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第四

寂然不动者，诚也；感而遂通者，神也；动而未形、有无之间者，几也。诚精故明，神应故妙，几微故幽。诚、神、几，曰圣人。

中国古代对圣人的崇拜不得了。在古代的书院，每天要给孔圣人行礼，要拜的。圣的境界、作用到底表现在什么地方？表现在这三个地方：诚，神，几。第四章和第三章其实是一体的。有点反复，又有一点差别。什么是诚？“寂然不动者，诚也。”学禅宗的人通过这一句可以入道。“寂然不动，感而遂通”是《易经·系辞》的一句话，周敦颐现成拿过来，贯穿在《通书》中，并作为对“诚”最好的诠释。

诚，怎么会寂然不动？天动不动？天寂然不动，群星日月在天宇之中运行不辍；地寂然不动，江河山川奔流不息。心寂然不动，才能让无穷的念头在我们的心田里起起落落，来来去去，生生灭灭。我们不管天地，我们只管自己的心。很多人都想看懂自己的精神世界。但我们往往是看到精神世界的内容，如：今天又打妄想了，今天又生善念了，今天窝囊，今天郁闷等，都是看到精神里的内容。这些内容是在什么地带展开的，依据什么展开。念头来去生灭的平台是什么？就是我们的心，我们的心是一个可以与宇宙同级别的空间，宇宙就是我们的心。

古人说：四方上下曰宇，往来古今曰宙。陆九渊说：宇宙便是吾心，吾心便是宇宙。所以才能容纳无穷多的念头在里面来去生灭，既有善的，也有恶的；有光彩的，也有阴暗的；有智慧的，也有愚蠢的。这无穷无尽的念头，从哪里来？我们得重视。参禅的人就在这里过不了关，总把精神的内容当成心的体来感觉了。《道德经》讲“生而不有，为而不恃”，“无为而无不为”，都是在这样个层面上的。如同下棋，棋局可以千变万化，但棋盘不动。如果我们的心进入了具体的情绪的内容，就把这个局障碍了，心中的格局就展不开。

庄子说“夫昭昭生于冥冥”，昭昭就是明白，是已知；冥冥就是不明白，是未知。无知的空间越大，才能给已知留下充足的空间。只有无知的空间无穷大，才能给知识留出无穷的发展空间。无知，就是诚。怎样料理未知与已知的关系？怎样料理过去现在未来的关系？都应该回归到寂然不动上来。有人喜欢打坐，体会寂然不动的心体，这是件愉悦的事。但我们不能守住寂然不动，每天眼观鼻，鼻观心，什么都不想不做，那也不行，就成了完全无用的人。

所以我们知道这样的境界，又要不住于这样的境界。因为还有下面一句：“感而遂通者，神也。”怎样使自己感而遂通？中医几个指头把脉，这也是感而遂通。什么是感，通过眼耳鼻舌身意这类感官系统，当然还有第六感官。心灵的超经验的感应也是有的，开创一个新局面，或者神来之笔，是需要悟出来的。不是机械的，通过运算得到的。我们的精神，周游于我们的世界，有着独特的神妙的感知能力。“遂通”，不仅仅是感知，我们搞发明创造，也不仅仅是感知，还要创造；不仅仅有分析还有综合；不仅仅料理原有因缘，在原有因缘基础上还要打造新的因缘。怎样使自己通，而且是感而遂通，不走弯路，这是“神”的境界，“神”的作用，二者是一体的。如果做不到寂然不动，没资格谈感而遂通。每天都在烦恼、愤怒之中——就像《大学》说的：“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情绪高亢时候，有爱欲、恐惧时候，心能得正吗？必须使我们的心寂然不动，才能感而遂通。

平常起心动念，一定要留意基本功，要随时保持心的寂然不动状态，要善于清洗我们心中的垃圾，要善于清理心中的情绪。诸葛亮《诫子书》说：“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可以作为寂然不动的注脚，这样才有感而遂通的能力。我们要把心性修炼到寂然不动，才能有感而遂通的无上境界。这个是诚和神。

“动而未形、有无之间者，几也。”静，没有几，念头一动，就有几。社会上某一个事情来了，就要看看它几兆如何，走势如何？股票是涨是跌，温州来个事，对中国的影响是什么？我们要善于知几。箕子看到殷纣王用象牙筷子了，就知道天下快完了。高明的人可以通过简单的事情知道社会的治乱兴衰。苏东坡的老爹苏洵写过一篇文章，《张益州画像记》：“未乱易治也，既乱易治也。有乱之萌，无乱之形，是谓将乱。将乱难治，不可以有乱急，亦不可以无乱弛。”现在社会到处都在维稳，是用强力压制不让乱的因素暴露，越维稳越麻烦。就象身体，已经有病的几兆，又不知病在哪里，这很难治。社会处在动而未形有无之间，治乱说不清楚，这就麻烦；就是怕动而未形、有无之间者，这就是几，很不好料理。魏晋玄学时候，何晏当时名闻天下，是“正始之声”的首席。他评判天下英豪，自负的说：“惟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夏侯太初（玄）是也；惟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司马子元（师）是也；惟神也，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吾闻其语，未见其人。”他这是以“神”自许。但司马懿父子在实践力执行力上远远的超过他，一次政变，他和大将军曹爽等人都被司马懿杀掉了，这就是不知几。

我们要干事业的，非得要明几，傻乎乎的，马大哈，怎么去玩几？“诚精故明”，什么叫明？明就是智慧。内外上下四方没有什么阴暗地带，没有什么盲区。要做到内外上下四方没有什么盲区，必须要诚，而且诚得要精。什么叫精？精粹，没有杂质。诚精，没有其他污染杂质，很精到，精纯，诚要诚到精到、精纯，自然而然就照料天下。“神应故妙”，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能防微杜渐，应付各种各样的危机，什么事情都早三年，就料理得干干净净。如同上医治未病。还有几微故幽。诚精是光明的，几微是幽玄的。一块地，春天之前，冰雪覆盖，谁也不知这片土地上会长什么草，什么树呀。

“几微故幽”。幽，是不确定，不明了，不清楚。但是在未来肯定要展现它的存在。少儿的教育，就是处于“几微故幽”状态，很难说他以后不是亿万富翁或者领导。一切可能性都存在，但是你不清楚他的走向。这个幽有以后发展的必然性，但对我们来说是未知的，模糊的。怎样使自己能够明察秋毫？能够透彻幽明？首先要诚精，另外需要神应。有前面两个武功，才有第三个武功——几微故幽，才能站在历史发展的潮头上，引领时代的潮流，这非常了不起，需要在境界上提升，需要达到诚神几，如果具备了这三个层次，你就是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