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不爱忆苦，尽管我曾经吃过太多的苦，但是逃票遭罪的事忘不了，都八十年代了，已经工作的我硬是买不起一张26元硬座票，我抱着一周岁的女儿，30小时没合眼，又冷又饿又累，担惊受怕的的囚在硬座上----

    1982年春节前夕，老娘亲自写信，要我们一家三口必须回家过年，每逢佳节倍思亲，我何尝不想回家乡过年呢？从怀孕至今女儿快周岁了，两年没回去过年了。女儿还没见过姥姥，姥姥想外孙女！孩爸去不了，家里必须有人烧火否则房子冻坏了，我们娘俩回去，这一出行我挺发愁，穷家富路，罗锅上山：前紧（钱紧） 呀！
     那时我在电业基层单位当技术员，工资每月40多元，孩爸中学教员，工资也是40多元，三口之家共80多元，除了交些电费，水费，买煤，剩下的只够吃点粗茶淡饭。过这么紧的日子我每月从牙缝里省下10元8元的攒着，当时全家存款共200多元，去一趟娘家最省也要用去一半，单程硬座一张26元，我实在舍不得。咋办呢？
    那天孩爸的几位朋友到家，喝点酒聊闲话，无意中提起我和孩子回家过年的事，他们说“嫂子你年三十上车，那天不用买票，铁路一年就这一天优惠。”另一位朋友说：“三十夜里12点，火车免费给旅客送饺子！”真的吗？有这好事？在铁路工作那位强调，这是内部消息局外人不知道。我一听高兴极了，立马决定，年三十上车！
     我拿了一个包，里面装了5斤多土豆，这是带给老娘的，孩子几件小衣服，我的一套洗换衣服，给孩子准备了一包饼干几个熟鸡蛋，重要的是我把10元一张共10张，缝在贴身短裤上，外面放了十几元零钱。大年三十上午10点，孩爸抱着女儿，把我们娘俩送上了拥挤的草原列，开始了海拉尔--北京30个小时的旅行。
    我抱着女儿挤在座上，车厢人满的像装豆包一个挨着一个，行李架上大包小包摞到车顶，我的包只好放在在椅子下，心想今天人多可能都是享受免票的吧？有这么多人做伴虽说挤点毕竟省30元呀，挺高兴挺自豪。车缓慢的轰隆隆的运转着，窗外大雪覆盖的土地，枯树纷纷向后退去，女儿说“我想回家”我赶紧哄她：“咱明天就到姥姥家了。”火车开出去一个多小时，还没到牙克石，车厢里人们开始动起来，有的提包慌慌张张往前走，有的空手朝前挤，说时迟那时快，车厢门口突然出现四名青年男女乘务员，还有一名高大魁梧戴着大盖帽，瞪着两个大眼睛，右臂佩戴列车长徽章的中年男士，他们好像从天上掉下来的，列车长大嗓门：“查票了，把票准备好，没票的往前走，到10号车厢补票。”这一声吼如同炸雷震得我发懵，惊恐羞辱心里在埋怨：这几位酒友那天一定喝多了胡咧咧骗我，哪有不要票的美事？今天我算丢大脸了还麻烦！我抱着女儿害怕的看着拥挤的前边，眼瞅着查票的一伙人过来了。补票吧，我摸了一下装钱的地方，“票？"列车长站在我面前。我抱着女儿站了起来：“对不起，我没买票，一会去补好吗？”列车长大眼睛迅速扫了我一眼，大手在我肩上轻轻一按。小声说：“你先坐着。”说完又查别人去了，没票的全被撵走去补票了。
    列车加速了，过了大兴安岭，车厢里旅客少了松快了，来回走动没问题，我可以到厕所取钱了，列车长和乘务员来来回回走了几趟，我抓紧问他们10号车厢还办理补票吗？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你先坐着。啊，我明白了，他们是看我抱着孩子不方便，没准儿一会过来给我补呢，遇到好人了，我心踏实下来。因为是年三十沿途下车多的上车的极少，车厢人越来越少了，在扎兰屯站上来一对青年夫妻，还有老两口带着两个5岁双胞胎小孙子，他们也到北京，我们就坐在一起了
 彼此聊聊天挺有意思。女儿和两个小哥哥在座上玩，我去打水上厕所都很方便，就连我的土豆包都放在行李架上了。
     夜幕降临了，车窗外被黑雾笼罩，星星点点的光亮一闪而过，列车奔驰在空旷的滨州线上，哐当哐当的声响代替了烟花炮竹，似乎告知旅客今天是除夕。整个车厢只有十几位旅客，都在座椅上睡着了，只有我倚着茶几半站着，用腿护着躺在椅子上的女儿，我拍列车颠簸孩子掉下来，就使劲睁着眼睛。12点了，这是一夜连双岁，万家灯火万家欢同庆新年到来，放鞭炮吃饺子的时刻，草原列车默默的驶过灯光闪烁的哈尔滨大城市，又一头奔向黑夜。静静的车厢里不时传来旅客呼噜声，这时连接处的门悄悄打开了，走进两位列车员。啊，是送饺子来了吧？我赶紧瞄他们的手，我的肚子早饿了，只见一名列车员拿个票夹，另一名列车员手里拿着一沓钱，他们坐下后发话了：“旅客们醒醒，没买票的抓紧补票。”原来补票来了，哪的饺子？连个皮都没有。除夕夜仍在火车上的旅客，哪怕花钱吃上一顿饺子也高兴呀！
    那对青年夫妻醒了，过去补了票，那两位老人过来悄悄和我说，没给孙子买票，他俩1.4米刚出头，要是不细查也没事，我说你们先看看，他们如果过来再叫醒孩子量身高，我是不能过去补票，等他们过来帮我看着孩子，我去厕所拿钱，我不能让女儿摔着。过了一会两位列车员走了。
     天渐渐亮了，太阳升起来了，草原列载着回家过年的旅客，在大年初一晴朗的天气里，行驶在黑龙江，吉林，辽宁，河北大地，偶尔看到一点积雪，铁路沿线的村镇山庄，商店人家，都挂着红灯，贴着对联，感觉年的味道。列车过山海关了，过北戴河了，过唐山了，离北京越来越近了，我归心似箭，恨不得一步到家！车厢的人逐渐多了起来，都是走亲戚拜年的，下午4点火车快到北京西直门站开始减速，我突然一惊，想起自己没票，我咋出站？不知西直门这个老车站管的严不？列车缓缓进站了。我深长脖子往窗外瞧，看到出站口站着两排工作人员，臂上戴着红袖标，已经严阵以待一副如临大敌架势。彻底完了，我出不去将被罚款，我紧紧抱着女儿，脸上冒出一层细汗，这时旅客们纷纷站起来拿自己的行李，列车员准备开车门，我大声自语，没有票我怎么出站？旅客们回过头看着我，这时，一位仪表堂堂的年轻先生一步挤到我面前说：“我有票，咱一块走。”啊，他有票？运气！我脑子里迅速闪过几个问号，不管了，出去再说，车停了。男士帮我提着土豆包，我抱着女儿，就像一家人顺着人流朝前走，走在我前面的老两口和两个孩子被带袖标的截住了，我们走到出站口，那位先生拿出一个小红本一晃，说声：通勤。我们走出了车站。我没马上走，等那对老人，一会他们4口出站了，两个孩子补了一张成人票。
    男士说，我把你送到汽车站吧。我说谢谢你了，多亏你有票，否则我肯定被罚款。男士说，要说谢我应该谢谢你，我的免票已经过期了！啊？
    三十年了，弹指一挥间。如今到哪去，女儿会说，我在网上订机票！趟过艰苦岁月长河，我此时的心情只有两个字：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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