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视别一种精神世界
(2018-04-03 15:19:33)
从多种视角对罪恶的卖淫制度进行深刻的揭露,对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妓女的精心塑造以及对她们特异生活的生动描述,在中外文学中可以说史不绝书,且有众多传世名作存焉。然而,我们还没有看到哪一个国家像中国这样绵延不断地而又如此鲜明地提出乐籍制度的种种问题和透视这一阶层妇女的别一种精神世界。在中国文学史里,特别是说部与戏曲中,不少严肃的作家和民间艺人在面向严酷的生活时,总是怀着一种神圣的道德感,深情地关心着被侮辱与被损害者的命运。从众多的作品中,我们看到他们从不同方位考察妓女悲剧性的生活和心灵轨迹。他们对这一阶层女性的强烈关注被分成若干触发点,分别呈现在不同的文学艺术作品中。因此,在我们对中国文学发展史进行整体性考察和审美观照时,我们几乎可以看到我们中国的杰出作家们面对妓女生活进行沉思的结晶体系列。文艺史证明,妓女生活和妓女形象,是很多文艺巨擘美学发现的新大陆。
比如那读后令人心碎的传奇《霍小玉传》,至今还让我看到作者几乎是含着深情的泪花凝视着自己主人公的生活历程。它让人看到一个聪明、敏感、感情纤细、富于幻想的妓女,如何被命运抛到那样一种环境。千百种的不公平让她的敏感的神经尤其不能容忍。霍小玉临终前迸发出的郁愤有如暴风雨,令人动容,而她的幻想又恰恰凝结为人间难得一见的形态和色彩。中国戏曲的奠基人关汉卿,在仅存的十八个杂剧中,以妓女为主角的旦本戏就有三个。在《救风尘》中,我们发现赵盼儿在失去人的尊严的外观下,却有着对非人生活的强烈抗议,在救援宋引章的过程中,我们也看到了赵盼儿如何呈现出一颗亲姐姐似的圣洁的灵魂。在《金线池》中,关汉卿仍然发现了这“可怜的动物”身上的人的精神价值。他在“社会的渣滓”中挖出了闪光的东西,赵盼儿、杜蕊娘都是把凌厉的锋芒指向她们的命运的嘲弄者。至于别具一格的《谢天香》,则是关汉卿以低吟浅唱的沉缓调子宣叙着多少个岁月中,多少个天香们麻木循环着的悲剧。这在当时是一个更加切近现实的思考,因为,从中国的青楼文学的整体审美意识来说,我们也许会发现,有更多作家是对现实中这些处于底层的妇女们的麻木灵魂的更加沉郁的忧虑。其实,要把握一些青楼文学作者塑造形象和展开生活场面的美学真谛,不能迷失其创作意旨。比如相当数量的说部和戏曲中,大多只写了一些身陷风尘的妓女想跳出火坑的急切心理和愿望,他们压根儿也许就没想把她们写成在内心燃烧着不息的生命烈火、酷爱自由和敢于冲破一切桎梏做困兽犹斗的战士。他们一部分人也许压根儿没想把这些人物写成由于爱情理想的驱使,从而点燃了热烈的情欲之火,酿成一段火烫灼人而凄惨哀婉的情史。有些作品也许只是围绕一个主轴转动,这就是跳出娼门,跳出这以出卖色艺为生涯的火坑!因此,人们在观照中国青楼文学与中国文化之关系时,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是:众多的妓女形象往往缺乏一种反抗的主体意识的武装,对自己所追求的理想缺乏一种自觉的意识,因而也就没有足够的精神力量。在众多的妓女中并非个个是主动的、自觉的叛逆者,相当数量的人则是在一个精神起点很低的位置上被动地推到改变现实命运的舞台上去的。正是由于在精神境界上没有真正的超越,所以在相当程度上,她们也许仍然是依靠传统凝聚的妓女层的群体意识而生活。对于这一点窃以为未可否定,正在于这是对妓女中某一类人的灵魂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新的文学透视。是不是还有如下的一种特殊的文艺现象?
即在中国文学史上,竟然在才艺双绝的妓女中冒出了一批数量可观的称得上是才女的文学家。这里人们也可以排列一大串著名和不十分著名的作家。是的,她们中间不乏才华洋溢的诗人、说唱文艺家和戏曲表演艺术家:薛涛、鱼玄机、严蕊、琴操、朱帘秀、天然秀、马湘兰、陈圆圆、柳如是……,她们在中国文艺史上无疑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在世界文艺史上,这倒也是我们中国的一大特异贡献。而更值得重视的是,她们的作品在一定意义上是她们的“心史”。事实上,在中国文学研究中,要真正了解文学作品,就要深入到创作主体丰富而又活跃的内心世界。青楼女子写自己的生活,写自己的心绪,写自己的灵魂私语,或者说,这个灵魂世界的得到开启,将会大大开拓古典文学乃至整个中国文学发展史的研究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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