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距离

清晨，刘也早早就准备好早餐，坐在客厅等女儿。他想趁早上的机会和紫纯谈一下，一看到女儿下楼就说：

“紫纯，我特意给你弄了些你喜欢喝的红豆粥，很粘稠，我可是花了很久的功夫才弄好哦。”刘也看到女儿连忙动手盛粥。

紫纯看了爸爸一眼，面无表情，没有接话，只是拿着书包往外走。

“紫纯，吃点东西再上学好吗？”刘也急切的说。

“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早饭不可以的。”看着女儿，刘也眼底闪出一丝丝的悲戚。紫纯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穿她的的鞋子。

“你还在怪爸爸？”紫纯停留片刻仰起头说：“自从搬到这里，你好像没有亲手给我做过早餐。”

“是的，爸爸做得不够，以后我会尽量腾出时间陪你！”

“可是，今天，我没有这个胃口……”紫纯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一会，她已经穿好了鞋子，站直身体，挺挺脊背，双手紧紧的攥着书包带她眼里含着泪，紧紧咬着嘴唇。深深地凝视爸爸的脸，这一刻，她感觉爸爸好陌生，她好想从他的脸上找回以前的样子。

“紫纯……我……明白，你爱妈妈，爱这个家。只要你开心，爸爸可以放弃一切！”刘也心痛的望着女儿的背影，低喊。

“谢谢！告诉高叔叔，从今天起，我可以自己徒步去上学，放学也是。”

紫纯迈出家门,她越走越快,最后开始奔跑。风声掠过耳边，很久没有这样的奔跑了，感觉血管里的血液沸腾，搀和脑子里的画面，那情意深浓的两对眼眸互望着……

她猛的甩甩头，霎时，闪现出妈妈流泪的脸庞。那是一双伤心欲绝的脸，泪水淌过她的唇边。停下，仰望蓝天，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

用几分钟的时间，她平缓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想到不能再这样下去，必须去一个地方，马上、立刻。想着，掉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紫纯？你怎么了？”高瑾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紫纯面前。“不上学，你干什么去？”紫纯没有做声，她只停留在自己的思想中，全然不顾高瑾的追问。高瑾看紫纯不理不顾，只能用手拽住她，“紫纯，你怎么了？哭了？”她用力甩开他的手，跑出去。

“紫纯......”高瑾慌了，大喊着追过去，他没看到过一个女孩，会有这么的大的拗劲，几乎毫无理智可言，眼里充满绝望和憎恨。高瑾不加思索的紧追不舍，预感她的离去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一路狂奔，一路追。终于，紫纯停下，不远处是长途汽车站，她稍作停留，便跑进站台买了去林原的车票。高瑾本能的瞟了一眼林原的车次和时间，马上就有一辆要出发的车，车时长达三个半小时。

高瑾紧跟着紫纯上了车，他不再多问，因为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她也不会停下。她有步骤的做出要离开这座城市的计划。至于他自己，为什么会不自觉的跟着她都顾不得去想。只是默默的看着紫纯苍白的脸颊。那些流下的泪，会不自觉的深刺他心，他不肯眨一下眼睛，生怕她会消失在自己的视线，然后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好漫长的一段路，他们不说一句话。紫纯脑子里是妈妈那张憔悴的脸，和爸爸跟那女人欢笑的模样，这样鲜明的对比，是多么的讽刺。男人的定力不过如此，即使爸爸曾经那么深爱着妈妈。可到头来，妈妈的离去，只不过是让他有借口去找另一个女人寻欢，而妈妈却在天堂里苦苦思念着她真爱的男人。这个世界如此的不公平，为什么妈妈会离去？为什么她在生前，也是日日夜夜盼着不归的爸爸，即使知道爸爸可能早已经有了新欢。

回想爸爸和那个女人的感情，他们两眼如一弯的湖水，好不浪漫。他们应该不是最近才交往的关系。越想，她越是愤恨，恨爸爸的背弃，恨爸爸的无情。妈妈才走不到一年，他便急着找替补，心灵就真的这样空虚？妈妈苦苦等了他十三年，到头来相思成灾，得了心病，换来的不过是那临终前的几滴泪水和几日的陪伴。

紫纯咬紧嘴唇，齿印深深的留下了痕迹，慢慢的渗透出血迹。她的眼前浮上了一层雾气，整个视线都模模糊糊了，她把头斜倚在车窗玻璃上，看着那外面来来往往的车，在阳光的折射下，她脸上的泪泛着光韵。

高瑾看着紫纯的背影，他不想靠她太近，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不会恐慌，他明白，她也许不需要他的陪伴。她那种昏昏然，茫茫然，神志与思想，都陷入一种虚空的境地里。坐在那里，把孤独与凄惶明显的写在脸上，扛在肩上，背在背上。她头也不回，就当他没有存在。也有可能她没发现他的存在……而他的眼前只有她的存在全无其他……

   车子穿过了市区，那些高楼建筑渐渐稀少，车子越走越远，高瑾狐疑的望着窗外。可车子滑进了一条僻静的马路，马路两旁，栉比鳞次的树木和墓地车子停下。

紫纯一直陷在沉思中，直到司机喊到终点站，她才走下车。而高瑾已经在车下等着她了。她看到高瑾并没有诧异，因为她知道他一直在她后边，只是她无暇顾及他的存在，心气还散不去的她和他说什么呢。又或许她不想自己一个人到妈妈的墓地去，她需要他，需要他的陪伴，也就只有他，她才肯相信。

他们并肩走着，天色开始发暗，微微刮起了风。紫纯下车到临近的花店买了一捧兰花，捧在手里。高瑾默默不做声，只是默默的看着，陪着。

惠山墓园。目光越过所有的一切，紫纯眼睛停留在最远处。那有些渴望越过一座座障碍的岩石和荒草。这种地方高瑾并不陌生，从小跟着爸爸见得太多太多了。他小心翼翼的扶着紫纯，他们缓慢的走进去。终于，紫纯的目光锁定在一个新启不久的墓碑前站住，泪水无声无息的滑下脸庞，她慢慢蹲下来。墓碑上面刻着“爱妻沈倩之墓，生于一九五六年七月八日，卒于一九九五年十月22日”紫纯把手上的兰花轻轻地，端端正正地摆在墓碑前边，然后用手轻抚着墓碑上的照片，那是一张年轻美丽的脸，照片里的面容和紫纯的有太多相似的地方，那双忧郁深陷的眼睛，那鼻子的挺直，和轮廓分明的嘴唇。

高瑾顿悟，这是紫纯的妈妈，一个令紫纯为之失魂的人，和昨天去她家看到的那张照片一样的脸孔。紫纯把她的脸贴在那张照片上，许久，许久，她的双肩一直颤抖着，伤心欲裂声音沙哑。高瑾蹲下身来，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轻轻安抚着。

紫纯累得把头靠在高瑾的肩膀上，很久平缓了她的激动沙哑的说：“不要和别人说起，好吗！”

“嗯，我明白，我不会说！”紫纯的泪,湿透了高瑾的衬衫。他感受到紫纯无助的呼吸,正透着无形的空气，传到他的肩上。他可以深触到她的悲伤，是那种他为之震撼的感情，她对母亲的怀念，是在这个小小的心灵里扎根了。

她眼睛红红的，睫毛下面，冷幽幽的，像一颗水雾里的寒星，悲伤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他握她更紧，好想把她揉进心里，把她的冰冷用这颗心脏捂暖。

天色接近晌午。紫纯的心情平复了很多，她缓缓的站起来，由于跪久了，腿都麻木了，没有站稳就跌落在高瑾的怀里，两个孩子相拥倒地。高瑾迅速扶起紫纯。

“快下雨了，我们赶紧回去吧，现在坐车到家恐怕要傍晚了！我们要想想如何向老师解释今天没上课的原因！”

“嗯，好。”紫纯低着头，声音很平静，像一个走失的小孩，跟着高瑾走出墓地。

候车站的长椅上，两个人，没有过多的话语，偶尔对望，在他们中间有一双无形手牵引着，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是一种青涩的感觉在他们的心里悄悄萌发，像是扬起的风帆，在两人心中泛起了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