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说庄子《在宥》第二讲（一）

 “在宥“就是要自由自在，心胸放宽，不要管那么多事，不要揽那么多事，所以我们那天讲的是，“尸居而龙见，渊默而雷声，神动而天随，从容无为而万物炊累焉。吾又何暇治天下哉”！这里紧接着，“崔瞿问于老聃曰：“不治天下，安藏人心”？如果不治理天下，怎么能够稳定人心？使老百姓倾心向善，怎样建立合谐社会？所以这是需要通过治理才能达到的。因为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总要通过一个办法使这个国家、社会进入有序状态，因为任何从事政治的人，有政治理想的人，他们都有这种认识。治天下，首先要“安藏人心”了，才能使民众“安其居，乐其业”。但是道家学说，对此有他的理解，我们学《道德经》就知道，“无为而无不为”，“不见可欲，使明心不乱”，这些都是纲领性的指导意见。

崔瞿问了老子，老子就说“女慎无撄人心”，你留意呀，千万不要把人心搞乱了。“慎无撄人心”，这个是道家很重要的观念，作为佛教也是一个很重要观念，我们看社会上不管是治乱也好，不管是贵贱穷达，是非往来也好，起作用的是什么？起作用的是人心，得人心者得天下，失人心者失天下。 “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人心是很复杂的一个东西，我们怎样看待人心？为什么道家学说里说，不要随便地去把人心打乱，搅乱。

今天白朗没有来，他的儿子，那个“小土司”，他妈让他学《圣经》，看了《圣经》认为又不好，就说人为什么那么坏？他妈妈就说：“毒蛇教唆的”。他又问：“既然毒蛇那么坏，上帝为什么要生毒蛇呢”？为什么毒蛇一教唆，人心就乱套了，伊甸园里也就乱套了呢？人心也是这样的，人心一动确是麻烦就来了。

“人心排下而进上，上下囚杀，淖约柔乎刚强”，这里可以说是把人的根本处给点明了，人心“排下而进上”，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人心的真实相。任何人都逃不了这个原则。为什么呢？哪个不想往高处走？哪个不想升官发财，日子吉祥太平、安逸舒服？就是修道，也是人往高处走，成仙成佛还是往高处走，哪个人愿意下地狱？哪个愿意进监狱？所以都是“排下而进上”。人都是嫌贫爱富，嫌贫就是排下，爱富就是进上。看到长官了，要吹捧，舌头转得快得很，见了不如自己的人，就要踩踏，患得患失，这也是人之常情人。所以我们看到这个“排下而进上”，的确是人根深蒂固的一种性能。人当然不愿意向低处走，所以人心的可悲之处就在这。如果是一个真正道人，一个隐士，一个有修养的人，有君子心性的人，他对这个“排下而进上”是反感的。没有一个很高尚的价值观念，我们很难把这个劣根性去掉。易经屯卦初九说“不事王侯，高尚其事”。我们怎么能够“高尚其事”？我们说相尚以道，怎么相尚以道？如果不把“排下而进上”这种根深蒂固的潜意识排除掉，我们能做得吗？

何况这个危害性也大，为什么呢？“上下囚杀”，我们心里无时无刻都像井里打水一样七上八下的，老是在掂量上下之事，股票涨了跌了，家里顺不顺了，领导又如何？朋友之间又如何了？家庭又如何了？所以这个“上下”，实际上就是一个取舍，一个是非在煎熬我们。这个“囚杀”就是煎熬，佛教里说烦恼集聚，烦恼煎熬，就是“上下囚杀”。我们想一下，哪个人能逃得出这一条呢？

“淖约柔乎刚强”，这里指柔可以变刚，刚可以变柔，有的人平常很柔，但突然为了钱了，为了名利了，要死不要活的。不说别的。我们看那些打工的人为讨工资，爬到建筑工地的塔吊上，爬到十几层的楼上去，你不给钱，我就要跳下去，平常我们看这些打工的人好柔弱，到那时就变得非常刚强。反过来说，有些当官的、有钱的人，他们刚强得不得了，颐指气使的，不得了，了不得。突然一下双规了，他的刚强就变得非常柔弱，在监狱里的一般管理员就把他折腾了，犯人中间的小组长都可以随便欺凌他，他还不敢反抗。所以这个“淖约柔乎刚强”。这个柔弱、刚强变过来，变过去，可以把刚强变为柔弱，也可以把柔弱变为刚强，这就是“上下囚杀”，根子在哪里呢？就是我们人心的“排下而进上”。

如果我们能够把这种劣根性彻底放下，加以超越，那么我们就不会处于这种很可悲的状态，我们也就很骄傲，超然于生死之外，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你才能逍遥任运，这样多舒服呢！

“廉刿雕琢，其热焦火，其寒凝冰”，作为人心“排下而进上”的这种因素的作用，我们人常削尖脑袋把自己变得很厉害，打磨得更锋利。锋利了，你才有武器，你才可以在社会上战无不胜。另外一个还要雕琢得很美好，我们不管是学仁、义、礼、智、信也好，还是学教养也好，学这样文化、那样知识也好，都是想把自己打扮打扮。这个人很有教养，那个人很有修养，这个人很有文化，那个人有种种的美好，这都是因“排下而进上”，所引发我们对自己的素质的要求。尽管这样，我们也经常说自己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人心经常处于水深火热中。得势时，“其热如焦火”啊！气势炎人，富贵炎人。这一段时间股票不上不下，自己的几百万丢在股市里，确实是心里边虚火上浮，也是其热如焦火，我们经常都是处于这么一个状态。

另外一个极端就是当自己失意以后垂头丧气时，唉呀！那个日子，血压一下就降下来了，有时，血压又一下升上去了。所以人心、人事、就是这个样子。世态炎凉，不仅我们个人内心是如此，社会情态也是如此。如果你贵了，那么周边的人就用烘笼给以你烤起，用杠炭火给你烤起，日子好过的很；如果你失势了，失利了，那就门可罗雀。廉颇为赵王大将军时，门客千人。长平之战时，赵王中了秦国的反间计，炒了老将军的鱿鱼，重用赵恬。这一下廉颇的三千食客跑个精光，长平之战以赵国大败而结束，赵国危若积卵，赵王才又重用廉颇才转危为安。但以前那些食客又回来了，廉颇不高兴，他们反说老将军不懂事，世事就是这样的，你红了我们来，你冷了我们走，这样的情形自古以来俯仰可拾。的确是“其寒如凝冰”啊！这个就是世间的一种的势利，我们怎样面对这个？

“其疾俯仰之间而再抚四海之外”，低头弯腰之间就可以周遍四海，不仅仅是四海，而且可以四海之外。这两天天晴时，我架起天文望远镜看夜空中的木星，波师兄一看，唉！咋有一粒碗豆呢？平常用肉眼看木星，就是一个光点，用小型天文望远镜一看，就是一粒碗豆。哪天我们请小木头、袁欣来看，看月亮上的满脸大麻子。月亮也很漂亮，在望远镜里，大大小小的环形山，无比静穆，全没有地球上的喧嚣。最近天气也不是很好，如果天气好，还可以看到更多精彩的东西。的确我们的眼睛可以看到极其宽大的世界，所以“俯仰之间而再抚四海之外”。

“其居也，渊而静；其动也，县而天。偾骄而不可系者，其唯人心乎”！我们的心“排下而进上”，它是动态的，这种动态，我们说什么东西最快？汽车跑得快，飞机跑得快，火箭跑得快，火箭再快，也仅是每秒钟十几公里的速度，能飞出太阳系嘛！光快，每秒钟三十万公里，但是还是没有心快。临济大师说我们的心叫“无碍净光”，只要念头一动，可以周遍三千大千世界，无量佛菩萨刹海，都可以在举心动念的一刹那之间，周遍整个法界，所以整个心力，心的速度最快。

 “其居也，渊而静”，我们的心是动静不二的，闷起不开腔的时候，鬼都猜不透你心在想什么？何况人心本静，如果心不静，我们的念头就不能在我们心里来来去去。另外一个，我们要守静默之道，高明的人就是要守静默之道，“知其雄，守其雌，知其白，守其黑”，知其阳，守其阴嘛！默而识之。《孙子兵法》也说“善藏者藏于九地之下，善动者动于九天之上”，都是要使我们能够渊静。

“其动也，县而天”，一动起来时，我们的这个心比孙悟空的筋斗云还跑得快，就可以悬浮于天，就可以把天地都一网打尽，无所不在，心的力量是无穷的，心的能量是极大的。而且是“偾骄而不可系者”，我们的这个心来来去去的，念起念落，我们能把它拴住吗？我们有没有这个能力把我们的心拴住。我要打坐了，坐在蒲团上一念不生，大家试一下能管得住吗？你系不住的。念头来来去去的，自己做不了主，你坐在这里，你想一念不生，什么都不想，但是那个念头就是要来，让你睡觉都睡不着。烦心的事情，你想把它甩开，“唉呀！今天不想这些烦人的事，这些事情太烦人了”。你越是不想，它越是把你缠住，你甩都甩不掉。说老实话，我们这个心，就像天罗地网一样把我们自己维系住，我们怎样面对？所以“偾骄而不可系者，其唯人心乎”，这句也有解释成强到无法约束。的确，我们的这个心是强到无法约束，要想把我们的这个心收拾下来，打磨下来，收拾住，具有道人之气，具有儒雅之气，具有种种美好的精神状态，就是不容易达到。人家都说学好不容易，学坏快得很，这个也是人心。为什么说“慎无撄人心”，人心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本来就麻烦，你再去挑逗它，把它恶的方面释放出来怎么办？当然有的人没有见过世面，就像小孩子一样的还不懂事，没有见过大的场面，不知道世间的阴暗，也不知道人间的冷暖。就像山里的人一样，在山里很本朴，但是他一旦从山里走出来，进城打工见了世面，心里一下就热闹了。如果再让他回到山里去吃包谷面，吃烤土豆烤红薯，可能他就吃不下去了。所以“慎无撄人心”，老子先就这么开了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