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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族汉语中的阿、波语遗留词汇的变音现象
周默痕
摘要:回族汉语以偏好使用阿拉伯语和回回人母语——波斯语为特征,因此在回族语言中遗存了大量的阿、波语词汇。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回族人民对这些词汇的读音、语法等加以改造,使之成为本民族日常使用的语文,成为包括口头语、经堂语、小儿锦的组成部分和基础。这些词汇在回族汉语中的“音符拟加”和“同音异写”等的“音变”现象正是文化适应与文化整合的一个微小变量与现象。
关键词:回族汉语;阿拉伯语、波斯语词汇;变音;同音异写;音符拟加
一
对回族这个族群使用的语言,以往学者的研究往往称“回族语言”(杨占武)、“回民话”(马晓玲)、“回族方言”(张安生等),这类提法或是大而笼统,没有考虑到回族语言与汉语的极其密切的联系;或是学术严谨性不够,对回族语言的语言特性有所轻视;或是研究视角不够宏观全面,对回族语言的规律、特点的概括没有上升到一个比较高的层次。
回族作为中国56个民族之一,有自己的宗教信仰和族群特质,在语言的使用上,也有阿拉伯语为主、波斯语为辅的宗教语言,但在世俗生活中,回族穆斯林却使用与汉族并无二致的汉语。毫无疑问这是人数占绝对多数的汉族文明对穆斯林中国人的具有支配性的重大影响。就历史来看,汉族及其语言的历史肯定要长,回族语言的历史受回族的历史制约,相对短一些。由于回族大分散、小聚居的特点和其民族中加入的相当多的汉族成份,可以肯定的说,回族语言从一开始就受着汉语的影响和制约。汉语在穆斯林中间的使用,也被视为是伊斯兰教中国化或中国伊斯兰教、中国回族文化、中国回族思想及中国回族本身形成的原因、标志和象征之一。
但回族由于其与汉族迥然不同的宗教信仰,致使其语言仍与汉语存在相当大的差异。回族汉语中包含着大量阿拉伯语、波斯语、经堂语[①]或回族自身发明创造的特有词语和词汇。
刘迎胜先生因而提出了“回族汉语”的概念,[②]虽然这个术语刘先生已在他的关于“小经”文字研究的系列论文中多次使用,但刘先生似无意将之视为一个完整的学说体系而加以论证。尽管如此,“回族汉语”的提法仍然揭示了其“偏好使用其原母语—波斯语词汇的特点”, [③] 并且“回族汉语”是“小经”文字的基础语言[④]。而且刘迎胜先生的系列文章已经清楚的揭示了“回族汉语”的历史演变过程。
“回族汉语”的提法,一方面指出它仍是汉语的一种,则它的基本规则并没有脱离汉语的窠臼;同时这种汉语的使用者是“回族”,这个族群及其文化给它赋予了一种独特的气质和元素,使它在某种程度上也表现出异于一般汉语的特点。
二
回回民族形成的过程中,回族语言也在形成,在汉语语法和发音的基础上,对本语言中留存的阿拉伯语、波斯语语词也必然要加以改造,从而使之发生“音变”。所谓的“音符拟加”现象即为其中一种。它是指,原来的阿拉伯语、波斯语词汇末尾并没有音符,但当它们出现在回族汉语中并经过很长历史的演化后,其读音发生了较大的变化,在本来没有音符结尾的词汇中出现了音符结尾,且该音符与原词词尾字母拼读,当该词音读、译写为汉语时,其音、形均发生了较大的变化。
阿拉伯语的音符有十三个,最常与字母拼读的有[a] [i] [u]三个基本音素及相应的长音符[ā] [ī] [ū]。
(一)、音符[i] 音。
1、阿拉伯字母 “n” 音后加[i]音,读写成“尼”,如:
伊赫瓦尼。<阿> Ikhwān
多斯达尼:朋友们。<波>Dustan
撇失尼:晌礼。<波>Pishen
穆乎隐吉尼:圣人名。<阿> Mukh…nī
引萨尼:人,人们,<阿>
麦那尔尼、麦勒欧尼:坏家伙。<阿>mal’ūn
麦知努尼:疯子。<阿>majnūn
耶给尼:主见、信念。<阿>yaqīn
赫尔瓦尼、哈耶蛙尼:畜牲 <阿>haiwān 野兽。
筛团尼、晒衣陀乃:恶魔总称〈阿〉shaitan
《回回馆杂字》注[n]音为本音,音写为“恩”,不写为“尼”。表明当时译音时并不在词尾字母后加[i]音。如:“普速蛮”,刘迎胜先生曾指出,即波斯文musalmān之音译,意为穆斯林。《回回馆杂字》“地理门”第89个词正是此字,其汉字注意为“母苏里马恩”,旁译“回回”。[⑤]而且这种规定读音是出现于官方编的文本之中的,代表着当时波斯语教学的正规语音,而当时的波斯语人群或汉化的和正在汉化的“回回”们的口音如何,不见记载。且“普速蛮”一词今不常见于西北回族方言。但结合后来“正规”的经堂教育和回族日常会话的区别看,由早期官定的鼻音[n]转变为日常习用的齿音[i]也是有可能的。
之所以出现这种语言现象,其中一个原因可能是因为西北人的方言影响所致。一个明显的例子是,在现代汉语普通话中,将“呢”字发[ne]音,但在西北地区,这个助声字发[ni]音。很明显,该字的发音由鼻音变为齿音了。据笔者所知,这种发音现象分布于兰银官话区。而生活在该区的回族人民则是所谓“回族汉语”的主要载体。因此,可能受方言的影响,回族人民在使用带有[n]结尾的阿语、波斯语遗存词汇时,不自觉地将鼻音[n]发为齿音[i]了。毕竟,这些词汇都是回民日常生活中经常使用的,不一定在经堂语的时候就发生了变化。反过来可以推测,在经堂授课当中,这些词汇的发音可能更严格。
另一个原因是,在阿拉伯语中,相当多的单词结尾字母后虽然标注了音符,但往往该字母与音符的拼读并不重读,只轻读或与后面的单词连读,因而形成事实上不发音的现象。但当这些词汇在没有上下文的联系并单独出现在中国穆斯林的视野中时,中国的穆斯林出于对阿拉伯文字的敬重,往往按步就班地将单词里所有的音都拼读出来,不放过任何一个音节。举例如下:
在这句经文中,最末的一个单词? 后跟齐齿符,单按基本语音规则和拉丁字母转写(汉语注音也是如此),这个音应读若[mi],但实际上按《古兰经》读法,仍读[m]。
这句经文也是如此,最末一个音按拉丁字母转写和一般汉语注音,读[na],但实际上“古兰读法”仍读[n]。中国穆斯林都是遵从了前一读音。类似现象在中国回族语言中非常常见,严重的甚至引起过教派冲突[⑦],孰不知并不符合真正的阿拉伯语和“古兰”的读法。哈宝玉博士在给笔者讲授阿拉伯语语音时也曾提出过批评。
第三个原因,这些阿拉伯语遗存词的音变也显然受到了波斯语语法的影响。中国回族伊斯兰文化深受波斯伊斯兰教的影响是公认的。在阿拉伯语、波斯语中,许多词汇都以在结尾加字母?的方式指代某种归属关系。如费尔干纳,在其阿拉伯文Farghān后加长音符,变成Farghānī,加以某人名字的最后,即指该人是Farghān地方的人或某某。 同样,花拉子密(Khorezmī),呼罗萨尼(Khurosanī)都是这种情况。另如新兴宗教巴哈伊教,在其波斯语词Bahā后加?,则意为“信仰巴哈的人们”,也就是巴哈伊教。
回民汉语中遗存的这些语词,其汉语音写的变化如果确实是受了波斯语语法的影响,则这种影响肯定始于经堂。因为只有在经堂中,才经常地、反复地强调语法,从而使之对学员们(满拉、阿訇)形成一种习惯,甚至于在日常生活中也经常重复讲用,并在同一个辅音如[n]后都倾向于统一加音符[i],天长日久,积少成多,加上不学经的一般回族民众的遵从、学用,于是形成我们今天所见到的一大批阿、波语词汇的所谓“音符拟加”现象。
2、在以[t]结尾的阿语单词汉语音译时总是倾向于在词末加[i]音
哲玛尔提:清真寺。Jama’t
穆热卧提:礼物。<波> Maravvat
依赫提拉提:心愿、意念。<波>ekhtelat
逊奈提: 圣行的、圣行拜。 <阿>sunnah / sunnat 传统、准则
苏热提、素勒提: 相貌、脸色。<阿> sūrat 画相、照片
[t]音后加齐齿符[i]音,很明显是直接继承自阿拉伯语,如sunnah / sunnat 在阿语中本是一个词,只不过其写法因为阿语阴、阳性格的变化而词尾略有变化而已。
3、其他字母如L、d、m,也有这种情况:
哲麻利: (女性)俊美。<阿>jamāl
阿格力 智慧、心眼儿 <阿> ‘aql 智慧、悟性
艾斯里:浴尸。<阿>Asil
朱胡提:仇人对头。<阿> juhūd犹太教徒
呼世努提:肯定、认可。<波> Khōshnūdi
恕迷: 不幸;相貌难看。<波>shūm
显然,之所以发生这类音变现象,除了前文所述的受西北回汉方言影响所致外,另外一个原因显然是个别阿拉伯字母的音在汉语中是没有的。如字母?
由此可见,回族汉语中在阿、波语遗存词尾加[i]的情况的确是很常见的。其原因除了上文所说的将鼻音[n]发为齿音[i]之外,还有另外一种情况。在波斯语语法中,表明修饰语和被修饰语之前的修饰关系所使用的“耶扎菲”?????,可以说是随处可见。而这个音素正好读若[i]音,写成 ? 。我们可以推测,回族人民在使用自己语言中遗存的阿、波语词汇时,将这些词语在原来的波斯语中的这条语法规则也继承了下来。
(二)阿拉伯字母M、f、b音,后多加[u]音或[ei]音,读写成姆、木、麦;
如:
依里哈尔木:做梦。<阿> al-hilm 默示、启示
尔扎依布:少见多怪。<阿>‘ajayeb 奇迹
黑俩夫:与事实不符、易惹是生非的闲话。<阿>khlāf 分歧、矛盾
古土布、古太布、固推布:具有神秘色彩的非凡人物。<阿> Qutb巨头、显要、杰出人物
[ei]音在在阿波语中是没有的,回族汉语中的阿波词汇所拟加音的一种。
依布拉黑麦:人名。<阿> Ibrahim 易卜拉欣
阿米耐:请允许……<阿>Amīn
在阿拉伯语中,很多单词在句子中只有其性、数、格发生变化,才能跟上下文搭配,才能表达出其完整的语义。回族汉语中把这种发生了性、数、格变化的阿语词直接拿来使用,而不注意其词汇的原形和原音,从而使这些遗留词汇发生了音变。阿语语法、语音对回族汉语中遗留的阿、波语词音的影响,情况也是比较复杂的的。
(三)西北穆斯林语言中留存的阿拉伯语、波斯语词汇结尾产生音符拼读的现象只是“回族汉语”中产生的众多“音变”现象的一种。还有一种情况,就是阿语字母r 音,分别发成“热”、“日”、“尔”、“勒”几种变音,但没有与任何音符拼读。因r在阿拉伯语中为纯舌顶尖颤音,在汉语中没有相应的读音。拉丁字母音标多注为[r],这个字母音标又可标为[er]、[ri],但阿语发音又近于“热”、“日”音轻音。因此在中国穆斯林中,以r结尾的阿语词音译时产生几种完全不同的写法。如:
代斯特尔:礼拜用缠头巾。<波>dastār 头巾
底格尔(热):哺礼。<波>Digar
别麻日、别麻勒:疾病。<波>bīmār
盖德尔:斋月第27日夜。<阿>gadr 预定
艾色日 艾色勒 表情;迹象、状况<阿>athar 痕迹、影响、印象
狠贼日、狠贼勒:猪。<阿>khinzīr
卡菲日、卡菲勒:不信伊斯兰教的人。<阿>kāfir
苏尔、锁勒:经文。<阿>sūr
库夫日、库夫勒:违背教律的念头、言行:<阿>kufr 悖逆[⑧]
阿拉伯字母r 这个音既使是学习阿语的学员发起来都是极困难的,需要长期的练习才行。在回民日常的讲的汉语中,此音照样不可能发的原汁原味。因此在回民话中演变成“热”、“日”、“尔”、“勒”几种音和写法。而且颇令人无可奈何的是,这几种音和写法却也都接近于阿语原字母r 的音。
可以说,正是回回民族对自己的母语的深刻记忆,从而使自己的语言中留存了大量的阿、波语词汇,同时也继承了这些词汇的原来的语法和变化,从而表现在读音、译写上,就发生了各种各样的“音变”现象。
当然,这个现象一方面可以视为本来这些阿、波语词汇就是约定俗成这样读、这样译写的,不需要进一步的解释。另一方面其实也可以从语言学上视之为语言变异。
当然,“回族汉语”在语言学、语言史上都有极多的可供研究的论题,其自身的特点也是多种多样的。本文只试图从“回族汉语”中留存的阿拉伯语、波斯语词汇遗存的汉语读音、译写的变异情况提出一点认识。
参考文献:
[1]
[2]
[3]
[4]
[5]
[6]
[①] 经堂语中本身就有大量的阿拉伯语、波斯语词汇。
[②] 刘迎胜:《社会底层的汉——伊斯兰文明对话——对回族语言演进史的简要回顾》,《南京大学学报》,2004年1期,81页。
[③] 刘迎胜:《社会底层的汉——伊斯兰文明对话——对回族语言演进史的简要回顾》,《南京大学学报》,2004年1期。
[④] 刘迎胜:《“小经”文字产生的背景——关于回族语言》,《西北民族研究》,2003年3期。
[⑤] 转引自刘迎胜:《回族语言800年发展史简要回顾——从波斯语到“回族汉语”》,《中国文化研究》,2003年冬之卷,146页。
[⑥] 《古兰经》“开端”章,据DivineIslam's Qur'an Viewer,by Jamal Al-Nasir,[DB/OL]www.DivineIslam.com
[⑦] 即众所周知的同治年间胡门和北庄在“呼”、“汗”二音上的分歧,并最终引起死伤数百人的大械斗。马通《中国伊斯兰教派与门宦制度史略》,1995年第二版,第196页。
[⑧] 例举词条参考了张安生《同心方言研究》,宁夏人民出版社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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