代；“长一辈的姊妹”，指的是贾代善这一代；“小一辈”，指的是迎春、探春、惜春这一代。

那么这里说的“姊妹”是不是包含男丁在内呢？当然不含。

如果包含男丁，那么首先老姊妹就不是四个，已知的就有五个：贾敷、贾敬、贾赦、贾政、贾敏；另外长一辈的还有贾代儒活着；而且小一辈将来都要看东床如何，男丁哪里来的东床？显然，这个“姊妹”一词是指真正的姐姐妹妹们。

【“老姊妹”到底是哪四个】

老姊妹之一：贾敏

贾敏无疑是老姊妹中第一个可以确定的。

一般认为，贾敏是史太君贾母的亲生女儿。在第三回中，林黛玉进了荣国府，与众人相见、落座后，贾母对林黛玉说，“我这些儿女，所疼者独有你母……”可惜贾敏去世太早，留下了弱女林黛玉，不得不投靠荣国府。

林黛玉来到荣国府，颇得贾母欢心，被安排住进碧纱橱。这碧纱橱就在贾母主卧边上，原是贾宝玉的卧室，现在贾宝玉把碧纱橱让给了林黛玉，自己挪出来睡在外面的床上（第三回）。

开了春之后，贾母又安排把迎春、探春、惜春挪到王夫人屋子后面的三间小抱厦住着。这样，贾母身边就只留下了贾宝玉、林黛玉（第七回）。

省亲后，元妃担心大观园寥落，因此特意安排夏太监到荣国府下一道谕，让家里几个能诗会赋的姐妹们进去住，这些姐妹们包括了迎春、惜春、探春和黛玉。另外，元妃还特别点明，让贾宝玉和薛宝钗也住进去。（第二十三回）

为什么要特意点明呢？

一是因为贾宝玉是少爷，本不该和姐妹们混杂在花园居住的；二来因为薛宝钗是外亲，没有贾府的血脉，本没有资格在府里享受单独的居所的。在薛宝钗之后投靠贾府的，如邢岫烟、李纹、李琦姐妹、薛宝琴等，都没有安排单独住所，第四十九回就是例证。

用我们现在的眼光来看，薛宝钗、林黛玉对于贾宝玉来说，一个是姨表姐弟、一个是姑表兄妹，在血缘关系上没有远近差别。但是在当时的历史环境下，林黛玉要比薛宝钗近很多，因为林黛玉有贾氏血脉，是贾母的外孙女，因此自然获得了单独的住所。而且，因为贾母的喜欢，林黛玉还享有优先权挑选住所。

老姊妹之二：史湘云的母亲

史湘云的父母早亡，她爷爷是贾母（史氏）的嫡亲兄弟。史家当时也是两个爵位，忠靖侯史鼎和保龄侯史鼐，想来和贾府一样也是分府而居。史湘云则是跟着叔叔保龄侯史鼐生活的（第七十一回）。

史湘云幼年时期常在荣国府贾母身边，就住在贾母主卧西边的暖阁里（贾宝玉住在碧纱橱）。那时候，贾母指派了袭人（当时名叫珍珠）服侍湘云（第三十二回）。

史湘云的正式出场是在第二十回，正值元妃省亲过后、宁荣两府忙定之际。这次湘云是住在林黛玉房（暖阁）中的（第二十一回）。根据第三十二回的情节，我们知道，这暖阁其实是史湘云住过的旧地，后来史湘云回了保龄侯府，是迎春、探春、惜春三姐妹住着，再后来是林黛玉住了。

史湘云第二次出场是在端午节的第二天（第三十一回），她带着周奶娘和众多丫鬟媳妇来看贾母。此时，宝钗、黛玉及三春姐妹们都住进了大观园，史湘云依旧住在贾母主卧边的暖阁里。

这一回中有一个细节，贾母关照史湘云去瞧瞧嫂子。史湘云依言去探望了王熙凤和李纨。

史湘云第三次出场是海棠社成立的第二天，贾宝玉缠着贾母派人把史湘云接了来。史湘云是个爱热闹的，不仅补作了诗，还要做东。为了商量如何安排既吃螃蟹又作诗，薛宝钗邀请史湘云住到了蘅芜苑。这是史湘云第一次住进大观园（第三十七回）。

直到第四十九回，史湘云第四次出场。

这一年，荣国府来了好几家亲戚。王熙凤的哥哥王仁、邢夫人的哥哥邢大舅、李纨的寡婶李婶娘、薛姨妈的侄子薛蝌都带着家眷进京投亲。

邢岫烟是邢夫人兄弟的女儿，薛宝钗是王夫人妹妹的女儿，烟、钗二人与荣国府的血缘关系是相同的，但是王熙凤觉得不便另设一处，于是安排邢岫烟和迎春同住。

贾母看在李纨的面上，关照留李婶娘一家住下，稻香村一个小小的房舍，忽然之间又增加了李婶娘一家三口，顿时显得拥挤，但也没有要为李婶娘她们另置住所的提议。

于是邢岫烟、李纹、李琦都住进了大观园，但是她们都没有另设住处。薛宝琴则跟贾母住。

这时，恰保龄侯委了外省大员，带了家眷要出京（第四十九回）。贾母因舍不得湘云，便将她接到家中，原打算命凤姐儿在大观园另设一处与他住。史湘云执意不肯，只要与宝钗一处住，因此就罢了。

通过原著的描述，我们可以看到的明线是，史湘云是贾母（史太君）的侄孙女，其父母早亡，自幼跟随保龄侯史鼐生活。贾母（史太君）嫁到贾府时，史湘云的父亲可能还没出生，至少史湘云还没出生，如果仅仅是上述的这层关系，贾母不可能对侄孙女史湘云如此看顾。

我们大胆假设，史湘云的母亲就是“老姊妹四个”中的一个，那么这一切就完全解释得通了。史湘云的妈妈是贾赦、贾政的庶出妹妹，那么史湘云自然应该称呼李纨、王熙凤为嫂子。

不过史湘云的妈妈是庶出。那个年代，门当户对很重要。史湘云的父亲没有袭爵的资格，贾府自然不会将嫡出的女儿嫁他。

史湘云的妈妈可能是那几个老姨奶奶中的某一位生的。

老姊妹之三：甄宝玉的母亲

在《红楼梦》全书，多处提到“老亲”这个概念。那么老亲是什么概念呢？

根据《现代汉语词典》，“老亲”词条解释为“多年的亲戚”。

在第七十九回，香菱向贾宝玉介绍桂花夏家时就用了“老亲”。我们知道，夏金桂的母亲是薛蟠的姑妈，这个老亲有两层意思：一是上一代就做亲了，时间比较久；二是关系比较亲密。

在第八十四回，王尔调为贾宝玉提亲，说到张大老爷家小姐，詹光说张大老爷与邢舅太爷有亲，第二天王夫人当面问起时，邢夫人也承认是老亲的，想来是邢夫人的妹妹嫁到了张家。

《红楼梦》书中的这两桩老亲都是姻亲，比词典中的解释更亲近一步。

那么甄府和贾府是什么关系呢？

在第二回，冷子兴就向贾雨村介绍说，甄府和贾府是老亲；第五十六回，贾母也说甄府和贾府原是世交、又是老亲；第一一四回中，贾政和甄应嘉互认老亲；第一一五回中，王夫人和甄宝玉的母亲也是互认老亲的。

贾政、甄应嘉、王夫人分别出自贾府、甄府、王府，但是没有说明甄应嘉夫人的出身。而一句“（甄夫人）见贾宝玉的相貌身材与他儿子一般”早就将真相说明：甄夫人也是贾宝玉的亲姑姑，非此不能解释甄贾宝玉为何如此相像。毕竟外甥不出舅家门。

所以，甄宝玉的母亲是嫡出。

老姊妹之四：王子腾的夫人

前面介绍过，王子腾是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的嫡孙，他的同胞二妹嫁给了荣国府的二老爷贾政，就是书中的王夫人；另一个小妹妹嫁给了皇商薛家长子，就是书中的薛姨妈。

王子腾的夫人在书中多次出现。

第二十五回时，她过生日，特意遣人来请贾母和王夫人。如果仅仅考虑到王夫人和王子腾的兄妹关系，王子腾夫人过生日请小姑子回娘家一起乐呵乐呵，倒也没有特别之处，但是同时邀请小姑子的婆婆有些超乎情理。

笔者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王子腾的夫人其实就是贾府老姊妹四个之一，而且是贾母的亲生女儿，这样一来，整个谜团都迎刃而解了。

第二十五回，我们看到，贾母因为不自在（身体不适）而没去出席王子腾夫人的寿宴，连带王夫人也就没去。生日宴过后，王子腾的夫人就到荣国府探望；

第六十二回，贾宝玉过生日，薛姨妈送的礼物是王子腾的一半，这是因为，王子腾夫妇和贾政夫妇四人是两对兄妹，王子腾既是贾宝玉的舅舅又是姑夫，王子腾夫人既是贾宝玉的姑姑又是舅妈；

第七十回，王子腾夫人要嫁女儿，特意来请了王熙凤去帮忙，同时邀请众甥男甥女去玩一天，贾母和王夫人安排了宝玉、探春、林黛玉、宝钗四人同去。如果仅仅从王子腾和王夫人的关系来看，安排贾宝玉、薛宝钗去完全没有问题，探春也可以视同王夫人之女同往，林黛玉则不应在列。但是如果王子腾夫人也是贾母嫡女，那么林黛玉同往就顺理成章了。

所以，王子腾的夫人是嫡出

于是，我们知道，贾府的“老姊妹四个”是：

甄宝玉的母亲（嫡出，在世），王子腾的夫人（嫡出、在世），林黛玉的母亲贾敏（嫡出、去世），史湘云的母亲（庶出、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