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淌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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闽南《天空之城》《云水谣》土楼小号旅游 |
分类: 人间 |
太阳开始西斜。我坐在石阶上,身后是一堵斑斑驳驳的高大的土墙。我等待旅伴。旅伴已渐渐走近,略胖的体态,步履却轻快,显得兴奋。我们坐着,叙着不远处那条清澈透明缓缓流动的长教溪。
旅伴从很远的大洋那端,慕名寻来,虽然小时候生活在闽南,当年这么偏远的山里是很难有机会来的。水从山的深处淌出,敞开自己的胸怀,滋养着岸边的土地和岸上的人家。岸上有鹅卵石铺成的路,古老的榕树撑开如盖绿伞,弯腰依恋地伸向溪流。这道一望见底的水不知道流了多少年,肯定比老榕树久远。水养容颜,榕树抽出的新枝和叶子透露出一派活力。像母亲抚慰儿女后,清爽明丽的溪流旋着舞步向前漫去,田野有庄稼,村庄有人家,孩儿多呢。旅伴望着远处,微笑地说:让人想起童年生活。有一回,孩子们在一起玩,不知为什么就吵起来,后来竟兵戎相见。对方人多,这边只有姐姐和我俩人,眼看打不过,识相的姐姐退出圈外,只有我在抵挡厮杀,就是用两只手使劲抓,抓到衣服还好,抓到脸就会传来尖声叫唤。后来妈妈得讯跑来拉架,我还气呼呼地不愿离开,那些小孩子从此不再小看我。那是在离这里不算太远的山中的一座小城里,这条小河不知是不是从那儿流出的。
村子的上空,生出几团云,云在变幻着形状,起初像一匹马在跑,后来又像一只宝葫芦。旅伴是从村里走来的,此时换了一种音调,有些感叹的说,村里有的大厝的墙上,还留着文革的标语呢。我说,这是一段历史,保存下来,也是一道景观。旅伴点头认可,虽然在异国他乡近二十年,少年时在故乡有些经历,是忘记不了的。果然又讲起了这件事。在那个浩劫年间,由于红色纯正的出身,旅伴成了天生的闯将,疯狂八月的一次抄家中,分配的工作是看管被抄的房东,没想到房东瞅着年轻人不留神时,几步冲到院子,决绝地往院中的一口井一头栽下。这意外之事,很深地刺激了旅伴稚嫩的心,后来成为逍遥派,这是重要的契因。几十年后的此时,在一处寂静的山野,一声轻微的叹息消散在我眼前蔚蓝色的空中。
空中开始燃放晚霞,很淡。我转移话题,问起那座很有特色的木头小楼。这座小楼立在村边,小河就从楼前流过,一棵老榕树矗立村前,像是庇护着这座不大的村落。别看这村庄不起眼,很久以前可是通往闽西的必经之道,村口有一个圩场,虽然如今已不复存在,但是从地面的铺设物看,是很具规模的。村里住过传教士,老人保存着传教士租房的合同,老房子还大致完好。西方文化之风竟浸润到这几近与外界隔绝的地方,让人有些不可思议。近年,这片安谧的土地声名传扬,原因是电影《云水谣》在这里拍摄外景。明亮的小河,繁茂的榕树,伫立的木屋,平和的村民,这一切构成的图像就可以让人产生许多想象。电影讲了一出长达半个世纪的情感故事,男主人叫秋水,女主人叫碧云。这座在树阴底下沉默的木头小楼,看了这场跌宕的演绎。我笑着说,云水谣这三个字算含蓄了点,主人的名字就过火了,望穿秋水想伊人,孤帆远影碧空尽,凄凉了。旅伴动动嘴角,似笑非笑。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游子吗?还是其他的。“在那边,有一回外出旅游途中我喝醉了,躺在房车上,就什么都不知道。”旅伴说。我不觉没头没脑,身边这个卷曲着身子的人此时正徘徊在天上,有心思缠绕着,难受呢。我们就这样枯坐着。不知有多久,总之,后来晚霞烧得厉害,让人眩晕。我担心身后这堵高墙会压下来,于是起身。
这堵墙有几人高,其实是一座土楼残留的墙体。土楼叫“思德楼”,有四层。传说太平军兵败时,余师西撤广东,途经这里,不知如何,就一把火烧着这座高大的土楼。但是没有完全烧掉,没有烧掉的那部分现有还有人家居住,一楼厨房有自来水,从一楼到四楼,装上了电灯,门上贴着充满生活气息的门联,回廊打扫得很干净。楼中有音响,传出宫歧峻动画片《天空之城》主题曲的旋律,小号声高亢透明,萦绕楼间。从四楼看过去,一幅奇特的景象。被烧掉的土楼那部分,楼中木质的框架没有了,上百年过去,该风化的脆弱的部分都风化了,留下了高高的结实的外墙体。嶙峋的墙体矗立空中,被夕照映着,艳红艳红,像燃烧的样子,震撼人心。墙头疏落地生出蒿草,有的搭拉着,让人感受到岁月和历史的沧桑。我们一起走出楼外。
多情的土楼用音乐送着客人,这是一首传唱很广的民歌。“月亮出来亮汪汪,想起我的阿哥在深山,哥像月亮天上走,哥啊,山下小河淌水清悠悠……”不知是那个组合在唱,悠远悱恻,有几处叠句,特别动人。我们负荷着自己的经历,心里有点沉。
在田野里漫行,这是一次自由的翱翔。田野上有土楼,带着世界文化遗产的光环,有似乎才被发现的带着仙气的村落和小河。此时,我们不知不觉回到河畔。薄暮初起,这是一天最美妙的时分。小河安静地流淌。旅伴细声说:“我们会老去。它永远年轻。”我点头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