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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心惊肉跳,我打工生活的第一天
回到宿舍后,我们被巧妮领着去冲了凉。这里洗澡不叫洗澡,叫冲凉。
冲凉房里很多人,大家一边冲凉一边高声讲话。我一边冲凉一边觉得获得了彻底的自由。冲完凉后觉得很舒服,就觉得眼前的生活一定会非常地美好。
我和一起来的女孩子们说说笑笑,热烈地谈论着用将来的工资买衣服、化妆品、零食等。
一个脸上很霸气的女孩子厉声责备我们动了她的桶。我与她争吵起来。我们的吵架声一声高过一声,后来,秋霞加入了我的一边,另一个女孩子加入那个女孩子一边,四个女孩子正吵得昏天黑地,巧妮回来了,巧妮先说了我们两个,又说了她们两个。巧妮说,咱们都是周口过来的,正宗的周口老乡,鸡毛蒜皮的事,也值得你们像仇敌一样,摆开擂台赛?四个女孩子这才熄了火。
巧妮对我们说,不要理她们,她们欺生,这里的人都是这样的。你看,她们同我讲话就很客气。时间长了就好了。
秋霞说,我们呆得时间长了,我们也可以欺负新来的,享受一下欺负人的待遇。
我们都笑了。
程清说,这里的人多不好,欺生一点道理都没有。
春霞说,你看她们刚才那个样子,简直就像是两个母老虎,叫她们这一辈子都找不到男人。
秋霞说,这会你们两个张口了,刚才你们就不知道帮我和丽丽一把,要不是我帮腔,丽丽早就败下阵来。
我们怎么帮啊?我们要是再上阵,非打起来不可。春霞和程清异口同声道。
打起来才好呢。秋霞孩子气地说。
我实在忍不住了,就骂秋霞:我们是来打工的,不是来打架的。
秋霞说,好吧,好心不得好报。下一次要是再有人欺负你,甭想我帮你。
几个人正在拌嘴,梦仙和春英过来了。梦仙是我的同学,春英是秋霞的表姐,她们一进门,就大呼:天啊,你们怎么来了?!梦仙一把拉着我的手说,我一下班,就听老乡说,又来了几个老乡,我猜了一万个人,也没猜到你来打工。你咋想着过来打工呀?你能吃得了这个苦啊?
我看她们两个人穿着比我们洋气多了,便说,你们都变洋了,变漂亮了,打工有什么不好嘛?最起码我们也可以像你们一样,变洋气变漂亮嘛。打工能吃多大苦呢,你们能受得了,我们就受不了?
梦仙说,你不知道呀,加班加死人呀,可熬眼了,不加班吧,盼着加班,不加班没钱哪,出来不就是为了两个钱嘛。但老加班,也要死人的。我们真想请假休息两天,又请不了假。
我只说梦仙在这里被养娇气了,家里农活那么重,照样干,在这里用针缝缝伞就喊累了。
梦仙说:我现在跟你说,也是“嘴上抹石灰白说”,反正你过来了,你马上就有这个机会了。我现在也不用多说了。
梦仙和春英叮嘱我们几个下班后,千万不要乱出厂门口,免得被当作“三无人员”抓去,遣送回家。我们不明白什么叫“三无人员”。梦仙说,你们还没有办厂牌,你们现在就是“三无人员”。我们听后个个紧张,都害怕还没有开始打工呢,就被当“三无人员”抓去并遣送回家,这多丢人呀。
那一个晚上,我们个个都抱着美丽的梦想睡得很香。我们一合上眼就睡个大天光。
我们起床的时候,其他的女孩子,都已收拾停当准备上班。我们洗脸涮牙的时候,过来一个女孩子,这个女孩子十八九岁,一脸的严肃,很干练,像是三十多岁的人。这让我有点受不了。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我看到一道剑光,从她眼睛里射出来,直射向我。我觉得浑身不舒服,于是我回了她同样冰冷的目光。我们用目光相互撕杀,互不认输。
其他人都上班去了,你们还呆在宿舍里?她厉声喝道。我感觉这句话像是对我一个人说的。
我正想顶她一句,巧妮从厕所里走了出来,说,哎呀,我以为是谁呀,张组长呀。
那位被称为张组长的女孩子笑了,她这一笑,我忽然觉得很奇怪,她原来也会笑的。
张组长说,哎呀,巧妮呀,你也来啦,真没有想到,都以为你再也不会来打工了。
巧妮说,我这一次来,很不好意思,个个老同事见了我,都说着同样的话,‘你怎么又来了’,搞得我很不好意思。
张组长说,王主任叫我喊你们过去呢,赶紧走吧,不然,她又要骂人了。
巧妮说,我们都被分到你们缝伞二部了?我也去缝伞?
张组长说,现在管理的位子上不缺人,你先干着缝伞吧。要么你同王主任说一下,看看有没有好活安排给你,或者你找一下老板,以前老板不是对你挺好的嘛。
巧妮说,那个时候因为这间厂刚开工,找不到人,我也挺出力的,但现在人满了,老板会帮忙吗?
张组长说,你试试吧,我没时间跟你说这些了,咱们赶紧走啊。
我们小声嘀咕着,刚来就让上班,也不让休息一下。
就在去厂房的路上,因为步子赶不上张组长,又被训了几次。
一到了车间,王主任劈头盖脸把我们骂了一顿。王主任看起来二十五六岁光景,也是不会笑的。王主任一看到我们就骂:这边活这么紧,你们赖在床上不起来,这次你们刚来,算了,下次,扣十元工资,一个月累计犯五次就炒鱿鱼。
我们不知道什么叫炒鱿鱼,但看她的表情,知道这不是个好事。我们吓得不敢吭气。
这时又听到王主任厉声问:听到没有?
我们便更不敢吭气了。
王主任再一次提高嗓门儿问:耳聋了?
巧妮说:听到了。
我们五个还是不敢吭气。王主任就把目光,像机关枪一样,扫射着我们,再一次厉声喝问:耳聋了?
我们眼看着再不开口,王主任说不定就会张开她那铁嘴,呲出她那钢牙,把我们在她的铁嘴钢牙间嚼碎,我们不得不鼓着肚子战战兢兢地说,听到了。
但王主任并不罢休,我们只好又大声说一遍。但她还是不肯罢休,我们只好把我们敢使出的所有的劲全部使出来,王主任这才放过我们,叫我们立即缝伞去。我们不知道往哪里去,就站着不动。王主任就又一声呵斥,我们逃也似的跟着张组长走了。
张组长领着我们去了仓库。每个人领回了一大堆车好的伞布,还有伞骨,针线等。每个人被安排一个师傅,教我们缝伞时摆什么样的最佳姿势,如何把伞布缝到伞骨上去,缝几针,缝伞后怎么检查等。师傅说,检查好才交上去,不然,缝得不合格被品检退回来,不但要返工,超过了一定数量还要扣工资。
我的师傅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据她说,在这间厂做三个月了。我认针认了半天没有认上,好不容易认上了针,又拿捏不住,半天还缝不上一针。师傅便不耐烦了,像大人喝斥小孩子般喝斥我:你这么大了,连针都不会认呀!你在家里干啥吃呢!你看你拿个针,像拿个千斤石;你这样子坐姿不对,哎,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你怎么老记不住……后来师傅气得不再答理我。我赶紧对师傅辩解道:我自小读书,哪里用过针。师傅不屑一顾地说,你针都不会用,怎么打工呀。我只好坐在那里生闷气。
这时,张组长走过来,对我的师傅说,你怎么不教她呀。
我的师傅说:我教了她很多遍,她就是学不会。我还要干我自己的活呀。
我感到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都把目光向我聚拢来,聚拢过来的目光汇集成一堆火焰,烧得我浑身长满了虱子。我不敢抬头。
张组长说:你怎么回事,怎么人家都会,就你学不会?一个女孩子,会笨到不会用针?
我恨不得朝张组长和我的师傅的脸上,一人吐一口唾沫。但我不能。这一口唾沫,可能把我运到家。于是我强吞下恶气,认真地模仿起师傅的动作。
但我的师傅说:不要东张西望,要是被王主任看到了,要被炒鱿鱼的。
我说,我没有东张西望,我在学习你的动作。
师傅说,那也不行。不信,你抬头看看,我敢打包票,王主任准在看你呢。任何小动作,都逃不过她的目光。
我有点不服气,就胆战心惊地抬了抬头。果见一道利光,向我剌来。这一道利光,足以止千军万马,我的目光还没有走到她的目光处,就被她的剑目吓回来了,随之一个炸雷般的的声音,在我的耳朵边响起:不要交头接耳。
整个上午我在心惊肉跳中度过,直到下班的铃声响起,看到其他的工友一拥而出,我才终于可以舒展一下被折叠得僵硬的身子,像笼中的小鸟一样,扑向笼外的世界。
我们几个在车间门口汇合,然后匆匆忙忙奔向宿舍拿饭盒,到食堂排队打饭。米饭是随便吃的,但菜要排队由食堂师傅打给我们。
我们边吃边骂,骂师傅,骂组长,骂车间主任,我们用世上最恶毒的语言骂他们,恨不得他们在我们的语言的攻击下,粉身碎骨。
巧妮说:中间只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你们赶紧吃罢,别再迟到了。小心别被炒了鱿鱼。
当我们知道炒鱿鱼就是开除,我们的神经再次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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