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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个相当悲观的人,但我从来没想过失去最亲密的人的感觉,但今天却有了,很切实的感受。
徐昨晚和外甥一起去两百多公里外的海边钓鱼,是他熟悉的钓点,他在那里曾救过一个白人老头,还被悉尼的一家电视台采访。平时他和伙伴们都是凌晨两点从家里开车出发,到了刚好清晨,就直接钓鱼了。但最近他身体不太好,需要保证休息,所以我建议他们晚上就出发,到了那里可以先睡一觉,哪怕四五个小时,也不至于太累太困。
他们采纳了我的意见,于是给他们带了充气车垫,被褥,洗漱用品和一些食物水果。在车库里帮他把一些东西归置好。看着他带了钉鞋以及一些安全用具,然后才亲吻道别。
晚上我在家忙着微信接单,到了十二点以后才简单联系了下,无非是好好开车,到了就赶紧睡觉等,他饿了让外甥给他剥桔子和香蕉,然后按照惯例几句甜言蜜语后,我就开始写小说了。
我写到三点多,已经困到不行,就先睡了,早上八点起继续,写完又接着睡,因为不操心给他们做饭,我就一直睡到十二点多才起床,看他没有给我消息,知道他怕吵醒我,于是我慢慢悠悠地做饭,洗衣服,收拾家里,完了自己喝茶休息,孩子有一阵子让我陪她写作业,我就顺便看了看她的作业,俩人有说有笑,她不停嘲笑我的词汇量还不如她的大。我也乐得看到她的进步,尤其她考试除了一个B外全是A,很是开心。当然也能辅导她几何,更觉得开心。国内叫几何,这边好像就叫数学。
我半躺在孩子的床上,孩子和我一起抢着喝茶,时不时地让我看看她的作业,我们就这样慢悠悠地消耗着下午的时光,虽然接单不多,但那时心情好愉悦。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到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我开始觉得奇怪,怎么还不见徐给我消息,他走的时候说会早点回来,按说这个时间早就上了那处悬崖,走到有信号的地方了,一旦有信号,他必定第一时间会联系我的,可是怎么还没有消息呢?
孩子也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我说还没消息,她就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电话,企图用查找手机的方式确定爸爸是不是还在钓点,可是她只能追踪到哥哥的手机,一看,哥哥的手机在家……我说:要是天黑还没消息的话,咱们就让朋友载着去找他们吧。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五点半了,天已经快黑了,这个时候还没消息,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开始电话给朋友,朋友安慰说等等看天黑他联系你不,再不行我们就去找吧。我说好。可是已经坐立不安了。
孩子让我找爸爸钓鱼的地点,想着一会去的话,朋友不知道具体地址,我就两个微信朋友圈里翻,看有没有地点标记,因为徐救人被电视台采访的那天,我发了朋友圈的,而且那一天里看到不下20次的彩虹,记忆非常深刻。
可是我那庞大的朋友圈啊,翻一两天的就要停一下,手机都快要死机似的,就那样,还是翻到了去年8月份,一看,居然没有地点标记……我让孩子找出那篇新闻报道,然后地图上搜索,那个报道里地名居然少了个字母,孩子弄了好半天才找到。
这时候朋友给我电话,问怎样,我已经带着哭腔说等不及了,想赶紧出发去看。朋友说他马上过来。于是我和孩子换衣服,我想象着也许他们已经被海水拍打在岸边,浑身湿透,冷飕飕的,又没有火柴,没法生火,于是让孩子抱了两床被子,说到时候带着走。
我们在等朋友过来的时候,两个人一前一后跪在地上,祈求上帝保佑他们平安。我对孩子说:他们是你爷爷奶奶和姑姑的全部,如果他们有什么意外,那三个人的一生就全毁了,咱们还可以相依为命,但是他们……那时想到公公经常因肺气肿而喘气的样子,想到婆婆晚饭后看电视的安详,想到姐姐十七年前丧夫,独自一人将儿子养大……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就那样,又着急得哭了一会。手机里有任何一个消息,我都会以为是徐的,可是一打开,都不是。
朋友来了,我们抱了被子就下去,孩子说:“要不我们先去警察局报案吧,让他们和当地的警方联系,这样会快很多。”我想也是,孩子比我冷静很多。那地方属于首都领地,已经不是新南威尔士州了。
孩子又说:“是不是不到24小时人家不会管?”
我说:“试试吧,毕竟这里不是中国。”
警察局就在我家隔壁,孩子几乎是跑着过去的。到了之后有个年轻的警察接待我们,问的特别特别详细,详细到我都快没有耐心了。孩子安慰我说:“问的详细才好帮我们啊,再说,这里耽搁十几分钟也比我们开车三个小时要快。”嗯,是这个道理。
孩子一直在接受警察的问话。我对朋友说,他是个极其小心的人,有时候小心的你会觉得他胆小,所以安全应该不是问题,可是意外的东西你也说不上来,今天悉尼风很大,不知道那边浪大不大……朋友说你放宽心,他不会有事的,他那么仔细小心的一个人。
我就安慰自己说,也许是他把手机掉海里了,然后及时爬上悬崖,也没法给我打电话了,朋友说,我觉得也是这种可能性大。朋友的媳妇说:他外甥英文好,要是怕她们在家担心的话,早都在路边或者什么地方借电话给她们报平安了,朋友一个劲儿地瞪他媳妇,说:你瞎说什么,就是手机掉海里了。我笑笑说:你别安慰我了,她说的也不是没道理……说完眼泪又流出来了。
我记得徐救那个白人老头的情形,那老头掉到海里了,八月份,也是冬天,他为了能爬上岸,脱了所有的衣服,身体在岩石上磕碰得到处流血,冷的发抖,徐和几个伙伴给他披上衣服,又生了火在旁边,徐爬上悬崖去警察局报案,后来直升机过来才将老人带走……所以说假如他们也被海浪拍倒,估计也会极冷,肯定支撑不了太长时间,我悄悄对孩子说:幸好他们走的时候我让他们都换了很厚的衣服。孩子说:穿的越厚阻碍越多。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警察大概问了半个小时,非常的耐心,非常的仔细。我做过警察,我自己以及同事也接待过报案的群众,相比较而言,我觉得非常非常的惭愧,我们那哪里叫接待群众?就简单问个时间地点人物,为什么,然后做个记录就完了,许多时候就根本不会有下文的。可是这个警察要了徐和外甥的照片,问身上是否带钱和身份证明,车子是什么车子,什么颜色,车号是多少,他们的穿着,身高和体重,精神有没有什么问题,家庭有没有什么矛盾,什么时候离开家的,最后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简直想不到的详细和耐心。而且,才没有像中国警察那样说不到24小时不予立案的话。
完了之后他给我们一个卡片,又告诉我们,让我们等他的电话。
我们一行人赶紧去车子那,准备去两百多公里外找他们去。
刚出了警察局门,我的手机就响了,看见“亲爱的猪”四个字,我就大叫:“没事了没事了!”
接听了电话,眼睛就发酸,想发脾气也发不出来,他问为什么不停地给他打电话,我说我们都到警察局来报案了,他那边笑哈哈地说:一群神经病。我说:你才神经,你说了今天会早些回来,可是天黑了也不见你联系我,还以为你掉海里喂鱼了。徐笑了,说:赶紧去警察局给人家说一下没事了。我说要是钓到鱼就会早点回来,四点以前一直没钓到一条鱼,后来遇到个熟人,就呆到天黑了。而且那个点即使爬上去也没信号,要走很远手机才有信号。
好吧,我们满心喜悦又很尴尬地去了警察局,说没事了,并表示抱歉,警察说没关系没事了就好。
朋友说:这下放心了吧?我说:我不怕他死,只要不受冷不受疼就好……唉,其实内心的担忧岂是这么一句话可以概括的?
于是我跟孩子又抱着两床被子往回走,孩子说:等他们回来了,你打我爸爸,我打哥哥。我说:估计还是舍不得打吧。到了家门口,孩子又说:要是只剩下咱俩,估计我就要变成那谁(她同学,和离异的母亲一起生活,相当独立,什么事都替妈妈做)。我哈哈大笑说为什么?孩子说:我还不得给你操心啊,买菜什么的还不得我去啊,你也就是在家做做饭。我哼了一声,表示不屑。其实在去警察局之前,孩子就说:万一有什么事,谁给你打包箱子?你什么账号的密码都不知道,可怎么办?
孩子问:妈妈你怎么那么容易哭呢?我说:因为不能想象没有你爸爸啊。孩子说:那你也可以和我一起生活,放心,到时候我一定找个老公住咱家里来。我说:那你的生活还是你的,我们永远不会什么知心话都说,我越老,你就会越觉得没什么话和我说,所以,还是你爸爸要重要很多。孩子皱皱眉。我说:或许你爸爸不在了,我还可以嫁人,但谁可以让我那么肆无忌惮地发脾气呢?谁能容忍我那么多毛病呢?谁会当我是小孩子,什么事都让着我帮我做呢?你知道我几乎什么都不会,要做什么只需要叫一声小徐,对吧?孩子再皱皱眉,不说话了。
过了会,孩子说:咱们就把被子放在客厅,等他们回来告诉他们,这就是准备包他们冰冷的身体的。我笑笑同意了。
好了……不说了,现在他们已经回来吃饭了,我做了青椒炒肉末,他们都爱吃的。不过徐还在说:你也真是闲的蛋疼,在家里没事胡思乱想……说完,他又嘲笑我:你还哭,神经病。但还是抱了我一下,说:神经病,我那么爱你,怎么会丢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