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在这个冬季进入徽州。此时的徽州有些苍茫,多些寂静。冷的风与潮湿的空气在徽州的重山之间飘来荡去,凝结成为浓重的雾色,修饰着黑瓦白墙。树木的枝桠在阳光的照耀下,疏疏落落地在密密匝匝的房屋间隙涂画着冬天的影子,使那些古老的村落更增添了笔墨间的神韵。这时的徽州就像一位处事不惊的隐士,在皖南冬季明媚的光线里奏动琴弦,伴随着几百年前遗留下来的细腻、精致与奢华,弹奏着它千百年不变的乐曲。

来到徽州,最让我沉迷的还是徽州的人文历史和古居建筑。这块山高林密的土地上,古迹实在太多,一切都是古老的。那灰顶白墙的老式民居,墙壁已经破损,四处脱落的墙灰,赤裸地洒在太阳底下,灰灰白白的一片。当看着这些,是会想到这里曾经有过喧闹,有过风情,然后是经过岁月漫漫沉淀了下来,才流露出褪色的斑驳和沧桑。就是连带一些个名字都是古旧的,比如歙、黟等字,现在除了只做地名,已经别无他用。时光是在毫无停滞地前进着,而这儿的一切似乎都变更的缓慢,带着无奈和些许的封闭。在一些偏僻的山乡里,甚至还有人着了古衣,说着文言文特点的乡话。“落昏混混过”,徽州,就是这么走在时间的后面,在日起月落中,平静地生活了几百年。宏村(牛形村)、西递、棠樾……这里一草一木都蕴含着百年的风霜,来徽州之前,就知道到徽州要看三绝:民居、祠堂和牌坊。明代名剧《牡丹亭》的作者汤显祖有一首诗《游黄山白岳不果》:“欲识金银气,多从黄白游;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安徽黄山脚下的徽州深山腹地之中。在这一片皖南山区的古村落里,人们世世代代生活在恬静中,八百年的宁静。




先去了宏村,村子依着一圈小山,西边一道溪流,风水真好。村子据说是按照牛形规划的,古人设计的水道依旧完好。水是从外面溪流里引来的,又从池子里流到各家各户门前。上游人家洗鱼,几步外又被人洗衣服,然后又有人洗菜,各家似乎并不计较源头活水的出处,甚至还有袖珍水车架在水渠上,当然这仅供收费拍照之用。至于徽派民居,实际上也与本地那些盐商老宅没有太大区别——那些商人多数是徽州人么。当然区别还是有的,这里的房子外墙极高,内部很少用门和砖墙,而是靠天井和板壁进行分割,也没有什么园林——村外就是真山水么,但是家家户户也伺弄些盆景。至于导游津津乐道的内宅装饰雕刻,八仙过海五子登科等等,实在是难脱商人习气,繁缛以外,多无可取。像家塾祠堂这些公共建筑,开间开阔,用料极大气,梁柱都是合抱粗的老樟木或银杏木,不漆不饰,看着就舒坦,忍不住摸一把。





西递的模宏村要大不少,地势也平坦些。村里都姓胡,据说还是当年唐末皇室避乱改的。村口是一座明代牌坊,纪念族中一位曾任胶州市长的领导干部。沿着青滑的石板路走进西递,用黟县大青石所建造的一幢幢高大房屋、一条条宽不过盈尺的街巷便开始迷惑住你,90条小巷太多了,脚步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深宅也太多太深了,眼睛不知该往哪里看。
“青山绿水本无价,谁引碧渠到百家?浣汲何妨汐路远,家家门巷有清泉。”这些诗句都是古人对宏村的描述。穿墙入户,流入天井中的水池,既可律处飘尘,还可调节气温。

清冷阳光下的棠樾牌坊,就如被冲刷掉神色的七座巨人,没有了惊人的神采。晨昏里去看牌坊,被薄雾般的阳光涂上一层淡淡的颜色,就衬托出它们的肃穆、壮观和凄美。百米长的甬道上,七座青石牌坊井然有序地屹立着,是全国最大的牌坊群。在明、清几个朝代里,为了表彰在
“忠、孝、节、义”等各方面事迹显赫的人员,朝廷常常在这些人的故里村头建碑立坊,那可是徽州人一生的最高荣耀了!每一个历经沧桑的牌坊背后,都有一个感人至深的故事。如今徽州大地上散落着数千座的牌坊,其中最宏大的一座牌坊,是位于歙县古城中心的许国石坊,共有四面八角,采用宏大厚实的青色茶园石建造雕琢而成,经历四个多世纪。用于保护牌坊的几个石狮子雕刻得憨态可掬、生动活泼,使厚重的牌坊增添了许多热闹与轻灵。

清幽的中街流水,清新脱俗的檀干园,使唐模村在山野之间与世无争地悄然存在着。漫步进入沙堤亭,沿着鹅卵石甬道前行经过翰林石坊,穿过许氏宗祠与水口,左侧就是徽州园林的绝世之作檀干园。相传,清初唐模许氏有一位富商的母亲想去杭州游览西湖,但是重山阻隔、路途遥远实在难以前行。富商为了尽孝心,斥巨资在村边模仿西湖的景致,建筑了亭台楼阁、水榭长桥。因为园中遍种檀花,有一泓小溪流过,遂按照《诗经》“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之意命名为檀干园。最后到达的是唐模水街的高阳桥。听着淙淙的水流声,是在北京城内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的清闲心境。
寻常的庭院、檐草、水井、栏椅、青瓦、花窗、隔扇,斑驳的砖墙,倒圮的祠堂、雕梁和古桥——它们在我眼里是美的,已经脱离了一般意义上的建筑点缀,有一种血缘上的亲近感。不是么,在老房子里,在老街上,母亲反抗旧式婚姻,父亲经营染布作坊;祖母由天真烂漫最后变成耄耋老妪,妻妾成群的祖父最终尸抛荒郊——老房子是宗祠,昔日四水归堂的家族宗亲如今已迁徙他乡;老房子是戏院,旧时乡韵动人的黄梅徽调如今已流散失传。如今,故乡物是人非,故土斗转星移,但江姓还在,胡姓还在;青山还在,夕阳还在;倒塌的宗祠还在,霉烂的家谱还在,那是姓氏的根,也是家族的根。
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或许是因了,已在梦境,又何需作梦?已至仙山,又何需神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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