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五十三回 宁国府除夕祭宗祠 荣国府元宵开夜宴中，详细地描写了宁荣两府过年的情形，其中有贾珍收租子一幕，值得细细把玩。

前来缴租子的是黑山村的庄头乌进孝。作者故意给这村子起名叫黑山村；这庄头的名字也颇有意思，乌者无也，乌进孝者，不进孝也，如此看来，这没准就是个黑心庄头。不过，这里无意讨论乌进孝是不是黑心庄头，还是回到正题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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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黑山村一年缴的租子

【以下原文】

……

大鹿三十只，獐子五十只，狍子五十只，暹猪二十个，汤猪二十个，龙猪二十个，野猪二十个，家腊猪二十个，野羊二十个，青羊二十个，家汤羊二十个，家风羊二十个，鲟鳇鱼二个，各色杂鱼二百斤，活鸡，鸭，鹅各二百只，风鸡，鸭，鹅二百只，野鸡，兔子各二百对，熊掌二十对，鹿筋二十斤，海参五十斤，鹿舌五十条，牛舌五十条，蛏干二十斤，榛，松，桃，杏穰各二口袋，大对虾五十对，干虾二百斤，银霜炭上等选用一千斤，中等二千斤，柴炭三万斤，御田胭脂米二石，碧糯五十斛，白糯五十斛，粉粳五十斛，杂色粱谷各五十斛，下用常米一千石，各色干菜一车，外卖粱谷，牲口各项之银共折银二千五百两。外门下孝敬哥儿姐儿顽意：活鹿两对，活白兔四对，黑兔四对，活锦鸡两对，西洋鸭两对。

……

大致算了一下，各类鹿獐狍猪羊共310头，鸡鸭鹅兔共1600只，各类炭33000斤合16.5吨，各色粮食1102石【注】约137750斤合68.875吨等等，外加2500两银子。（相对零星的物件可见原文）

第二，有多少这样的庄子

按照贾珍的说法，“如今你们一共只剩了八九个庄子，今年倒有两处报了旱涝，你们又打擂台，真真是又教别过年了。”宁国府有着八九处田庄，有两处报旱涝，意思就是没有收成；黑山村打擂台，意思是少缴欠缴了地租，那么其他至少五处田庄正常缴纳的地租不会少于黑山村的那份。

第三，一年能收多少地租

按照黑山村的标准、共六个庄子来计，宁国府一年收的粮食就在413.25吨，如果人均1斤米/天，大约可供2200多人一年的口粮。

银两至少15000两。

其他各项请恕不一一细算。

第四，乌庄头打擂台的成果

贾珍“算定了你至少也有五千两银子来”，可是实际上，乌庄头只缴了2500两银子，少了一半银子。初读至此，确实感到这乌庄头够黑心的，很为贾珍不平，但是细想，各个庄子送来各式各样东西，还有折变的银两，用堆积如山来形容是不过分的，所以，贾珍也确实不在乎乌庄头少给了2500两白银，能够笑着和这“老砍头的”聊天。

不过，这乌庄头也确实够黑心的，一次就蒙下2500两银子，还有被割了熊掌的五头熊、拔了舌头的五十头鹿、五十头牛等等。

顺便说一句，乌庄头打擂台的战果去了哪里？2500两白银独吞是不可能的，荣国府有周瑞专管收地租，宁国府也必有的，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搪，书中虽不说明，读者却不可不知，要不然周瑞家如何在置买自家田亩时要王狗儿帮忙？

第五，贾珍其实不傻

对，贾珍其实不傻，他完全清楚乌庄头的作为，但是世代的荣华富贵造就了他那种“大爷气质”，明知道下人欺占也并不纠正，甚至都不言明，这种“大爷气质”在贾政、贾琏宝玉身上也都存在，后文书中在宁荣二府被抄后，家计艰难时，清客出主意的当口，贾政说了一番话，其中贾政的“大爷范”跃然纸上。

第六，乌庄头并不值得同情

乌庄头绝不是个老实人，贾珍心里清楚。这点只要参看贾珍骂走贾芹那篇文字就很清楚。而乌进孝在黑山村未必不是贾芹那作威作福样。贾珍的虽有“大爷范”，但是智商绝对不低。

第七，到荣国府打擂台的庄头必定不少

乌进孝认为“那府里如今虽添了事，有去有来，娘娘和万岁爷岂不赏的！”这些进京缴租的庄头们年年是碰头的，他们相互之间的信息互通往往比他们的主子们更透彻，而且背地里指不定如何编排、贬低、谩骂自己的主家呢，但凡做奴才的，大都有此癖好，暂且不提。只说乌庄头认为那府（荣国府）里有娘娘和万岁爷赏赐，岂有吃穿得尽的？这种看法一定普遍存在于荣国府的庄头们心里，于是必然会先后前来“打擂台”，荣国府地租收入锐减是必然的了。

【注】

石（dan 第四声，与“担”同音）是容量单位，一石等于10斗，1斗等于10升，所以1石米就是100升米。1升米现在重1.25斤，一石米重125斤

1石 = 2斛，1斛米约重62.5斤

担是重量单位，1担等于100斤。

石与担读音相同、单位不同， “石”不应与“担”通用。

【以下原文】

……

只见小厮手里拿着个禀帖并一篇帐目，回说：“黑山村的乌庄头来了。”贾珍道：“这个老砍头的今儿才来。”说着，贾蓉接过禀帖和帐目，忙展开捧着，贾珍倒背着两手，向贾蓉手内只看红禀帖上写着：“门下庄头乌进孝叩请爷，奶奶万福金安，并公子小姐金安。新春大喜大福，荣贵平安，加官进禄，万事如意。”贾珍笑道：“庄家人有些意思。”贾蓉也忙笑说：“别看文法，只取个吉利罢了。”一面忙展开单子看时，只见上面写着：“大鹿三十只，獐子五十只，狍子五十只，暹猪二十个，汤猪二十个，龙猪二十个，野猪二十个，家腊猪二十个，野羊二十个，青羊二十个，家汤羊二十个，家风羊二十个，鲟鳇鱼二个，各色杂鱼二百斤，活鸡，鸭，鹅各二百只，风鸡，鸭，鹅二百只，野鸡，兔子各二百对，熊掌二十对，鹿筋二十斤，海参五十斤，鹿舌五十条，牛舌五十条，蛏干二十斤，榛，松，桃，杏穰各二口袋，大对虾五十对，干虾二百斤，银霜炭上等选用一千斤，中等二千斤，柴炭三万斤，御田胭脂米二石，碧糯五十斛，白糯五十斛，粉粳五十斛，杂色粱谷各五十斛，下用常米一千石，各色干菜一车，外卖粱谷，牲口各项之银共折银二千五百两。外门下孝敬哥儿姐儿顽意：活鹿两对，活白兔四对，黑兔四对，活锦鸡两对，西洋鸭两对。”

　　贾珍便命带进他来。一时，只见乌进孝进来，只在院内磕头请安。贾珍命人拉他起来，笑说：“你还硬朗。”乌进孝笑回：“托爷的福，还能走得动。”贾珍道：“你儿子也大了，该叫他走走也罢了。”乌进孝笑道：“不瞒爷说，小的们走惯了，不来也闷的慌。他们可不是都愿意来见见天子脚下世面？他们到底年轻，怕路上有闪失，再过几年就可放心了。”贾珍道：“你走了几日？”乌进孝道：“回爷的话，今年雪大，外头都是四五尺深的雪，前日忽然一暖一化，路上竟难走的很，耽搁了几日。虽走了一个月零两日，因日子有限了，怕爷心焦，可不赶着来了。”贾珍道：“我说呢，怎么今儿才来。我才看那单子上，今年你这老货又来打擂台来了。”

　　乌进孝忙进前了两步，回道：“回爷说，今年年成实在不好。从三月下雨起，接接连连直到八月，竟没有一连晴过五日。九月里一场碗大的雹子，方近一千三百里地，连人带房并牲口粮食，打伤了上千上万的，所以才这样。小的并不敢说谎。”贾珍皱眉道：“我算定了你至少也有五千两银子来，这够作什么的！如今你们一共只剩了八九个庄子，今年倒有两处报了旱涝，你们又打擂台，真真是又教别过年了。”乌进孝道：“爷的这地方还算好呢！我兄弟离我那里只一百多里，谁知竟大差了。他现管着那府里八处庄地，比爷这边多着几倍，今年也只这些东西，不过多二三千两银子，也是有饥荒打呢。”贾珍道：“正是呢，我这边都可，已没有什么外项大事，不过是一年的费用费些。我受些委屈就省些。再者年例送人请人，我把脸皮厚些。可省些也就完了。比不得那府里，这几年添了许多花钱的事，一定不可免是要花的，却又不添些银子产业。这一二年倒赔了许多，不和你们要，找谁去！”乌进孝笑道：“那府里如今虽添了事，有去有来，娘娘和万岁爷岂不赏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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