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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碎了的城里梦和父亲手里的愤怒的鞭子
我花朵般岁月的的某一天,我自作主张地从学校里退了学,我对考取大学这条路彻底绝望了,我想回到农村过一种简朴的生活,我不想再过“撕杀”的生活。
可是,我的在农村里种地的母亲受够了农村贫穷的生活,她要她的女儿不要再受她的苦她的累,她要她的女儿飞到城里去过小鸟般快乐的生活。做个城里人,过城里人的生活,是母亲日思夜想的最长久的最庞大的梦想,可是母亲自己实现不了这个梦想,她要她的女儿替她实现这个梦想。
母亲当时梦想的城里的生活就是我们小县城的城里人的生活,那个自从我从农村出来打工以后很少回访的破烂不堪的丝毫感觉不到在那里生活有什么美好的贫穷小城。
当母亲被我告知我退学了,母亲当时还年轻红润的脸刹那间灰了,母亲当时脸上的灰是那种死灰的灰,母亲的眼睛倾刻间潮湿了,她的眼神像死了似的。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我当时残暴地扼杀了母亲的梦想。可是我当时觉得母亲在残暴地扼杀我的梦想。
母亲没有流泪,也没有打我。可是母女之间从此成了不折不扣的仇人。母女之间不是心中各藏刀剑的冷战就是你死我活的热战。
在刚开始的冷战期间,有一段时间,我早上醒了,不想起床,我不知道起床后干什么。我瞪着屋顶,脑子里一片空白。
刚开始几天,一到吃早饭的时候,妹妹还喊我吃饭。妹妹喊我吃饭的时候,我像耳朵聋了。妹妹就站在我的床边,一声比一声响地叫我:丽,死丽,起来吃饭!
我的耳朵被震得快碎的时候,我就把全身的力气,一点不留地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变成凶狠的目光,一部分变成“滚出去”的吼声,妹妹吓得倒退几步。和妹妹“恶战”几天之后,妹妹再也不叫我吃早饭了。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有时候可以听到母亲叫妹妹喊我吃饭妹妹拒绝母亲的对话。
一连几天没有人喊我吃饭,我就觉得被完全地遗忘了,被完全地抛弃了,尽管若是妹妹再喊我吃饭,我仍然会恶狠狠地吼她出去,甚至于使用母亲暴怒时喷出的最肮脏的骂人话掷向她。
我开始认真地考虑如何结束性命:用红丝巾吊死?跳河?吃老鼠药或安眠药?饿死?要么向日本人那样开膛谢罪?向父母谢罪,要父母无法面对下半生?
我想着想着,就不准备死了。年纪轻轻的自杀了,死后那些认识自己的人会怎么说呢?死前想安静一会儿都不行,死后若是还让人评头论足,不如就赖活着吧。
我开始起床吃饭,尽管父亲不给我好脸子看,妹妹也不答理我,母亲更是横竖看我不顺眼,不停地指桑骂槐,好像要把她一生一世的不快,全部发泄在我一人身上。
有一次,我实在憋不住了,就自己打自己脸,一边痛不欲生地大叫:天哪,为什么不叫我死呀!妹妹吓呆在一旁,母亲不依不饶。父亲走过来,想厉声喝住我。但我像发了疯,置父亲的厉声呵斥于不顾。父亲被惹怒了,拖起我,把我一点点地从灶房拖出去。我不知道父亲要干什么,心里面忽然滋生出对于死亡的恐惧,本能地拚命不走。父亲却是不顾一切地拖我,母亲也不上前劝阻。我心里面更加恐惧了。对暴力的恐惧和对死亡的恐惧,促使我不顾一切地叫喊。我幻想着“英雄救美”的故事能够发生在我的身上。可是,没有“救美”的“英雄”,我仍然被父亲像五马分尸一样地拉着,那个狠劲,使我没有办法相信世上居然有“虎毒不食子”的故事。我的恐惧声在夜空中响彻云霄,可是,没有一个街坊邻居过来,母亲冷冷地站在一旁观望,妹妹吓得不知所措,就在那一刹那间,我对父爱,对母爱,对人世间的爱,彻底地绝望了。于是我不再喊叫,索性横下心来,但求一死。这条命本来就是他们给的,如今他们要要去,不如就成全他们吧。
我像一个死尸一样被父亲拖到堂屋,父亲抽出皮带,往我身上乱抽。那条皮带像是疯了一样。父亲像是抽在一个杀父夺妻的仇敌身上,而不是自己的亲身女儿身上。我一声不吭,只是皮肉的疼痛,使我情不自禁地举起双臂护住身子。
父亲终于打累了,终于住了手。然后父亲开始数落我,母亲也加入了父亲的队伍,他们的口气慢慢地缓和起来,甚至于柔和起来。母亲说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母亲说她不想自己的女儿再受她所受过的累,母亲说她想自己的女儿过得更加好些。父亲说,你对我们有什么意见,你尽管对我们说吧。我一言不发,跟个哑吧似的,并且,一动不动地坐着,像个木头似的。我将父母的话置若罔闻,甚至于开始打盹。后来,父亲只好说,回去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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