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一粒食物丸
(2012-03-11 00:0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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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
华生
斯金纳箱
条件反射
强化
杂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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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人之间的互动,不仅帮助我们达成合作,同时也是最好的学校。我们正是在互动中学会与他人,与整个社会建立关系。这就是本篇的主题———互动即教育。华生当年曾经有一句名言:给我一打儿童,我可以把他们变成医生、律师、政客、小偷、强盗……
反驳这句话的人当然不少。
甚至,笔者一直未找到它的出处,都是在反驳文字中看到它的。而那些反驳文字,其实都和华生处在一个思路上。反驳者认为,即使真给 他一打儿童,由于社会变量十分复杂,华生无法控制所有这些变量,如愿以偿。这种线性思维方式,和华生本人的思路根本没有质的区别。要知道,华生自己都明白要塑造一个人,变量多得无法控制。他并非真想做这个实验,只是借此狂言宣传一下行为主义思想原则。要知道,变量多,控制手段也可以多,那只不过是魔道相长的问题。华生本人缺乏实验成果。在他后面,斯金纳进行了大量动物实验,积累了丰富成果。斯金纳的原始实验概括起来很简单:先要制造一个叫“斯金纳箱”的小玩意。箱内有一个压杆,实验动物如果压这个杆,就有一粒食物丸滚出来。然后,他把大白鼠放到斯金纳箱中。刚开始,白鼠在里面盲目乱动,后来偶然间压到压杆,得到食物。慢慢地,大白鼠就形成了“压杆”这个行为。他把这个命名为
“操作性条件反射”,以有别于巴甫洛夫发现的、被动的“经典条件反射”。相比于后者,操作性条件反射可以形成新行为,实践意义显然重大得多。当然,如果仅止于此,斯金纳还够不上那么辉煌。他从这个简单实验出发,找到了操作性条件反射的许多细节,建立了整个理论大厦,而不仅仅是框架。再后来,斯金纳从理论到实践,在教育领域发明了“程序教学法”,在心理治疗领域发明了“行为疗法”。尤其是后者,我们可以在电影《发条橙》和《越空狂龙》中看到它的踪影。这些成果鼓舞着斯金纳,促使他创作出科幻小说《沃尔登第二》。此书在科幻文学史上不值一提,但在心理学史上留有名声。
它展示了斯金纳的理想———建立一个由行为主义者控制的理想社会。史泰龙主演的科幻片《越空狂龙》就拿这个理想好好地反讽了一通。当然,现实中不会出现“沃尔登第二”。此书一出,学者们也纷纷抨击之。但是,反驳斯金纳的人从来都没有抓住要害。他们最多只是说,这种理想等同于独裁主义。这种反驳实际上间接承认了斯金纳学说的正确性,只是认为将它推及到社会现实中,有悖于自由和民主。这和华生名言的反驳者一样,承认此话的正确性,只是认为它不现实,或者不道德。然而,斯金纳本人早就在一本书中阐述过他的价值观。那本书的名字就叫《超越自由和尊严》:“自由”和“人的尊严”都不过是人文主义者制造的幻象。和价值观根本不同的人争论价值问题,只能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斯金纳的实验成果并没有问题,其严谨性属于心理学史上的顶级成果之列。他 对实验结果的总结才是问题。他把“斯金纳箱”视作白鼠的“环境”,这实际上是把自己当上帝了。须知,“斯金纳箱”并不是什么天然的环境,它是斯金纳和他的部属们精心设计和制造出来的。对于白鼠这样低级生物而言,“食物丸”也足够成为强化物。然而,如果他面对的不是白鼠,而是活人,不是斯金纳箱,而是现实社会,这一切结论都是错误的。斯金纳也是人,他肯定也受他自己发现的操作性条件反射规律的影响。可以设想,在现实社会里,那些他试图以强化定律去控制的人,同时也在以强化定律来控制他。华生只是说了一句概括性的话。然而,电影艺术家却在银幕上进行了想象实验,那就是影响一代中国观众的印度电影《流浪者》。
这部电影可以视作几种发展心理学思想的交锋:法官拉贡纳特认为,法官的儿子一定是法官,强盗的儿子一定是强盗。这是典型的遗传决定论。强盗扎卡试图报复,劫走了他的儿子拉兹,想把他培养成一个贼。他正是一个印度版的华生。他几乎成功了。拉兹正是以贼的身份进入了成人世界。然而,拉兹最后仍然反戈一击,消灭了扎卡。这其实是必然结果,人一大了,自然要试图控制自己的生活,要把自己面对的一切,包括其他人,纳入自己的轨道。互动关系其实是在一种拔河中形成的,谁都想将它拔向自己这一面。试想,只想“塑造”一个孩子,扎卡就已经玩不转了。如果华生真面对一打儿童,他们每个人都试图对华生进行反控制,最后只能让他焦头烂额。这才是华生实验永远不可能成功的原因。谁愿意自己就去当强盗,而不是律师和医生呢?随着年纪的增加,活动能力的提高,作为被试的孩子肯定要增加反制能力。很早就有儿童心理学家根据观察指出,在亲子交往中,绝不仅仅是双亲在强化孩子的行为,孩子也在强化双亲的行为。比如说,孩子一哭闹,大人就给食物,或者作某种让步。如果你只以孩子为观察对象,你会发现食物、玩具或者大人的让步对孩子的哭闹是正强化。
但是,如果你反过来,把家长作为观察对象,你会发现,哭闹的中止就是刺激物,它强化了家长提供食物、玩具和让步的行为。现实生活中,恐怕每位家长都不会反对这个结论。孩子的哭闹会使自己心烦意乱,影响生活和工作。每到这个时候,家长就会尝试用各种方法制止住这个哭闹。没经验的家长往往会手忙脚乱,抓起这样那样的东西哄孩子。如果某种食物、玩具,或者允许孩子多看一会电视等等,恰好可以达 到中止哭闹的作用,日后这就成为家长的固定行为。笔者就曾观察过一个二十多岁的女性。每到她母亲批评她时,会躺到床上嚎啕大哭。这个时候妈妈就会收声。可想而知,双方这种“批评—哭闹—停止批评”的互动模式,是从孩子很小的时候就形成的。再比如说,企业老板付员工薪水,一方面是经济行为,一方面也是典型的强化作用———强化员工对企业的忠诚,以及具体的工作效率。但反过来,员工也用自己的表现强化着老板给付薪水的行为。
如果一个老板经常欠薪,而员工不埋怨、不起诉,工作效率也不受影响,那么就强化了他的欠薪行为。反之则对欠薪行为形成了负强化。又比如说,媒体上大量虚假广告流行。为什么呢?因为企业老板发现虚假广告确实可以刺激销量。于是,消费者的盲目购买便强化了广告主制造更多虚假广告的行为。由此推及到更广泛的社会领域:学生可以强化教师的行为,员工可以强化老板的行为,公民可以强化政治家的行为。
总之,一切似乎身处弱势的人都有自己强化“强势者”的方法,只不过自觉性差一些,系统性不明显,不便于观察而已。大家都是人,没有谁可以扮演上帝的角色,没有谁可以拥有实验室中斯金纳对白鼠的那种绝对强势地位。没有人可以只强化别人,却不被对方反制。所有社会成员都在互动中不断强化对方的行为模式,这才是现实社会的真实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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