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精灵的守护者

文/于凤琴

    8月的青海，有如她的名字一样美丽。蓝蓝的天空，青色的湖水。如果你有身体倒立的功夫，将头倒立在青海湖边，你一定会将青海湖当做天空，而天空变成了青海湖。就是这个季节，我有幸与一群喜爱野生动物摄影的朋友，来到了青海，开始了我们的采风与拍摄活动。来青海之前，就有朋友不止一次地向我介绍尕日拉寺的智华喇嘛，说他十几年来一直坚守在青海湖边，在保护野生动物的同时，拍下了很多极其珍贵的野生动物图片。这次来青海，见智华喇嘛，被列入了重要日程。

尕日拉寺寻找智华

    去见智华喇嘛那天，着实领略了高原阳光的热情与火爆。从黑马河镇到尕日拉寺，30多公里的路程，不到半个小时，便到达了。但由于没有联系方式，光是找智华喇嘛，我们却花费了40多分钟，40多分钟里，我对藏族同胞的肤色与沧桑有了更深的了解。

    尕日拉寺虽然坐落在青海湖东侧，但该寺院没有被列入旅游景点，也不对外开放。平时寺院的僧人，除了有活动集中或是上殿诵经外，都是在各自的家中。智华也不例外，我们来时正值中午，他也是在家中，由上师指导学习佛法和经书的。

    藏民家中，一般都喂养着藏獒，我们不敢轻易到家门口去找，只好在路边等待行人走过去打听。经过40多分钟的打听，终于遇到一个懂汉语的喇嘛，他主动帮我们去通报，智华喇嘛闻讯，到公路上来接我们了。

    走进智华喇嘛的家，他的上师日诺正好也在。三间普通的藏民房子，一座用石头垒成的小院子。院子里一辆崭新的摩托车，房间里的一部单反照相机和一部摄像机，昭示着这不是普通藏民的家。智华和他的上师很客气地把我迎进他们的房间，我们的话题从眼前的照相机开始，智华喇嘛打开了他那心爱的笔记本电脑。

十几年的坚守只为野生动物

    智华喇嘛15岁在尕日拉寺出家做阿喀，至今有18年了，刚出家时，主要学习佛经和寺院的一些规矩、礼法。

    尕日拉寺前面是一片开阔的湿地，湿地上有许许多多的野生动物，平时他们和它们都能友好相处。15年前8月份的一天，智华按照寺院惯例，到青海湖边去拾垃圾，他忽然发现这里曾经成群的黑颈鹤不见了。守候了几个小时后，黑颈鹤仍然没有回来。智华惊呆了，与之相伴了十几年的黑颈鹤哪里去了呢？他开始仔细观察和寻找，向周围人打听询问都没有答案。后来，他经过仔细观察和认真调查，终于发现黑颈鹤飞走的原因：一是游人对黑颈鹤的干扰，二是这里垃圾太多。黑颈鹤是个高雅、高洁、神秘的动物，对栖息环境要求也很高，它不愿意在脏、乱、杂的环境里生存，一旦环境不好，它就另选栖息地了。      

    这件事对智华触动很大，为了能把那些天使般的黑颈鹤召唤回来，智华每天去湿地里拾垃圾，阻止游人进入湿地，这样持续了3年，也许是智华的精诚感动了黑颈鹤，一个小种群又飞回了尕日拉寺的门前。

   智华用不太流利的汉语告诉我，藏族人不杀生，他们对青海湖里的湟鱼也保护有加，青海湖周边的普氏原羚、藏原羚、岩羊、黑颈鹤、天鹅等许多野生动物都是他们的好朋友。他们在平时的生活中，总是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身边的“朋友”们。

    智华对我说：“世界上的万物都是有其特定作用的，不应该人为地去改变。比如粮食和蔬菜是给人准备的，水是给鱼儿准备的，鱼又是给鸟准备的。如果水里没有了鱼，鸟就没有了食物，水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智华的话让我想起了一位高僧，前年，在江西鄱阳湖的天鹅、大雁等候鸟遭到大范围猎杀时，他很痛心地告诉我，其实，鄱阳湖的那盆水就是给天鹅大雁等鸟类越冬用的，如果有一天那些鸟儿没有了，那盆水也随之会消失……今年夏季，鄱阳湖变草原的报道，让我紧张了很久。没有想到的是，藏族人的观点和这位显宗高僧的观点是如此的吻合。

    智华的上师日诺不会讲汉语，他通过智华告诉我们说，青海湖的主人应该是那些湟鱼和鸟儿，人只是沾动物的光，才会享受美景和生态环境。日诺说，他们寺院有个习俗就是每年有200多天的时间去巡游，保护青海湖的湟鱼，阻止别人捕捞；保护周边的野生动物，不许人去干扰；向周围的老百姓宣传保护野生动物的意义，教育大家不要猎杀。

    日诺说，前年深秋的一天，雪下得很大，他们放心不下青海湖里面的精灵，几个僧人徒步去巡湖，果然发现了偷猎的拖拉机，僧人们立即奋不顾身走下湖去，将偷鱼者逮了个正着。他们把几个偷鱼人扭送到青海湖保护区派出所，偷鱼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僧人们的英勇行为受到保护区的大力赞扬。

    后来，青海湖保护区在尕日拉寺设立了一个野生动物观测点，给智华喇嘛配备了照相机、摄像机和笔记本电脑。现在，他们这个寺院，是青海湖保护区的社区伙伴，青海湖保护区的人很支持寺院保护野生动物。他们的保护行动得到了社会爱心人士的支持，日诺告诉我们，院子里的摩托车就是北京的一位记者捐赠的。智华喇嘛说，有了这些设备，他把那些可爱的精灵拍下来，把野生动物来去时间记下来，把片子和记录传给保护区作科研参考，另外，寺院有活动时，把摄影作品、视频拿出来放给他的乡亲们看，乡亲们看了就更喜爱野生动物了。

    智华说，现在他们所在的青海湖东岸，野生动物无忧无虑地生活着，如果有人敢伤害那些精灵，藏族人会拼命去保护的。你们也会这样保护精灵吗？智华问我。“我们也喜欢野生动物，也把它们当朋友一样看待。”智华连说，太好了，太好了！我问智华都去哪些地方拍过野生动物？他说自从出家就没有离开过寺院，“黑颈鹤走了，天鹅来了；天鹅走了，黑颈鹤又来了，冬天还有那些岩羊、藏原羚、普氏原羚，我哪儿也去不了！”我明白了智华的意思，他是舍不下也离不开他的朋友们。

与白精灵和黑精灵的故事

    在智华的笔记本里，我看到最多的是黑颈鹤与大天鹅。智华把黑颈鹤称为黑精灵，天鹅称为白精灵。黑颈鹤那高雅的身姿，大天鹅那优美的神态，都一一收录在智华喇嘛的镜头内。同为摄影人，我能体会到智华喇嘛的那份艰辛与坚守，也能分享他那份快乐与喜悦。

    智华告诉我，他现在每年要拿出三分之二的时间去保护野生动物，这几年他救助过普氏原羚、岩羊、黑颈鹤、天鹅等多种野生动物，特别是候鸟的迁徙季节，他很多时间都是巡回在湿地边守候着那些精灵，一旦有人干扰，他立即前去制止。

    有一次，一只大天鹅的脚被冻在冰上了，任凭大天鹅怎么挣扎，就是飞不走，智华从望远镜里看到了这一幕，他不顾一切地跑过去，任凭湖水湿透了靴子，终于将天鹅解救出来，在天鹅离开冰面的那一刻，智华与大天鹅一样高兴，他说当时只恨自己没有翅膀与白精灵一道起飞。

    黑颈鹤是智华的另一话题，谈起黑精灵，智华仍有说不完的故事。他说，黑颈鹤能选择到这里繁殖，是上天对尕日拉寺的恩赐，是黑精灵对藏族人的信任，他们有责任有义务看护好这些精灵，特别是在黑颈鹤的繁殖期间，他们几乎日夜守护在湿地上，不让游人靠近。我问智华有没有拍摄到黑颈鹤卵和小黑颈鹤出壳的瞬间，智华有些着急地说，那是不能拍的，靠近了会影响到它们的。如果它们弃巢了，那些生命就没有了。

    两个小时的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我们还有很多的话题没有来得及探讨，因为要赶路，只有起身告辞，智华用不太工整的汉字给我写下了联系电话和QQ号，上车前，我提出想去寺院下面拍一下黑颈鹤。智华面露难色，他说，远的地方现在全是水，你去不了，从寺院门前下去会干扰到黑颈鹤，还是不要拍了。

    喜欢拍摄野生动物这么多年，黑颈鹤在我的镜头里还是空白，因此，拍摄到黑颈鹤是我多年的愿望与追求。前年，历尽千辛万苦去了云南昭通的大山包，连黑颈鹤的毛也没有看到。今天，黑颈鹤就近在眼前，智华却不同意我拍，我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智华看到我非常不甘心的样子，拍拍我的肩膀安慰说，我给你发QQ吧，把我拍的黑颈鹤全给你，你随便用不好吗？

    我只好遗憾地点点头，车子离开尕日拉寺很远了，我还在回头遥望着那群黑颈鹤。

作者与智华喇嘛

智华喇嘛在看守天鹅等候鸟

(《北京晚报》2011年10月0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