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又是一个“六一”了。
不记得我小时候过的第一个“六一”是那一年,我是几岁了。只记得已经上学了。上学之前,是没有人会把“六一”当个节的。在那个温饱都没能解决的年代,除了吃,还能有什么更让人们牵挂的呢?所以,小学之前的我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儿童节”。
记得有一天,老师通知说,全乡,不,是四个乡的小学生要在我们乡礼堂庆祝“六一”(也许是公社改乡的第一年?)。反正懵懵懂懂的我,并不知道“六一”是什么,“乡”是什么,更不懂“四个乡”意味着什么。只记得到了“六一”那天,妈妈给了点钱,然后,全校的同学在各班老师的带领下,背着书包(自制的)排着队向乡礼堂进发。因为我们村离乡政府近,只要步行就可以了。离得远的学生以及外乡的学生就不行了,他们要生产队派车接送。所以,我们步行走在小路上,就惊奇地发现,一地之隔的大马路上,简直是车水马龙。马车一辆接一辆,一字排开在马路上,每辆马车上都挤坐着十几个学生,有腼腆地拘谨地睁着好奇的眼睛看着我们的,也有看我们步行故意向我们炫耀他们坐的马车的,也有的学生指指点点,说认识那位那位车上或车下的学生的......车把式吆喝着牲口的声音,以及孩子们的嬉笑声和惊呼声,夹杂着牲口踩踏在地面的“嘚嘚”声,车轮的“吱吱”声,与尘土一道飞扬在马路上空。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看见如此多的车和人。生活在山村里,虽然住在路边,平常看见的车不少,但都是来往过客。因为“过节”而突然冒出这么多拉着孩子的马车来还真是头一次见到。但是,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更多的人,更多的车,还在后边。
快到乡礼堂时,忽然间发现,大马路对面逶迤而来的人群,比与我们同向而行的人更多,黑压压的一片向礼堂移过来,而礼堂的周围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这时候的我几乎合不拢嘴了:没想到,这世上会有这么多人,还都是小孩儿!老师把我们安顿在人群中挤出的一小块地方,一步都不让我们离开,生怕走丢了一个。学生们有饿了的,就地坐下吃干粮喝水。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听到广播里喊某乡某校准备进场,然后学生们开始骚动,陆续在老师带领下进到礼堂。礼堂很大,但要把这么多学生都装进去也很费力。记得那天好像放了电影《潘冬子》等,迷迷糊糊记得这么个名,但好多学生都没有看。人太多,看人远比看电影更有吸引力。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虽然都是学生,但总有特别的人让我感到惊奇。比如,有一个女生的脸大部分都是红色的“记”,我以前是从没见过这样的人的。几年后,在同一所中学我又见到了这个学生。我当时就认出她来了。我当时心想,这个人我见过,就像见到老朋友,心里有份亲切感。虽然彼此没有打过招呼,但是对于一个没出过村,只见过村里百十口子人的小孩子来说,见过“村外”的人,是颇值得骄傲的事。
在这个让我大开眼界的节日里,还有一件令我记忆很深的事,曾让我幼小的心灵很是疑惑费解了一些时间,几乎占据了我的整个小学时代。就算在今天想起小时候过的“六一”来,首先出现在脑子里的事竟然也是那件事。就在那天,我拣到了一个书包,是个军用包。当时有一部分学生离开席地而坐的“座位”,就丢下了这个包,我捡起来想交给失主,已经找不到人了。我打开包看了看,里边有一卷毛票,两毛的居多,还有一块被油乎乎的纸包着的吃剩的月饼。我心里想,那个丢了包的学生一定很着急,要知道,那一卷毛票可是不少钱呢,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更是一个大数目。我情急之下,想到的第一个办法就是把它交给我的老师,希望老师通过广播,找到失主。于是我急切地在人群中找寻我的老师的身影,找到后,我不顾老师“不要乱动”的规定,跑到老师跟前,把书包交给老师。老师看了看我,没说什么,接过书包走了。至今老师看我那一眼时的眼神犹在眼前。他是那种黑脸的老师,很吓人。但那是非常喜欢我的老师,也是我非常敬爱的一位老师。接下来的时间,我就竖起耳朵,等待着广播里出现寻找失主的广播。可是,直到活动结束都没有。第二天,我看见了和我一个班的老师的女儿背着那个我拣了交给老师的的书包上学。我没问什么,也没说什么,我一直疑惑和纠结,为什么会那样?以我那样单纯的年龄,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会出现那样的结果----直到现在想来,我依然很遗憾......虽然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
现在想来,我小时候过的第一个“六一”,其实是我人生中见过人最多的一个节日。是我第一次知道,人外还有如此多的人。也可以说,是我第一次认识“世界”。我第一次知道,“世界”原来很大,世上的人原来很多很多,人,也有各种各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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