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纵一刻,也千秋
“炼霞吾妻”,看到这四个字,她全身的血液猛然凝固,脑子里一片空白,早春阳光里的丝丝暖意,仿佛突然被一股寒流击中,消失无踪。
周炼霞颤抖着找到那刚被胡乱撕开的航空信封:一串花花绿绿的邮票,圆的、方的、三角的邮戳,端庄而略带率性的繁体楷书。在信封的右上角,她终于找到两只小小的、用钢笔画的蝴蝶。她轻抚着这飞过千山万水,飞过几十载寒暑的蝴蝶,低声喊道:“绿芙……”
他还活着,一如她一直坚信的那样。他,是她失散35年、杳无音信的丈夫徐绿芙。
那是旧上海最为繁华的年代,那时的徐绿芙风华正茂,倜傥风流,是上海滩小有名气的摄影师。而她是位女画家,刚离婚,被上一段婚姻伤得千疮百孔。
他爱她,不管不顾,他不在乎她年长他5岁,更不在乎她曾有过婚史。婚后,他牵着她,走过上海的角角落落;他以她为模特,拍摄了无数的照片:黄浦江边、红梅树下、街头巷尾,到处都留下了她的倩影。
抗战胜利后,徐绿芙被派往台湾接管邮局。这一去,竟是数十载春去秋来,一湾浅浅的海峡,成了他们没有鹊桥可渡的银河。新中国成立后,周炼霞在上海画院担任高级画师。
海峡那一边,是不能碰触的禁地,更是无法企及的天涯。身边有为她的美貌倾倒的,也有为她的才华折服的;有真心实意想呵护她一生的,也有位高权重要给她优渥生活的……她淡淡一笑,轻轻摇头,一概拒绝。她在等他。
她在自己的画作《唐人诗意图》中题道:“独对千金怀一刻,纵一刻,也千秋。”“纵一刻,也千秋”,是她爱情的誓言与坚守。然而,她等来的不是芬芳的蜜汁,而是狂风骤雨般的“文革”。她没能逃过遭批挨斗的命运,被红卫兵殴打,一眼睛受伤致盲。即便如此,她不但没有选择死亡,还请人刻了两枚印章,一枚用《楚辞》中“目渺渺兮愁予”,一枚是成语“一目了然”。她内心里有强大的力量,就是等他。
终于有一天,他来信了。她的生命在耄耋之年,重又有了光彩。他从美国回来接她去探亲治病。在美国,她治好了缠身十多年的眼疾。在异国他乡,他们长相厮守,把暮年过成春光明媚的花样年华。摘自《作文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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