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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乙 旷日持久之事可能的根源

(2012-09-29 09:11:19)
标签:

爱情

情感

分类: 杂谈随笔札记评论序跋
             旷日持久之事可能的根源

 

                                   作者: 阿乙

 来源:南方周末最后更新:2012-09-14

这是第三个本命年,我穿着红色内裤在拉着窗帘的房间里写作,两天不出门,一杯咖啡或一杯牛奶。我像孤独的蚕农,将一粒蚕子培养成虫子再由这只虫子生出人、河流、集镇与世界。我创造一个世界供自己呼吸与生存。很多年我是自己惟一的读者。这件事起源于1997至1999年的乡下夜晚,在派出所宿舍里我就着台湾人的磁带写永不发出去的情书。她是一堵建筑森严永远关着门的庙楼,我将所有对她的倾诉都倾诉给自己。

有将近八年的时间我都在思考一个问题。实际上到现在偶尔还会思考。她为什么对我避而远之,就像湖面上波光粼粼的谜语,一直蛊惑我去寻找谜底。即使有一天我向自己宣判我不再爱她,这侦破还是进行了下去,就像一个斗殴吃亏的人决定不进行任何报复但不甘还是延续了下去。在最初几年,失败被归罪于技术层面的失当。在某天薄暮,当我确定自己爱上对方后,眼光便过于虔诚,整个人就像随时可以赴死的烈士散发出圣徒的光芒,太多的导师警告这不切实际的行径。这些人有的在社会上混,摩托车后边每隔一段时间便换一个女孩,“这是一个技术活儿”。他们用“胆大心细脸皮厚”这样的教条忠告我女人只是需要哄的一种动物,她的虚荣心你必须时刻注意到。后来我认为我与另一个女人随合随分也只是因为我没有给她买一件衣服。我也觉得过于虔诚的情感会使对方本能地退缩,可对一个木讷的人而言,他除开有灵魂这空洞的工具还会有什么?

此后几年,因为一件事我开始想到在人世间本身就存在的荒谬:上帝从没说过,你爱一人,此人就必须爱你。我爱你而你不爱我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是人活在世上必须承受的代价,就像必须承受死亡。当时我在某个舒适自如的场合,忽然有位女子像鬼魅闯进来楚楚可怜地看着我,等待着我的处置——就像我走到初恋的面前楚楚可怜地看着她,哆哆嗦嗦地等待她的处置。“我一点也不爱你,”我对这闯进来的女子说,“昨天不,今天不,明天也不。”这世界存在着这种荒谬,这荒谬本身就是合理的一部分,海伦倾国倾城,但总有农夫不抬头看她的车辇,即使是柏林爱乐乐团去小城演出也会有观众偷偷溜回家去看某集电视连续剧。在极为厌恶极为粗暴地轰走这位闯进来的女子后,我终于明白自己在初恋心里的位置,她可是比我斯文同时有教养多了,但她心里同样会有莫大的愤怒:你打搅了我你知道吗,你在用你的爱残害另一个人的自由你知道吗?

我以为这是最终结论。但那不甘的顽疾还是在以后再次发作。我在某个黄昏听到一位外地朋友讲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后来还被我写成小说。概言之:小城,一位母亲清理阁楼时发现一堆尸骨,打子女的电话均不通,因此去报了案。警方在尸骨边上发现一件西服,西服内有名片,写着死者的名字,是这位母亲的女儿的初恋。最终,这位已嫁人生子的女儿被逮捕。

关于这件事有几个疑问,比如为什么没人闻到臭味,答案可能是现场附近有一条臭水河;比如在整整十年内尸体为什么没有被移走,答案可能是这位女儿不会使用任何交通工具,而这件事不可能请任何人帮忙。而为什么这个不足1.60米的女子要杀死逾1.80米的初恋,比较靠谱的答案是他听说她和别的男人(也就是未来她的丈夫)拍婚纱照,因此上门问罪。

最初,这个故事给我的刺激是一个女人忍受着自己作为杀人犯的折磨,苦苦度过十年。此后,让我悲伤的则是一个喑哑的亡魂。这件事最大的疑问是:她为什么不再爱这位初恋,而且还要向他举起屠刀?

我觉得是在两个男人之间,后来成为她丈夫的那位,更符合于她在社会上的定位,而前一位可能只是她头

脑发热时的选择。在那不甘者兴师问罪(可以想象他的愤怒与悲伤,可以想象他绝不放手的劲头以及无休止的逼问与纠缠)后,她走投无路直到选择最惨烈的方式解决此事:要么他死,要么我死。在他无尽的追问中,渗透出的仍然是爱情——爱情,爱情,这悲怆的字眼,而根据一些资料判断,我觉得在她心里,这时存在的只有是否体面四个字。和这一位退伍归来的男人继续待在一起是否体面?她的父母以及她自己,是有着公职的人,是吃着商品粮的世家,而他出自农村,仍然是一位农村人。

我从来没见过一位吃商品粮的姑娘嫁给一位农业户口的人。也许这样的奇迹只在路遥《平凡的世界》里存在,县长的女儿爱上了矿工。呵呵。在农民那卑微的心灵里,仙女下凡和放牛郎待在一起,甚至放弃天庭优越的生活。这种想法有如

手淫。我只知道,即使我认识的一个人富甲一方最终他讨的媳妇也只是另一位致富人家的女儿,他有一个亿也不敢奢望在税务局或工商局上班的女人。

我并不认为这是最终的谜底,但这个结论还是有极强的逻辑——在我爱上她时,我是一位警校新生,因为考上大专而刚刚摆脱农业户口的身份,而她作为县城的子女正在复读。在此前我认识她的所有时刻我都没有爱她,直到这个薄暮时光,这个她在复读而我已是一名光荣的大学生的时刻,我觉得自己才有了爱的资格。就像女神遥不可及,只有到她当了命运悲惨的妓女你才觉得自己有资格爱她,你准备像个父亲一生一世地呵护她。

可她推开了你。

以后的人并不知道你是谁的子孙,但她知根知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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