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主义与实用主义
(2011-09-01 21:3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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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分类: 随感杂记 |
理想主义与实用主义是两个很大的概念。如果用来形容人的特质,我们甚至不能说一个人是完全的理想主义者或完全的实用主义者。大多数人是这两种特质不同比例的混合。如果一个人理想主义的元素更浓,那他就倾向于理想主义。反之亦然。
文学里有很多洋溢着理想主义光芒的主人公,可能是因为大多数诗人与作家总是某种学说思想的信徒与拥护者,于是赋予笔下的人物这些特质。流淌着理想主义血液的主人公是可爱的,但理想的成分过量时,就变得可悲了。他们有的抱残守缺,抓着奄奄一息的旧时代的尾巴,顽固地躲避不可抗拒的新事物,如堂吉诃德及以他命名的一类人。他们在一个时代的落日余晖中悲叹,却不知另一个时代的旭日已喷薄而出。当他们将一种思想或信仰置于一切之上时,正如自欺欺人的鸵鸟,他们钻进了自己织就的蚕茧,以此掩饰自己在新时代中的无所适从与懦弱。《飘》中的艾希里(Ashley)沉浸在“南方文明”中,坚持所谓的“荣誉”,用幻想逃避急剧的变化。屠格涅夫笔下的罗亭志存高远,但这个“言语的巨人”不幸是个“行动的侏儒”,结果一事无成。再如乔治艾略特(George Eliot)小说《米德尔马契》(Middlemarch)中的男女主人公,一个渴望在封闭守旧的小城市实现自己的医学试验,一个追求真知并试图改善穷人的生活。但两人在坚守与实现理想时又显得幼稚,甚或倔强。他们将“理想”等价于人生的全部价值,而忽略了其他同等重要的部分,如同一个倔强的孩子愿意用所有的玩具换取玩伴手中的溜溜球。
对这些理想主义过量的人,实用主义是一剂清醒剂。读过《本杰明富兰克林自传》的人可能注意到这个细节:富兰克林原本下定决心做素食主义者,他列出了诸多好处。但有一次看到别人吃鱼时,他发现鱼腹里还有小鱼。富兰克林心想,既然你大鱼可以吃小鱼,我为什么不可以吃你?于是他开始吃荤。富兰克林是个实用主义者。他做过印刷工,办过报,是成功的商人、科学家和外交家,唯独不是诗人(He’s anybody but a poet)。富兰克林认为诗的实用性不强,他曾苦口婆心劝一友人放弃写诗的行当。的确,最好的诗人是涉世不深、童心未泯的人。以实用主义为信条的人必然成不了诗人。实用主义固然让人更清醒地面对现实,但过量的实用主义会使一个人庸俗、精神空虚。如忙于应酬、扩大企业、无暇享受劳动成果的老总;整天工作缠身、早九晚五、纠结于各种开支的白领们;工厂流水线上每天重复同一个动作的工人。这是另一群可悲的人,另一群被现代紧张的生活节奏异化的忙碌的庸人。
很多人赞成大学所学能用的不到十分之一,为何还要学无用的文学、诗歌、哲学呢?但大学如果不能培养具备人文素养、能够独立思考的人才,那和职业培养机构何异?时代在发展,社会形势在变化,为何还要重温经典?我相信,重读经典并非一味守旧。经典作品探讨的是关于人类生存的终极问题,是古往今来的智者见仁见智的基本命题。当然所有的事物都有瑕疵,但经典作品瑕不掩瑜,开卷有益。至于其中的糟粕就需要我们的甄别,如果我们连这点判断的能力都无,那就只能宣告我们教育的破产。
希腊神话的西西弗斯因触犯众神,被罚推巨石上山,由于巨石太重,每每未上山顶就又滚下山去。西西弗斯被迫永无止境地重复同样的苦力。在大多数人看来,西西弗斯所做的是无用功。如果将其比之于理想主义者,我们可以得出他们的不切实际性,追逐不可能实现的目标;如果将其比之于实用主义者,将巨石比作他们所追求的财富地位,我们会说他们不幸地成为所追求之物的奴隶。
加缪说:西西弗斯是幸福的,他无声的全部快乐就在于他的命运是属于他的。他的岩石是他的事情。他爬上山顶所要进行的斗争本身就足以使一个人心里感到充实。西西弗斯其实与《老人与海》中老人圣地亚哥的经历颇为相似。老人三天三夜奋斗的战利品是一具巨大的大马林鱼骨架。但老人在精神上胜利的,他可能没有好看的战绩,但他战胜了自己。我不知道用“精神胜利法”是否合适,但如果以世俗的成败观来衡量,我觉得西西弗斯与圣地亚哥都是悲剧的英雄。
我还是拥护老祖宗的“中庸”精神,理想主义与实用主义都需适量。最幸福的状态可能正如司汤达说的有一份中等收入,收入太少会受制于人,收入太多人会成为金钱的奴隶。的确,贫穷会败坏人的脾性,限制人的发展,只有一些荒谬的人才会一味坚持说贫穷是人毅力的磨刀石。而过多的财富往往使人的欲望无限膨胀,根据欲望与幸福感成反比的定律,这种生存状态下的幸福感也不高。
适量的实用主义使我们更清醒地生活,管理金钱并享受以此带来的适当的物质舒适感;同时适量的理想主义让我们关照精神世界,仰望星空,超脱于平庸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