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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规啼血的留白

          ——草木容若的新作《留白》赏析

                                   /谷 冰

    近读草木容若的新作《留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诗中那蜿蜿蜒蜒的疼痛深深地攫住了我，令我不得不读了一遍又一遍，一遍比一遍椎骨剜心，一遍比一遍享受着诗美所带来的情感颠簸，它冲击着我，荡漾着我，使我按捺不住要写一篇评论的冲动，虽然，也可能没有触到情感的肯綮，但我没有一丝儿的后悔。

这一梦到底有多久？

醒来，一对一对的修辞从胸膛上踏过

它们欢喜、尖叫着扑倒你

原来，我在你的栅栏边徘徊太久

    这可能就是直抒胸臆了，一个问号，钓上一大片的读者，脱钩已不大可能了，你就让容若来遛鱼吧，直到遛得你已经脱钩了，还要追上三百里。什么样的梦呢，也许就是春秋大梦，爱情之梦吧。或许作者是知道有多久的，但要用尺寸来丈量，估计也是不好说的，作者是在问自己呢，还是在问另一个人，都已无需再回答了。“醒来，一对一对的修辞从胸膛上踏过”，所谓再长的梦也是要醒来的，一点不错。而醒来后又是什么景象呢，我的理解就是一派狼藉。你看，“一对一对的修辞”，可能就是说的形容梦的修辞吧，也许就是形容爱情破灭的词语，像战乱年代的马蹄踏过了胸膛，作为任何一个感同身受者，都能体味得出这种疼痛和痛苦。你看，容若多有本事啊，她还让这些修辞活灵活现，活蹦乱跳，一派欢喜状兴奋状，不可抑制的得意状，“欢喜、尖叫着”，一下子就把你扑倒了，那是多么地残酷，绝望，不可收拾，如此的疼痛，而且还要被扑倒，是何其地悲惨乃尔！

原来，我在你的栅栏边徘徊太久

以至于忘了看看霜，看看旷野。

    原因出来了，是在那个被追慕者倾心者的栅栏边徘徊太久了的缘故，在一次又一次，徘徊复徘徊的无尽的徘徊之中，季节交替，天地旋转，人间沧桑，心身俱忘，寒霜下了几重呢，旷野换了几回呢？都已经不知道了，都已经麻木了啊！我想，这大概就是古诗词里“最那堪”的意境了吧。

如此，向为我下了一夜的雪深深地一鞠

失敬啊，不曾拜过的天地

你馈赠的风华还卡在胸口

你知道，我时时加入到膨胀的物流中

被虚无抛向高空

    抒情主人公是虔诚的，她向一场大雪深深地鞠了一躬，为什么要向这雪鞠一躬呢？窃以为，那雪似乎就是六月雪了，是为她而下的，她感天动地了，这里可能不言而喻了吧。本来是可以拜天地的，却因为阴差阳错种种原因而没有拜成，痛苦也是不言而喻的，但作者偏不这样说，她要反过来说，说她对拜天地这一形式有些失敬，以致于痛失了大好的良机，痛苦是不是更增加了一层呢！然而，她还没有忘记那种迷离，那种痴情，那种无法言说的爱恨交织，她还记得那个所爱的种种风华，这种风华还是馈赠给她的。现在，风华已成为了块垒，恰恰卡在了胸口。在此时此刻，她偏偏还要跟他说，也可能是对某一种境遇在说，真真是一个百分百的痴情人儿啊，在物欲横流的世道中，抒情主人公还像一枝出污泥而不染的荷花一样，生活在爱情的虚空里不能自拔，云朵一样飘来浮去。

即便是这样，还有一扇窗

推开它，我看见山川、草木和庙堂

原来，我与它们失散已久

    抒情主人公也许还有幻想啊，处在如此不堪的境遇里，她还有另外的一扇窗，或许，这扇窗可以“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吧。你看，她看见了“山川、草木和庙堂”，这些久违了的风景，这些久违了的自己的“江山社稷”，这些久违了的大好的人生景致，失散太久了啊，伤心人面对伤心景，是真正的伤心呢，是觉得还有美好的未来可以憧憬呢。

而那只教我抒情的子规

当我伸展双臂向四周蔓延的时候

它跳进诗中，提醒我

你在留白处

    抒情主人公成了子规的学生，这只啼血的杜鹃教会了她抒情，这种深刻的抒情笔法，值得玩味。抒得是什么样的情呢？无疑便是凄切之情，悲苦哀怨之情。“一声杜宇春归尽，寂寞帘栊空月痕”。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境遇呢，什么样的内伤呢？感情如果没有遭受过重创的人，恐怕难于体味其中的滋味。还有更深的感悟呢，当她试图脱离这种困境，跳出重围，将心的视野向四周转移，扩展的时候，子规却又说话了，它又在疼痛的伤口上撕扯了一下，针砭了一下，说，你要记住啊，你并不是没有派上用场，还给你安排着角色呢！这跟在伤口上撒盐，有什么不同呢！你的位置不是可有可无，而是不可或缺的。你恰如其分的位置堪好是在感情棋局的留白处。不错，你有合适的角色可演，但根本不是主角，是在为充实感情所需的边边角角，也就是偶尔的龙套而已。悲乎哉？悲也，悲哀至极也！在爱情关系中，为协调精美而有意留下的这一相应的空白处，的确给抒情主人公留下了想像的空间，疼痛的空间。

    整首诗歌一气呵成，不枝不蔓。用语精典而不事雕琢，是被笔者深深感动的一首。作者思维开阔而节俭，有着非同一般的娴熟驾驭文字的强大功力。娓娓道来，引着读者进入诗美幽邃，艺术感染力之强，已不用我赘述。总之，说容若的诗歌艺术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实不为过。

    以上观点如与容若的原意有违，敬请容若指教。

附原诗：

留  白

作者：草木容若

这一梦到底有多久？

醒来，一对一对的修辞从胸膛上踏过

它们欢喜、尖叫着扑倒你

原来，我在你的栅栏边徘徊太久

以至于忘了看看霜，看看旷野。

如此，向为我下了一夜的雪深深地一鞠

失敬啊，不曾拜过的天地

你馈赠的风华还卡在胸口

你知道，我时时加入到膨胀的物流中

被虚无抛向高空

即便是这样，还有一扇窗

推开它，我看见山川、草木和庙堂

原来，我与它们失散已久

而那只教我抒情的子规

当我伸展双臂向四周蔓延的时候

它跳进诗中，提醒我

你在留白处

2013.0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